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如淵，殘碑懸立。
    王小仙的神念如遊魚，在灰白道韻的海洋中穿梭。那“因果三才印”雖已初成，可印身三色光華流轉間仍顯生澀，金紅、幽黑、灰白三股力量雖不再激烈衝突，卻也未能真正水乳交融，宛如三條各懷心思的遊龍，勉強共處一隅。
    “差在哪裏……”
    他心中反複推演。三才之道，天、地、人，貴在相生相濟，而非簡單堆砌。鳳凰涅盤之火，熾烈而向上，可視為“天”之精粹；幽冥諦聽之息，沉凝而向下，可視為“地”之根本；自身因果道韻，勾連萬物，調和陰陽，正是“人”之靈樞。道理通透，可如何讓這迥異的三股力量真正“生”起來？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際，岩洞角落處，那已沉寂半月之久的幹草堆上，突然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
    “吱……”
    聲音輕若蚊蚋，卻如一道驚雷劈入王小仙識海！他猛然從深層次的入定中驚醒，雙目睜開，眼中灰白道韻尚未完全收斂，便急急扭頭望去。
    篝火餘燼的微光裏，黑爺艱難地抬了抬眼皮。那雙暗金色的眸子黯淡了許多，卻終於重新有了焦距。它試著動了動纏滿繃帶的左前腿，夾板發出輕微的嘎吱聲，骨頭顯然還在愈合，可那份試圖掌控身體的努力，清晰無誤。
    幾乎同時，另一側傳來撲簌簌的輕響。雞哥用尚且完好的右翅撐起半邊身子，頭頂那簇原本黯淡無光的冠羽，此刻竟重新泛起一絲微弱的金紅光澤。它歪了歪頭，看向王小仙，喉嚨裏發出一聲虛弱的“咕喔”。
    醒了！
    王小仙心頭一熱，幾乎要立刻起身過去。可下一瞬，一股遠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清晰、都要洶湧的共鳴感，順著那無形的因果線轟然傳來！
    無需他主動引導，也無需他刻意感知。就在黑爺與雞哥意識複蘇的刹那，三股同源而異質的力量，如同三條被同時喚醒的江河，自然而然地在共生契約的河道中奔騰交匯！
    “嗡——！”
    丹田內，那顆九紋一環金丹不受控製地高速旋轉起來！金丹表麵，那由三才輪盤演化而成的法陣圖案光芒大放！外層金紅部分，感應到雞哥體內複蘇的涅盤之力，變得前所未有的熾熱與活躍；中層幽黑部分，呼應著黑爺血脈中流淌的幽冥氣息，變得愈發沉凝與深邃；而居於中央調和的灰白部分，則在這兩股力量的刺激下，道韻流轉陡然加速，變得愈發明澈通透！
    一種玄之又玄的感悟，如醍醐灌頂般湧入王小仙心神。
    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通過那交織的因果線，通過共生契約的共鳴——黑爺體內，幽冥諦聽血脈如何以一種古老而神秘的方式運轉，將地脈深處的陰煞死氣，轉化為滋養神魂、強健體魄的幽冥之力。那力量的核心，並非純粹的毀滅與沉淪，而是在極致的“靜”與“寂”中，蘊藏著滋養萬物、承載輪回的“厚德”。
    他也“看”到了雞哥身上，鳳凰涅盤之力如何於灰燼中點燃生機，如何於毀滅中孕育重生。那金紅火焰看似焚盡一切，實則內裏包裹著最純粹的生命本源，是毀滅與創造的一體兩麵，是熾烈表象下那份亙古不變的、向上的“生機”。
    天行健，地勢坤。
    鳳凰涅盤，向死而生，是謂“天健”；幽冥諦聽，厚德載物，是謂“地坤”。而他自身的因果道韻，勾連天地，調和剛柔，正是“人”之靈性，是萬物之靈長參悟天地、把握自身命運的橋梁！
    “原來如此……三才非並列，乃是相生！天健為動，地坤為靜，人靈調和，動靜相宜，方為圓滿！”
    豁然開朗！
    王小仙福至心靈，雙手無需思索，便自然而然地在身前劃出道道玄奧軌跡。這一次，他不再強行將三股力量揉捏在一起，而是以自身因果道韻為引，如一位高明的琴師，輕輕撥動了那連接著天與地的因果之弦。
    “因果三才印……天地人……相生！”
