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防線的工程推進到第二十三天，晨霧還沒散盡，望北城的斥候就騎著快馬撞開了安和城的城門。
    馬蹄踏過青石板的脆響裏，斥候連滾帶爬撲到城樓前，嗓子早被風吹得沙啞：“小林首領！出事了——北邊荒原來了上百隻異獸，正往望北城衝！”
    這句話像塊冰砸進沸騰的工程裏。
    城樓上瞬間靜了，剛檢查完投石機校準的張山猛地轉身，頭盔上的銅鈴叮當作響，他一把揪住斥候的胳膊：“你再說一遍？異獸數量多少？離城還有多久？”
    “百隻往上！皮毛黑得發亮，爪子能刨開石頭！按它們的速度，最多兩天就到望北城！”斥候喘著粗氣，眼裏滿是驚恐。
    張山的臉“唰”地白了。
    望北城七成士兵都調去防線外圍巡邏，城裏隻剩老弱婦孺和幾個守城門的兵，別說百隻異獸，就是十隻也擋不住。
    他踉蹌著後退兩步，看向圍過來的其他首領，聲音發顫：“這可怎麽辦？調回巡邏兵肯定來不及，留在防線……留在防線望北城就沒了啊！”
    陳風攥緊了腰間的劍柄，指節泛白：“防線才建了一半，土牆剛到胸口高，棱鏡草剛冒芽，要是抽兵回去，萬一再來股殘寇，咱們這點工事就是擺設！”
    王胖也急得直轉圈，手裏的鐵錘子“咚咚”砸著台階：“可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望北城被異獸踏平吧？那些老人孩子……”
    李紅咬著唇沒說話，卻把目光投向了小林。
    所有人的視線都跟著聚過來——從盟約簽訂到防線選址，每次拿主意的都是小林，此刻這道兩難的坎，自然也得靠他破局。
    小林靠在城樓的立柱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阿土留下的牛皮袋。
    風裹著晨霧吹過來，帶著山隘泥土的濕氣，他閉了閉眼，腦子裏飛速過著算盤：
    調兵回援，單程要三天，趕不上；讓望北城的人棄城轉移，老弱走得慢，半路就得被異獸追上；防線的工匠鐵匠沒戰鬥力，派去也是送命……
    突然，他睜開眼，一個名字撞進腦海——趙虎。
    這半個月，趙虎跟著農夫在山隘旁墾荒，沒再提過黑鐵城的事。
    每天天不亮就扛著鋤頭下地，正午別人歇著，他還在給剛種的菜苗澆水，手上磨出了新繭，以前眼裏的戾氣早被泥土蓋了層灰。
    更重要的是，黑鐵城沒覆滅時，趙虎帶著人在荒原打過異獸，知道它們的弱點。
    “有辦法了。”小林直起身，聲音不大卻很穩，“張首領，你立刻騎馬回去，組織城裏所有人躲進地窖，把井口封死、柴房加固，別給異獸留任何可攻擊的目標；
    陳首領，調五個最會砌牆的工匠，帶足泥漿和磚塊，跟著張首領去望北城，幫著把地窖入口再壘兩層磚；
    王首領，去鐵匠鋪拿十把剛鍛好的長刀，再備二十個火把，跟我走。”
    “去哪？”王胖拎著錘子就往外走，順口問了句。
    “農具房。”小林的腳步頓了頓，補充道，“找趙虎。”
    這話一出，城樓上的人都愣住了。
    張山差點摔了手裏的韁繩：“找他？他可是黑鐵城的頭頭，萬一讓他去了望北城，趁機反水怎麽辦？”
    陳風也皺起眉：“小林，這事不能冒險，他要是跑了，或者故意給異獸引路……”
    “沒有萬一。”小林打斷他，目光掃過眾人，“這半個月他的樣子，你們都看在眼裏。
    他不是天生的掠奪者，隻是被以前的日子逼得沒了選。現在望北城急著用人，給他個機會，也給我們自己個機會。”
    老石這時從人群後走出來，背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卻拍了拍張山的肩膀：“小林的眼光錯不了。趙虎昨天還幫著救了個掉進水溝的小孩，要是真想反，早跑了。”
    眾人對視一眼，沒再反駁——事到如今，也隻有這個辦法了。
    小林帶著王胖趕到農具房時，趙虎正蹲在菜地裏拔草。
    晨光落在他背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手裏的小鋤頭小心翼翼避開菜苗，動作竟比老農夫還細致。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看到小林身後跟著拎著長刀的士兵，眼裏閃過一絲警惕，卻沒像以前那樣梗著脖子，隻是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褲腿上的泥。
    “望北城有百隻異獸來襲，兩天後就到，城裏隻剩老弱。”小林沒繞彎子，直接把情況說了，“我需要你幫忙。”
    趙虎的鋤頭“當啷”掉在地上。他盯著小林看了好一會兒，像是在確認這話的真假，喉結動了動：“你讓我去？就不怕我……”
