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喜之日

字數:8323   加入書籤

A+A-


    薑束有些頭疼。
    雖然除了好奇福瑞控會對黃鼠狼做些什麽之外,黃鼠狼在麵對被迫下海的處境時會是怎樣的反應也在期待之中。
    但似乎對方有些過於不中用了。
    自從它爆鳴之後,已經渾身僵硬地立在那裏很長時間了。
    對外界的聲音沒有反應,碰它也沒有反饋,最要命的是,呼吸也沒有了。
    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是已經重開了。
    也不知道是被嚇死了,還是為了避免即將到來的遭遇寧為玉碎了。
    作為會討封的民間故事裏的半仙,它並不是薑束想象的那種為了誆騙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懂得迂回拉扯威逼利誘的混的人,而是單純得像一張白紙。
    如同那酒吧裏一時上腦衝動搭訕的男大學生一樣,隻考慮能不能吃上小蛋糕,完全不在意蛋糕裏會不會藏著大家夥,然後吃完以後安慰自己“艾呀梅逝的”。
    不過它死不死的其實無所謂,可關鍵在於如果隻是標本,那薑束就沒法向那群有特殊愛好的人士證明這隻黃鼠狼跟其他的黃鼠狼不一樣了。
    畢竟任誰看了都隻會覺得他這是從國道上撿了隻被創死的黃鼠狼來誆騙他們這些單純的福瑞控。
    那麽薑束設想的通過觀察他們的反應來獲得樂趣這條路就走不通了。
    接受了現實的薑束也隻得感到可惜地歎了口氣,然後將黃鼠狼的屍體埋進了一座沒有碑的野墳,並用手機放了一段DJ版的大悲咒,希望能夠慰藉它迷途的靈魂,以感謝它為自己帶來的短暫的美好記憶...
    與此同時,在野墳場的另一側,也就是薑束原本想去的寺廟的方向,一隻體型更加碩大的黃鼠狼正在飛奔而來。
    跟薑束嚇死的那隻不同,這隻黃鼠狼的模樣更為詭異。
    那顆小腦袋上,並不是通體漆黑的滴溜溜的黃鼠狼的眼睛,而是一雙人眼,那半咧開的嘴巴裏,也不是細密利齒,而是兩排形似人類的牙齒。
    但相同的是,它一樣能口吐人言。
    “崽兒呀...”
    “你怎的就這麽的不聽勸,仗著有些微末法力就敢去討封,這下一去不回了啊...”
    “娘給你報仇,娘給你報仇!”
    它的速度極快,穿梭在寺廟後山的密林中,如同一道褐色的閃電,碰上擋路的土石樹木,盡數一爪撞開,如履平地。
    可就在它即將到達野墳場,幾乎已經要看清那道在墳地裏就著音樂載歌載舞的身影時,濃重的粉色霧氣突然憑空升騰起來,掩住了它正前方的所有事物。
    但霧氣並沒有蔓延開來的征兆,隻是維持在野墳場方圓百米的範圍內,邊緣處涇渭分明。
    黃鼠狼止住了腳步,雙眼中的憤怒和仇恨被不知所措和驚恐取代,失神地呢喃。
    “怎麽會?孵化場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開放?”
    它有一種感覺,那除了顏色以外,看似與尋常山中日日可見的晨霧並無區別的濃霧,如果是自己這樣的進化者沾上一點,恐怕就會被無情地融化,一點渣都留不下來。
    “災厄級...不不,搞不好是災禍級!”
    “崽兒臨死前留下的信息說對方是普通人,那就說明周圍還有其他高人,人為開啟了孵化場。”
    “該死的,偏偏是這種時候,偏偏普通人不受影響...看來隻能等孵化場消失再進去了。”
    “希望那個混蛋不要趁著這個機會逃走了才是!”
    ......
    濃霧之中。
    並未察覺到環境有任何異常的薑束正在沉思。
    大悲咒放了一半,他突然聽到了和尚念經之外的女聲。
    本以為是現在某音的大悲咒已經進化到有男女和聲的版本了,可隨著聲音越來越清晰,他突然發現那並不是尼姑在念經。
    畢竟沒有哪家經文裏麵會恭喜施主突破了下限,得到至高意誌的關注,獲得了進化權限的。
    他還沒有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就又聽見什麽“進化者”、“試煉”、“孵化場”、“天災級”這種莫名其妙,導致中間夾了什麽根本沒聽清的字眼。