    他低喝出聲，掌心光芒驟盛！一方僅有拳頭大小、卻凝實如寶玉的三色小印憑空浮現。印身呈完美的三角體，三麵各自流轉著金紅、幽黑、灰白的光華，光華之間再無隔閡，而是如水乳般自然交融，金紅中生出一縷幽黑之根，幽黑中透出一點灰白之靈，灰白裏又蘊著金紅的生機。三色光華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小印成型的刹那，一股難以言喻的道韻以其為中心蕩漾開來。岩洞內，篝火餘燼仿佛被注入活力，火苗竄起，光明大盛；角落幹草堆旁，幾株因之前地脈暴動而枯萎的苔蘚，竟隱隱泛出一絲綠意。淩無雙與蘇清寒同時感到體內靈力運轉加速，功法領悟似乎都清晰了幾分。
    “老大……你這是……”淩無雙瞪大了眼睛，感受著那方小印散發出的、迥異於以往任何神通的氣息，那氣息並不霸道，卻仿佛蘊含著天地間某種根本的韻律。
    王小仙沒有立刻回答，他閉目感受著掌中這方徹底成型的“因果三才印”。印雖小，卻重若千鈞，因為它承載的已不僅僅是三種力量，更是一份初步成型的“道”的感悟。他心念微動，小印滴溜溜旋轉著飛向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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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身灑落柔和的三色光暈，籠罩住黑爺與雞哥。金紅光芒溫暖著雞哥破碎的羽翼，幽黑光華滋養著黑爺受損的骨骼與神魂，灰白道韻則如最細膩的絲線，撫平它們神魂深處因契約反噬和重傷留下的暗痕。
    在這股融合了三才道韻的光暈滋養下，兩獸的恢複速度肉眼可見地加快。黑爺喉嚨裏發出舒適的呼嚕聲，雞哥也愜意地眯起了眼睛。
    直到此刻，王小仙才長長舒出一口氣，臉上露出如釋重負又充滿欣喜的笑容。他收起小印，起身走到兩獸身邊，蹲下身子，輕輕摸了摸黑爺的腦袋，又撫了撫雞哥的背羽。
    “辛苦你們了。”他聲音很輕。
    “吱嘎。”黑爺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用鼻子蹭了蹭他的手心。
    “咕喔。”雞哥也輕輕啄了下他的手指。
    無需多言，共生契約已將一切心意相連。
    “老大，你這神通……成了？”蘇清寒走上前，眼中滿是驚歎。他主修冰係功法，對氣息變化尤為敏感，方才那三才印散發出的道韻，讓他隱隱觸摸到了“陰陽相濟”的門檻。
    “算是小成。”王小仙點頭，目光掃過淩無雙和蘇清寒，“黑爺雞哥蘇醒，三才之力圓滿，這方印才算真正有了根基。不過，距離道玄師叔所說的‘創出屬於我的神通’，恐怕還有距離。”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思索之色：“三才印是‘法’，是‘道’的載體。而要將其化為克敵製勝的‘神通’，還需實戰磨礪，需將其與我的戰鬥方式徹底融合。”
    淩無雙聞言，眼中立刻燃起戰意：“老大，我來給你喂招！我的‘萬嶽歸一’這幾天正好也有些心得！”
    蘇清寒也道：“我的‘鏡花水月’亦可配合。”
    王小仙卻搖了搖頭，目光投向岩洞外漸亮的天空：“不急。趙無極他們昨夜襲山未果，短時間內不敢再來。林昊天出關在即，真傳大比才是真正的戰場。”
    他轉身看向兩人，神色認真：“你們當務之急，是借這三才印初成時散逸的道韻，抓緊鞏固自身，爭取突破。淩無雙，你的刀罡要更厚重，更凝練，如山之不動；蘇清寒，你的鏡陣要更虛幻，更莫測，如月之無痕。唯有根基穩固，大比之上方能助我一臂之力。”
    兩人心中一凜，齊聲應道：“是！”
    接下來的日子，殘劍峰陷入了更為專注的閉關苦修。
    王小仙白日裏反複錘煉“因果三才印”，嚐試將其與因果刃、因果輪盤、乃至最初級的“碰瓷”手段結合，推演種種變化。夜晚則通過共生契約，靜靜體悟黑爺和雞哥恢複時，血脈之力自然流淌帶來的種種細微道韻，不斷完善對“天健”、“地坤”的理解。
    淩無雙整日泡在殘劍峰煞氣最濃鬱的山坳裏，以地脈煞氣反複衝刷刀罡，將那“萬嶽歸一”的意境打磨得越發純粹厚重，一刀斬出，真有山嶽崩摧之勢，修為也隱隱向金丹門檻靠近。
