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五鬥米觀也有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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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治滿臉錯愕,屍臭混合著米香令人作嘔。
    嚴溯明顯不是第一次遇到類似的屍體,動作嫻熟的取出銀針刺入屍體周身十二處穴位。
    “屍體的湧泉、印堂、巨闕等穴位可以鎮陰封煞,不過前提是屍體尚未腐爛,才有一絲作用。”
    接著,他取來一杆小秤和一個布袋。
    然後將屍體七竅掉落的米粒收集起來,倒入袋中,掛在秤上。
    “三合半……”
    嚴溯看著秤杆,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還好,隻要一時辰內糧米不超過一升,便問題不大。”
    古代十合為一升,一升差不多一斤多些。
    李治看著屍體明明生機已經斷絕,卻依舊源源不斷有米粒產出,愈發覺得頭皮發麻。
    他喉嚨發緊的問道:“嚴老,天師道發放的糧食,難道…難道都是從屍體內取來的?!!”
    “屍體又非草木,怎會憑空長出糧食?”
    嚴溯頭也不抬,繼續觀察著屍體的情況,語氣帶著一種見慣不怪的麻木,“天師道供奉著十二位天師,據說每一位都代表一類糧米,此術獨屬天師道。”
    “天師道可以把屍體生前殘留的惡念,化作相應的米糧,用作救濟世人,也算造福一方了。”
    李治胃裏一陣翻騰,剛想開口,嚴溯已經提前回應。
    “縣衙的糧米皆是朝廷供應,與天師道無關。”
    嚴溯見怪不怪,事實上半年前自己知曉的時候,反應比李治更大,甚至無法直麵屍體。
    後來發現天師道確實從未波及百姓,也就慢慢習慣了。
    “李治,你沒去過五鬥米觀嗎?”
    “沒…沒有,我才來青州城不久。”李治聲音幹澀。
    “五鬥米觀主要供奉的天師是金蕎大士。”
    嚴溯撥動布袋裏的米粒,“所以我們從這等糧屍身上得來的,便是蕎麥,一時辰最多產出一升。”
    糧屍。
    李治看著屍體產米的景象,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五鬥米觀另外還供奉著其餘十一位天師,亦如玄秭真人、赤黍天官、青稷老祖、白玉京。”
    李治強忍不適,幫著嚴溯捆住屍體四肢關節。
    “嚴老,糧屍又是怎麽被發現的?”
    “屍體死後會在附近走動一會兒,不過並沒有危害,是巡街的捕快見到的,當時正倒在巷弄裏,麵朝觀門的方向。”
    李治暗罵幾聲,如果天師道算是名門正派,也不必有什麽旁門左道了,純粹五十步笑百步。
    嚴溯寬慰道:“你別太擔心,糧屍隻要及時發現,糧米的產量不超過一升,就不會釀成大禍,等明日送到五鬥米觀就行。”
    不超過一升?
    李治暗自咋舌,五鬥米觀幾乎隔一日便放糧施粥,並且聽聞信眾上香都能得到糧米贈予。
    就算糧屍滿可以打滿算產出一升,也不是一兩具能提供的。
    “不要多想,天色還早,你可以靠著牆歇息一會兒。”
    嚴溯在糧屍四肢綁上重物,對李治說道,“天黑之後雖然糧屍不會有什麽意外,但守著這麽個東西,你肯定不可能睡得著的。”
    說完,他自己找了個距離屍體稍遠的角落,背靠著牆壁閉目養神,呼吸很快變得平穩悠長。
    李治沒有嚴溯的定力,壓根睡不著,更不敢有絲毫鬆懈,不過兩世為人不至於嚇破膽。
    他索性靠牆坐下,將思緒沉入腦海,仔細梳理著其餘李治殘留的記憶,試圖從中挖掘出更多此方世界的蛛絲馬跡。
    桌角的油燈緩緩燃燒。
    一個時辰後,天色微暗,嚴溯兩人再次為屍體稱重。
    “嚴老,多少?”
    “三合七。”
    他記錄了下,米粒產出的速度似乎逐漸穩定。
    兩人默契的繼續閉目養神,待到天色完全漆黑,第三次產出的糧米來到接近四合。
    此時縣衙內外有不少腳步沿牆穿梭。
    嚴溯睜開眼,見到李治探頭向窗口張望,對李治解釋道:“是巡夜的捕快換防,知府大人懷疑趕屍的邪道慣於夜間出沒,所以增派了人手,加強巡查。”
    他歎了口氣:“睡吧,明日一早還得把這東西運到五鬥米觀,屆時觀內人多眼雜,又是一番折騰。”
    李治點點頭卻沒有睡意,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糧屍。
    淡淡的月色籠罩台棚,糧屍的皮膚仿佛泛著一層油光。
    李治強壓雜念,兩人就這樣一言不發的守著屍體,直到天色泛起魚肚白,雞鳴響起。
    糧米產出的增加忽快忽慢,最終定格在四合出頭。
    遠遠未到嚴溯所說的一升界限。
    兩人吃些幹糧填飽肚子,接著用厚布將屍體嚴嚴實實的包裹一層,然後一同搬上板車。
    李治在前,嚴溯在後,推著車走出了縣衙。
    清晨的涼風吹過,大暑節氣有幾分消退的跡象。
    李治注意到嚴溯苦熬一整夜後,臉龐有著無法掩飾的疲憊,眼袋深重,皺紋更深幾分。
    老人的硬朗讓李治一度忘記年紀,如今卻不可避免的露出遲暮。
    兩人沉默的推著板車,刻意避開幾處已經聚集人流的街區,行路在相對冷清的巷弄,很快便來到位於城南的五鬥米觀。
    遠遠望去,道觀的正門前已經聚集不少百姓。
    他們手持香燭,滿臉虔誠的等待著大門開啟,與板車上包裹著的糧屍形成無比諷刺的對比。
    “走吧,法師在側門等著。”
    “莫要看五鬥米觀的道童年紀不大,實則都有修行道法。”
    當嚴溯敲響道觀不起眼的側門,開門的是身穿青色道袍,約莫二十出頭的女道童。
    她麵容清秀,眼神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
    “嚴仵作,辛苦了。”女道童微微頷首,聲音平和。
    “有勞秋涑法師。”嚴溯顯然認得對方,拱手回禮,隨即側身介紹,“這是李治,是剛任職的仵作,今日隨我一同運送。”
    秋涑的目光轉向李治,輕輕點頭示意:“貧道秋涑。”
    李治拱手,“李治見過秋涑法師。”
    秋涑不再多言,側身讓開通道:“二位請隨我來,觀內早課尚未結束,還請輕聲。”
    兩人推著板車,跟隨秋涑走進道觀側院。
    一入院落,便聽到從不遠處傳來的陣陣誦經聲,如同無數昆蟲同時振翅,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回蕩在清晨的空氣裏。
    秋涑一邊引路,一邊輕聲解釋道:“是新入觀的一批道童在偏殿上早課,熟悉經文戒律。”
    李治表情微妙,自己都還未接觸屍體,百世書竟然再次生出反應,封麵有靈光閃爍。
    嘶,五鬥米觀似乎有另一個李治!!
    隱隱感應到,就在道童早課的那一片偏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