    “怕就不會來找你了。”
    小林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坦誠，“你以前在荒原打過異獸，知道它們的弱點。隻要你能幫著打退異獸，我答應你，以後不用再被看管，就留在山隘旁種你的菜，沒人再提黑鐵城的事。”
    趙虎的身子顫了一下。
    他低頭看著地上的菜苗，又抬頭看向小林——眼前的人，手裏握著能隨時殺了他的權力，卻願意把後背交給一個前掠奪者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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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足足半分鍾，他彎腰撿起鋤頭，扛在肩上，聲音有些沙啞卻很堅定：“異獸怕火，眼睛也不好使，晚上用火把晃它們的眼，再砍後腿關節，保準它們跑不動。走吧，再晚就趕不上了。”
    小林心裏鬆了口氣，朝著王胖遞了個眼色。
    王胖立刻讓士兵把長刀分了兩把給趙虎，又讓人去牽馬。
    半個時辰後，一行十二人騎著快馬衝出安和城，朝著望北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馬背上的風很烈，吹得人睜不開眼。
    趙虎勒著韁繩，跟在小林旁邊，突然開口：“小林首領，你就真這麽信我？”
    小林看著前方揚起的塵土，笑了笑：“我信的不是你以前的身份，是你這半個月拔草的樣子。”
    趙虎愣了愣，嘴角幾不可察地往上挑了挑，沒再說話，隻是夾緊馬腹，加快了速度。
    兩天後，當他們趕到望北城時，遠處的荒原上已經出現了黑壓壓的一片——異獸果然來了。
    它們體型像小牛，皮毛油亮，爪子在地上刨出深深的坑，朝著城門的方向嘶吼著衝來。
    城裏的人早就躲進了地窖，城門緊閉，隻有張山帶著幾個士兵守在城樓上，手裏握著弓箭，臉色凝重。
    “按計劃來！”小林勒住馬，高聲下令。
    士兵們立刻點燃火把，排成兩列站在城門兩側；趙虎拎著長刀，蹲在城門後的陰影裏，眼睛緊盯著越來越近的異獸；王胖則帶著剩下的人，守在地窖入口，防止有漏網的異獸衝進來。
    很快，第一隻異獸衝到了城門前，仰著頭就要撞門。
    “晃！”小林大喝一聲，兩側的士兵立刻舉起火把，朝著異獸的眼睛晃去。
    異獸果然被強光刺得亂了陣腳，低著頭胡亂衝撞。
    就在這時，趙虎猛地從陰影裏竄出來，長刀帶著風聲，精準砍在異獸的後腿關節上——“哢嚓”一聲脆響，異獸疼得哀嚎一聲，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後麵的異獸跟著衝上來，士兵們依樣畫葫蘆，火把晃得它們暈頭轉向，趙虎則像道黑影，在異獸群裏穿梭，每一刀都砍在關節處。
    王胖也時不時衝上來補刀，長刀劈在異獸的皮毛上，濺起黑色的血。
    戰鬥從正午打到黃昏，夕陽把城門染成了暗紅色。
    地上躺滿了異獸的屍體，剩下的幾隻見勢不妙，哀嚎著轉身逃回了荒原。
    趙虎拄著長刀，站在屍體堆旁，身上濺滿了黑血，大口喘著氣，卻咧開嘴笑了——這是他第一次為守護而戰，比以前掠奪時痛快百倍。
    城樓上的張山跑下來，一把抱住小林，聲音哽咽：“守住了！小林兄弟，望北城守住了！”
    陳風帶來的工匠也從地窖裏出來，看著眼前的景象，都對著小林豎起了大拇指。
    王胖拍著趙虎的肩膀，笑著說：“行啊你，沒想到你對付異獸這麽厲害！”
    趙虎撓了撓頭，看向小林，眼裏滿是感激。
    小林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胳膊：“說好了，以後你就留在山隘種你的菜。”
    當天晚上，望北城的地窖裏點起了油燈。
    五個首領圍坐在小林身邊，張山端著一碗熱湯，遞到小林手裏：“小林，以前我還對你找趙虎幫忙有顧慮，現在我服了——你不僅有勇有謀，更懂怎麽用人，這聯合防線的核心，就該是你。”
    “我也服！”陳風跟著點頭，“這次要是換了我，肯定想不到找趙虎，說不定望北城就沒了。以後不管出什麽事，我們都聽你的！”
    李紅和王胖也紛紛附和，眼裏滿是信服。
    油燈的光映在小林臉上，他握著手裏的熱湯，心裏很清楚——這道兩難的考驗，不僅守住了望北城，更讓所有人徹底認可了他。
    從這一刻起，他不再隻是牽頭的人，而是真正成了聯合防線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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