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晨霧像層薄紗，蒙在修煉室的窗紙上。蘇清歡對著銅鏡綰發時，指尖總在發間的木劍吊墜上流連。桃木的溫潤裏，似乎還留著昨日陸衍肩頭的血溫，與林曉暖手爐的餘溫纏在一起，在微涼的晨光裏生出暖意。
    竹籃底層的桂花糕換了新的，是用陸衍給的朱砂水和的麵，糕體泛著淡淡的紅，像摻了血的月光。林曉說“這樣更醒目”，昨夜調朱砂時，她的指尖被硯台邊緣劃破，血珠滴在朱砂裏，暈開小小的圈，倒像是特意加的“血親引”。
    “清歡，”林曉抱著疊幹淨的弟子服走進來，發梢的蝴蝶結沾著晨露，“我聽巡邏的師兄說，十五的門派小會提前到午時了，長老會親自出席。”
    蘇清歡的手頓在發間。提前到午時？意味著長老在丹房的時間會縮短，守衛換崗喝忘憂茶的時辰也可能提前。她趕緊從枕下摸出丹房地圖，用炭筆把“辰時換崗”改成“巳時”，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裏，藏著掩飾不住的慌。
    “我去庫房領藥材，”她把地圖折好藏進發簪，“你幫我留意下丹房的動靜，特別是守衛換班的時間。”
    林曉的耳尖瞬間紅了，攥著弟子服的手指關節泛白：“我……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打聽的。”
    庫房的老管事正蹲在門檻上抽旱煙，煙杆上的銅鍋被熏得烏黑。見她來，往竹籃裏多裝了把甘草：“這是新采的，比上次的更燥，能中和忘憂草的寒。”他往她手裏塞了個小布包，“山下藥鋪的王掌櫃托我給你帶的，說你要的朱砂他多備了些。”
    布包裏除了朱砂，還有張紙條，上麵用毛筆寫著“十五的月亮會被烏雲遮，戌時後才有微光”。蘇清歡的心髒猛地一跳，王掌櫃這是在提醒她“行動需趁暗”？她想起陸衍說過“山下藥鋪的掌櫃曾受過散修恩惠”，原來這份善意，早已越過山門，蔓延到了山下。
    往後山山洞走時，山道上的露水打濕了裙擺，膝蓋的舊傷隱隱作痛。快到洞口時，聽見裏麵傳來金屬碰撞的輕響，是陸衍在打磨破風劍，劍鋒劃過礪石的脆響裏，混著他低低的咳嗽。
    “來了？”陸衍轉過身時，臉上沾著些灰塵，肩頭的傷口用布條草草纏著，滲出暗紅的血，“我把破鏈符修好了，加了些師父留下的靈粉，威力應該能再增些。”
    符紙被重新裱過，邊緣用朱砂畫了圈，中間的紋路裏摻著細碎的金粉，像揉碎的星光。蘇清歡摸出那半塊桂花玉，與陸衍懷裏的另一半拚在一起，青光與符紙的金光交相輝映，在潮濕的山洞裏映出片溫暖的光暈。
    “用這個試試。”她刺破指尖，將血珠滴在玉佩上，青光驟然暴漲，順著符紙的紋路遊走，原本泛黃的符紙竟泛起層淡淡的瑩白，“蘇家的血能養記憶，或許也能蘊符力。”
    陸衍的眼睛亮了起來，也刺破指尖，將血滴在符紙的另一端。他的血順著紋路與蘇清歡的血匯合，在符紙中央凝成朵小小的桂花，與玉佩的圖案完美重合。“我師父說過，散修的血能破禁製，”他的聲音帶著難掩的激動，“現在有了你我的血，這符定能劈開記憶鎖鏈！”
    洞外傳來輕微的響動，是林曉。她懷裏抱著個食盒，站在晨光裏，像株怯生生的薄荷：“我聽守衛說換崗時間提前到巳時了，還說……還說長老會在丹房布‘傀儡陣’，以防不測。”
    蘇清歡的心沉了下去。傀儡陣？是由被控製的弟子組成的陣法，陸衍說過這種陣法最是陰毒，會讓入陣者陷入記憶幻境，分不清真假。“有破解之法嗎？”她看向陸衍，指尖緊緊攥著破鏈符。
    陸衍的眉頭皺了起來：“傀儡陣的核心是‘憶魂燈’，隻要滅了燈，陣法就會失效。”他在地圖上的丹房正中央畫了個圈，“燈應該就掛在煉丹爐上方，由藥師親自看守。”
    林曉忽然從食盒裏掏出個小小的琉璃瓶，裏麵裝著半瓶透明的液體：“這是我娘寄來的‘破幻水’，能讓人保持清醒，或許能抵擋幻境。”她的指尖在瓶身上輕輕摩挲，“我娘說當年我爹就是靠這個從幻境裏走出來的。”
    蘇清歡接過琉璃瓶，液體在瓶內晃出細碎的光，像盛了半瓶星光。她忽然覺得，這小小的山洞裏，匯聚了太多的希望——有陸衍的破鏈符，有林曉的破幻水，有老管事的桂花，有王掌櫃的提醒，還有她和姐姐的桂花玉。
    “十五當天，”蘇清歡將地圖鋪開，指尖在上麵劃過，“陸衍去滅憶魂燈，引開守衛；我去救姐姐，用破鏈符破記憶鎖鏈；林曉你在山外的老槐樹下接應，萬一我們被發現，就用這個報信。”她從袖中掏出個小小的煙花，是用曬幹的桂花和硫磺做的，點燃後會發出桂花香的煙。
    林曉接過煙花，指尖的顫抖泄露了她的緊張，卻還是用力點了點頭：“我會守在那裏，直到看見你們為止。”
    夕陽的餘暉透過洞口的藤蔓，在三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影。蘇清歡望著陸衍肩頭的血痕，看著林曉凍紅的指尖，忽然覺得那些曾經孤單的身影，此刻正緊緊依偎在一起，像株在石縫裏頑強生長的桂樹，根連著根，葉貼著葉。
    離開山洞時，陸衍把破鏈符交給她，鄭重地說：“這符由你保管，畢竟隻有你能讓它發揮最大的效力。”蘇清歡將符紙藏進貼胸的衣襟，那裏還放著那半塊桂花玉，符紙的粗糙與玉佩的溫潤貼在一起，像揣了顆跳動的心髒。
    路過膳堂時，見老仆正往竹籃裏裝桂花糖，見她來，往她手裏塞了塊：“我老婆子說，甜的東西能壯膽。”蘇清歡捏著那塊糖，忽然想起小時候姐姐總把糖省給她，自己嚼著沒味的甘草，卻笑得比誰都甜。
    回到修煉室，月光已經爬上窗台。蘇清歡將破幻水藏進暖手爐的夾層，銅麵的涼意透過布料傳來，讓她清醒了不少。離十五，還有兩天。
    她從枕下摸出那半塊桂花玉，與發間的玉簡拚在一起，青光在月光裏泛著柔和的光。指尖撫過上麵的紋路，忽然想起姐姐說的“隻要心在一起，再遠的路也能走到頭”。
    窗外的風卷著竹葉掠過屋頂，像首低低的歌謠。蘇清歡將玉佩貼在胸口，聽著它與破鏈符的摩擦聲，忽然覺得十五的夜不再那麽可怕。
    畢竟，姐姐在等她，陸衍和林曉在等她，所有藏在暗處的善意，都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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