    蘇清寒則獨坐峰頂冰泉旁，以冰魄鏡映照月光泉水，參悟虛實變幻之道。他的“鏡花水月”越發迷離難測，三十六枚冰魄鏡布下陣來，已能短暫困住金丹初期的修士，鏡光與劍氣的融合也更為圓融。
    黑爺和雞哥的恢複速度，在王小仙三才印的滋養和共生契約的反饋下，快得驚人。不過七八日光景，黑爺已能蹣跚行走，左前腿骨骼基本愈合；雞哥破碎的羽翼也重新長出細密的絨羽，雖未完全恢複飛行能力，但已能短距滑翔，頭頂冠羽的金光一日勝過一日。
    殘劍峰上，一片蒸蒸日上之勢。
    然而，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一日，王小仙正在岩洞外空地上，以三才印演化種種攻防變化，忽見遠處天邊一道青色流光疾馳而來，穩穩落在峰前。
    來人一襲青衫，手持折扇，正是許久未見的宋玉書。
    “宋師兄？”王小仙收印而立，臉上習慣性堆起笑容，“什麽風把您吹到這荒山野嶺來了？”
    宋玉書依舊是那副溫潤君子的模樣，隻是眉宇間少了些往日的從容，多了幾分凝重。他目光在王小仙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閃過一絲訝色，顯然察覺到了王小仙身上那股圓融了許多的氣息。
    “王師弟，近日可好？”宋玉書拱手。
    “托師兄的福，還能喘氣。”王小仙笑嘻嘻道，“師兄此來，想必不是專程來問候小弟的吧？”
    宋玉書苦笑一聲，壓低聲音：“王師弟，真傳大比的日子……定下了。”
    王小仙眼神一凝：“何時？”
    “九日之後，午時，祖師殿前廣場。”宋玉書沉聲道，“宗主親自定下，七脈真傳悉數到場，內門弟子觀禮，外門弟子亦可遙觀。而且……”
    他頓了頓，看向王小仙的目光帶著一絲複雜：“林昊天師兄，已於昨日破關而出。氣息……深不可測。”
    王小仙臉上笑容不變，心中卻是一沉。九日，比預想的還要快些。林昊天出關，果然直奔金丹巔峰，甚至可能……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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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師兄告知。”王小仙拱手。
    宋玉書擺擺手，猶豫了一下，又道：“王師弟，大比規則有所變動。此次不僅比拚個人戰力，更增設‘團隊論道’之項，七位真傳需各自帶領一支不超過五人的小隊，進行團隊攻防演練。最終排名，個人戰占七成，團隊戰占三成。”
    王小仙眉毛一挑。團隊戰？這倒是新鮮。不過對他而言，有淩無雙和蘇清寒在，倒也不算劣勢。
    “還有，”宋玉書的聲音壓得更低，“趙無極、寒月、鬼手三人，近來走得頗近。師弟……多加小心。”
    說完，他不等王小仙回應，便再次拱手，化作青光離去。
    王小仙站在原地，望著宋玉書離去的方向，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九日之後，真傳大比。
    林昊天，趙無極，寒月，鬼手……還有那神秘的團隊戰。
    他轉身看向岩洞，淩無雙和蘇清寒已聞聲而出，眼中皆有戰意燃燒。角落處，黑爺站起身，抖了抖身上已脫落大半的繃帶，暗金色的眸子盯著遠方；雞哥振了振新生的羽翼，發出一聲清越的啼鳴。
    “都聽到了？”王小仙問。
    兩人兩獸，齊齊點頭。
    “那就……”王小仙咧嘴，露出那標誌性的、帶著幾分痞氣與狠勁的笑容，“抓緊最後這幾天，好好準備吧。”
    “這一戰，咱們不僅要打，還要贏得漂亮！”
    殘劍峰上，風起雲湧。
    而識海深處，殘碑之上，那八個古字的光華，似乎也隨之明亮了一分。
    黑暗中那雙期待的眼睛，目光似乎也更為專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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