鐵板城門下的風帶著鐵鏽味，刮在臉上像細沙打過來。
    小林被押到門崗前時，腳底的碎石子硌得生疼，懷裏的向日葵瓦盆卻穩得很，嫩芽尖蹭著下巴，帶來點潮濕的暖意。
    “放下東西，靠牆站。”絡腮胡隊長把彎刀插回鞘裏，金屬碰撞聲在空蕩的門廊下格外響。
    他身後的守衛們都沒說話，隻是盯著小林，眼神裏的審視像淬了冰——這種眼神小林見得多了，在廢墟裏遇到其他幸存者時，對方看他的眼神也是這樣，揣著十二分的戒備，像看一塊隨時會炸的石頭。
    小林依言把背包放在腳邊，雙手貼在身後的石牆上。
    牆麵粗糙，蹭得掌心發疼，他能感覺到牆縫裏嵌著的鋼筋，冰涼堅硬，和石窪村的土牆完全是兩種質地。
    “姓名？”隊長掏出個磨破邊的紙本，筆尖在炭塊上頓了頓。
    “小林。”
    “籍貫？”
    “石窪村。”
    隊長寫字的手停了，抬頭瞥他一眼：“石窪村？去年冬天不是說被狼群端了嗎？”
    “沒全端，剩了些人。”小林盯著對方胸前的甲胄，那上麵有個猙獰的爪印，邊緣的鐵皮卷著，像是被什麽猛獸抓過。
    “剩的人裏，有異能者？”
    “沒有。”
    這話一出，周圍的守衛們明顯動了動。
    站在隊長旁邊的瘦高個嗤笑一聲，晃了晃手裏的黑石：“沒有異能，你能從石窪村走到這？怕不是被異獸啃剩下的骨頭片子吧。”
    黑石表麵泛著層灰蒙蒙的光，小林在半路見過類似的東西。
    有個斷了腿的異能者告訴他，這叫測能石，能感應人體裏的能量波動，有異能的人碰一下，石頭會發光，顏色越亮，能力越強。
    “我有別的辦法。”小林說。
    “別的辦法？”隊長把紙本合上，聲音沉了沉，“是躲在別人屍體後麵，還是靠舔異獸剩下的血活著？”
    這話像針一樣紮過來。小林的手指蜷了蜷，指甲掐進掌心。
    他想起離開石窪村的那天，李伯說的話：“出去了，別讓人看輕了咱莊稼人。”
    “我靠自己種的東西活下來。”他抬起頭，直視著隊長的眼睛。
    隊長挑了挑眉，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種的東西？種麥子還是種土豆？能擋得住鐵皮野豬，還是能嚇跑飛翼蝙蝠？”
    他往前走了兩步，甲胄上的鐵環叮當作響，“小子，別跟我耍花樣。磐石城不是廢墟裏的破草屋，來這混飯吃的，要麽有異能，要麽有把子力氣，你兩樣都不沾，留著就是個累贅。”
    瘦高個晃了晃測能石，石頭依舊灰蒙蒙的：“隊長，別跟他廢話了。按規矩，無異能者又說不清來路，直接打出去得了，省得浪費糧食。”
    兩個守衛上前一步，手裏的長矛柄在地上頓了頓，發出沉悶的響聲。
    小林的目光掃過城門內側的壕溝，溝裏的竹刺上還掛著點暗色的碎肉，風一吹，腥氣直往鼻子裏鑽。
    他忽然彎腰，右手飛快地探進種子袋，指尖摸到粒圓滾滾的東西——是昨晚剛收好的豌豆種子。
    動作快得像在地裏拔草，等守衛們反應過來時，種子已經被他摁進了腳邊的泥土裏。
    “你幹什麽？”瘦高個厲聲喝道，手裏的測能石差點掉在地上。
    沒人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片泥土上。
    先是裂開道細縫，嫩白的芽尖頂破地皮，接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抽出兩片淡綠的圓葉，最後在頂端鼓起個飽滿的豆莢，青裏透黃，像顆攥緊的拳頭。
    從入土到長成，不過三息時間。
    空氣裏隻剩下風穿過城門的呼嘯聲，還有豆莢輕輕晃動的細微聲響。
    “這……這是什麽玩意兒？”一個年輕守衛忍不住低呼，手裏的長矛都歪了。
    隊長的眉頭擰成個疙瘩，盯著那株半尺高的植物，又看看小林沾著泥土的手指：“你種的？”
    “嗯。”
    “能幹嘛？看的？”
    小林沒說話，隻是側耳聽著。
    風裏除了鐵鏽味，還夾著點別的聲音——很輕的“撲棱”聲，像是翅膀拍打空氣。
    他記得這聲音，在青石鎮廢墟裏聽過無數次。
    “小心天上！”他突然喊道。
    話音剛落，頭頂就傳來一陣尖利的呼嘯。
    二十多隻飛翼蝙蝠從雲層裏俯衝下來，灰黑色的翅膀在陽光下閃著油光，細小的爪子張開，露出裏麵泛白的尖甲。
    “戒備！”隊長大吼一聲，腰間的彎刀瞬間出鞘，寒光刺眼。
    守衛們立刻舉矛抬頭，可蝙蝠飛得又快又低，貼著城牆盤旋，根本沒法瞄準。
    眼看最前麵的那隻就要撲到一個守衛臉上，小林突然對著腳邊的豌豆射手低喝一聲：“射！”
    那株植物像是聽懂了似的，頂端的豆莢猛地繃緊，“啪”的一聲脆響，一顆圓滾滾的豌豆射了出去，速度快得像顆小石子，正好撞在蝙蝠的翅膀關節上。
    蝙蝠發出聲淒厲的尖叫，翅膀一歪，直直地墜了下來，“噗通”一聲掉進壕溝，竹刺穿透了它的肚子，灰黑色的血順著刺尖往下滴。
    所有人都僵住了。
    年輕守衛舉著長矛，嘴巴張得能塞進個拳頭；瘦高個手裏的測能石“啪嗒”掉在地上，滾到小林腳邊；隊長握著彎刀的手緊了緊，指關節都泛白了。
    風還在吹，城門下的豆莢又輕輕晃了晃，像是在等下一個目標。
    小林彎腰撿起測能石，遞給瘦高個，石頭的冰涼透過指尖傳來，和他掌心的溫度格格不入。
    “這就是我的辦法。”他說，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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