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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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月旬瞥了一眼漆黑如故的天幕,旋即施展輕功飛回六甲屋。
楚侑天不明所以,但還是跟上。
“出什麽事了?”
張月旬一臉嚴肅,李簡放一看便知不妙,再結合方才外頭的動靜,一定是出大事了!
“詭妖一日不死,哪怕我超度了他們,循環也不會結束。他們會一直在這裏,分不清何年何月,身處煉獄而不自知。”
張月旬一邊說,一邊貓著身子摸地板。
“那你這是在找什麽?”
“找東西。”
李簡放:“……找什麽東西?”
“區必莊告訴紙鶴,她把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埋在了六甲屋的地板下,對我們結束這一切大有幫助。”
話音剛落,張月旬正好在梳妝台下邊摸到細微的凹陷。
她用指關節輕輕叩擊,這一塊的回聲比別處悶沉許多。
應該是在這兒了,她心想。
張月旬隨即動手拆地板。
“哢噠!”
一聲脆響過後,一塊木板帶著木屑被掀了起來。
張月旬將木板擱在一旁,伸手進去,掏出裏頭藏著的東西。
所有人伸長脖子看去,是一個木箱,兩個巴掌大小,上頭掛著一把鎖。
張月旬二話不說,徒手劈鎖。
“大師,你的手……不疼嗎?要不要我給你呼呼?”謝安音皺著眉問道。
與謝安音相反,李簡放對張月旬的簡單粗暴早已是見怪不怪。
她寬慰謝安音:“別擔心她,她皮厚實著呢!”
稱她們說話的功夫,張月旬已把箱子裏放著的東西拿了出來。
所有人都湊上去。
“難道區必莊給我們留了一本武林秘籍?”李簡放猜測,“話本子裏都這麽寫,主角團陷入困境,驚現神功相助脫困,從此主角團走上人生巔峰。”
謝安音說:“沒可能,我沒聽我爹提過我娘會武功。”
張月旬大致翻閱後說:“是一本日記。”
“我娘的日記?”
“還不知道。”
張月旬簡單地翻閱了前麵幾頁,寫的都是一些日常瑣事,無甚稀奇。她又往後翻,翻頁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她在一頁停住,眉頭擰緊。
“謝小姐,你認不認識謝有德?”
謝安音搖頭,“我沒聽過這個名字,但聽著,許是和我爹有些關係。”
“按上麵內容所記,謝有德是你親伯父,也是你娘的丈夫。”
一聽這話,謝安音驚訝地張開嘴,“我親伯父,我娘的夫君?那我爹算什麽?”
“算上位哥。”張月旬把日記遞給謝安音,“你來看,你娘先和你伯父議親,嫁給了你伯父,第二年,你伯父病死了。第三年,你娘又嫁給了一個叫‘李孝善’的商人,第四年,他也病死了。之後,她又嫁人了,不過月餘,那人也死了,你爹上衙門,把你娘告了。”
謝安音目光急切地掃過日記本上的一字一句,一遍又一遍。
以下是她所看到的內容——
永熙三十七年,暮春廿九,巳時,晴
晨露未曦時,母親喚我至堂屋,說北巷謝家托李媒婆來議過親。
李媒婆對謝家大公子謝有德讚譽有加,說他今年考中秀才,是個知上進,敦厚老實之人。謝家在京安並非名門望族,但家風淳樸,說我若嫁過去,那是享不盡的福氣。
母親和父親商談過後,定下了這門親事,隻等找個良辰吉日,便可成親。
明明是我的終身大事,父母卻不過問我的意願,擅自決定後以一種不可忤逆的口吻通知我,此等行徑,我大為不解,極為不悅。
母親卻說,兒女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嫁也得嫁,身為女子,本該規規矩矩,不許我生出叛逆之心。
母親還勸我,規規矩矩做人,便可一生相安無事。
我心知此話太過刻薄,但父母生育之恩,養育之情猶如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壓在我肩頭,要我無以辯駁。
……
永熙三十八年,夏六月廿九,未時,晴
與有德成親堪堪一年,我守了寡。
一年前,我十六,成全父母之命嫁給謝有德。謝家不算富貴,但也衣食無憂。我每日伺候公婆,侍奉丈夫,日子倒也平靜。
但不知為何,小叔子謝有財每每見我,眼神總讓我感覺不自在,我隻當是多想。
沒過多久,夫君惡疾纏身,半年後,他撒手人寰。
我傷心欲絕,不明原因。夫君身體一直硬朗,為何在我嫁過來之後,一日不如一日?我衣不解帶地侍奉榻前,他的身子為何卻每況日下?
夫君下葬後,小叔子看我的眼神更加陰鷙。這讓我不免懷疑,夫君的死,是他下的毒手。但我沒有證據。
而且,公公婆婆已經懷疑是我克死了夫君,時常對我惡言相向,這時候我再說出對小叔子的懷疑,隻會讓我在謝家無地自容,娘家人也會因我感到蒙羞。
我要如何是好,愁愁愁。
……
永熙三十九年,秋九月十八,辰時,雨
昨日晌午,婆婆提過一嘴,已和李家通過氣。她要把我嫁給李家公子李孝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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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委婉拒絕,說我已決定為有德守寡,無心嫁人。婆婆覺得我年紀尚輕,守寡未免可惜,還說自我嫁入他們家,人是謝家媳婦,死是謝家鬼,我的去處,他們能決定。
哪怕我搬出再多的話,婆婆執意如此,甚至,她怕我私自出逃,讓下人將我關押於此,等成親之日才可出去。
我內心大怒——生我的父母以“為我好”之名,替我選了丈夫;如今他去了,婆婆又以“長輩之命”逼我改嫁。
這世間的好意與規矩層層疊疊,可我的人生,為何從來容不下我自己的意願?
……
永熙四十年,暮春十五,亥時,陰
改嫁已有一年。
成婚時,夫君對我敬愛有加,但蒼天無情,不過半年,他也身染重病,不過月餘,駕鶴西去。
這讓我不免想到迎親那日,小叔子站在人群最前排,笑裏藏刀,讓我如鯁在喉,如芒在背。
難道這一次,又是他下的毒手?
……
永熙四十年,夏六月十八,午時,雨
近來流言四起,全京安都在議論我克夫,罵我不安分。謝有財還總是出沒在我的視線之內,用陰鬱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那怕是做夢,他都沒放過我。我怕極了,他為何要這樣對我,莫不是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絕不是,我一直聽從母親的教誨,規規矩矩做人。
清早,李媒婆又托人來給我說親了。我無意再嫁,但叔翁李侃勸我說,我還年輕,餘生還長,總得找個依靠。
我實在不解,為何女人的依靠,一定得是個男人呢?為何生我的父母,不能是我一輩子的依靠?為何我自己,不能成為我自己的依靠?
李侃罵我胡扯歪理,他意已決,要我切莫再胡說,安心等待嫁人。
……
永熙四十年,夏六月三十,晴
我又一次穿上嫁衣,又一次瞧見謝有財那仿若能滲出血的雙目,我驚恐萬分,生怕這個夫君也會染病身亡。
……
永熙四十年,夏七月二十八,雨
如我所料,我夫君又沒了。謝有財一紙訴狀把我告到官府,說我“三易其夫,失節敗俗”,字字擲地有聲,句句見骨見血。
我正守靈,被衙門的人帶走,跪在堂下,聽著謝有財的狀告,恍惚不已。
我好想笑!
我可真是太可笑了!
哪一次出嫁,不是三書六禮,明媒正娶?明明我依照這世俗的規定,規規矩矩地做世俗規定的女人,這怎麽就成為了一種罪過?
蒼天不公?
蒼天為公!
如果說我無法為我的命運做主是一種罪過,那請依律法判罰!
……
永熙四十一年,夏六月初五,雨
謝有財綁我搬到雲平,逼我與他成親。他說,我的肚中,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我實在不知事情怎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此前,在公堂之上,縣官怒斥謝有財惡意訴訟,屢屢糾纏我這個寡嫂,居心不良,禽獸不如;並杖打一百,以儆效尤。
我以為從此之後,謝有財便會安生,不敢再生事端。不料他卻暗中在我的茶水裏下料,趁我昏迷,與他做了周公之事,並將我綁來雲平。
肚中的孩子是個孽種,我斷不可能留。
可謝有財猜想我會如此,聲嘶力竭威脅我,若我肚中孩子有任何閃失,他便殺我全家。
我惶惶不可終日,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愁!
愁!
愁!
……
看到這兒,謝安音忍無可忍,怒不可遏地拍桌。
“我爹這個混蛋!”
李簡放深表讚同:“確實是個混蛋,觀日記所載之事,可見他若真心待我娘,怎會容許她兩次改嫁,還反手誣告?”
張月旬“唉”了一聲,“克夫?這些閹割經典的禽獸到底還要搞出多少詞來汙名化女子?哪怕是迷信,也該是死者命格略微遜色生者,從不是誰克誰的說法!搞出‘克夫’這種詞並宣揚者,真是該死!”
三人痛痛快快地罵了一場,這才記起正事。她們得在區必莊的日記裏找到破局的關鍵信息。
“不……我不行,”謝安音泣不成聲,“我不敢再往下看……”
每看一頁,字字句句如刀,一刀一刀地割在她心上。她輕念母親當年境況,絕望與無助便似潮霧漫來,將她籠罩。
李簡放單手摟住她,將她手裏的日記遞給張月旬,“那你來吧月旬。”
張月旬接過,獨自翻頁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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