    唯一聽懂並記下的隻有“在與新娘的新婚之夜滿足她的一切要求”。
    這就是薑束引以為傲的頂級處理信息的能力。
    就在已經被會說話的黃鼠狼拔高了閾值,對這種詭譎之事不再感到奇怪的薑束好奇怎麽這個年代還有包辦婚姻時,原本還在喋喋不休的女聲停住了。
    “為防止候選者無法真正領會至高意誌降下的恩賜,現給予候選者測試版本孵化器。”
    【您已被選為進化者候選,完成試煉後,可成為真正的進化者,獲得無限進化,成為究極的資格】
    【孵化場:大喜之日】
    【類型:單人(試煉型)】
    【難度:天災】【注:孵化場難度從下至上分別為:真實、噩夢、災厄、災禍、天災、???】
    【簡介:信仰正在記憶中消失,純潔的信徒開始墮落,當尋求到的真理不再正確,尋求真理的過程是否同樣該被否定?】
    【任務目標一:在與新娘的新婚之夜滿足她的一切要求,不能拒絕,不能欺騙】
    【任務目標二:活到天亮】
    【隱藏目標:暫未開啟】
    【備注:孵化器為測試版本,隻用於孵化場介紹,其他功能未開啟】
    低頭掃了一眼憑空出現的亂碼,領會其中含義的薑束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嗯,果然沒有錯過重要信息。”
    “所以說...這算是剛剛沒能盡興的補償麽?”
    而在薑束切實地確認了所有信息之後,再抬頭時,已然天地變換。
    方才的野墳場已然消失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如墨的黑夜下,一條鵝卵石鋪就的蜿蜒小路。
    沿路上是鬱鬱蔥蔥的槐樹,靠近小路的一邊,樹枝上掛滿了紅燈籠。
    燈籠中的燭火有些昏暗,紅皮紙也有些發黃,靠近一些,還能聞到一股古怪臭味。
    借著微弱的光亮,薑束低頭看了看,此刻自己的裝束已經從休閑裝變成了一襲紅袍,頭上還頂了一頂帽子。
    自己已然變成了新郎官的模樣。
    小路的盡頭,是一座不大的宅院,門楣上同樣掛著燈籠,牌匾上的字磨損嚴重,已經不可辨認。
    忽地,宅院的大門無風自動,從裏麵往外敞開。
    頭頂蓋頭,身著大紅禮服披著霞帔的新娘子蹲在院中,正不斷往火盆中添著紙錢。
    她的身形與尋常人無異,可曾經荒野求生過的薑束卻嗅到了濃烈的令人不安的氣息,這種感覺跟他麵對那些無法以人力戰勝的猛獸時一樣,甚至還要更劇烈。
    滑鏟過東北虎的人都知道,如果激怒了這種嗜血的野獸,會是九一開的局麵——
    一分鍾變成九塊,血腥程度堪比商鞅死兩次。
    直覺告訴他,對方比剛才的花架子黃鼠狼要危險得多。
    而正在薑束警惕間。
    “外麵風大,快進來吧,良辰吉日要到了。”
    新娘的聲音溫柔,仿佛在嗔怪薑束這麽大的人了還不懂事。
    雖然語氣曖昧,可她那音調讓薑束覺得有些不太舒服,就好像將死之人要斷氣了似的,無根浮萍一般,沒有一點兒中氣。
    不過盡管有些忌憚和嫌棄,但薑束倒是並沒有忘了任務目標。
    不能拒絕新娘的要求,那麽讓自己快進去應該也算吧?
    薑束理了理衣服,緩步上前,直到站到對方的身邊。
    新娘沒有抬頭,卻好像能隔著蓋頭看清薑束的一舉一動。
    她一邊往火盆裏扔著每張都寫有不同日期的紙錢,一邊責怪地問:“郎君,大喜之日怎的留我一個人跑了出去?”
    薑束盯著紙錢,目不斜視:“我本來想去做凱格爾運動的。”
    新娘燒紙錢的動作一滯:“凱格爾運動?”
    “就是提肛,為了一會入洞房做準備。”薑束解釋。
    “入洞房...嗬嗬...”
    不知為何,新娘突然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
    薑束神色一凝,不動神色地看向四周。
    通過新娘的反應,他有種預感,總感覺洞房的時候會跳出幾個大漢,然後新娘告他猥褻,最後判他個三年。
    所幸院子不大,看了一圈沒有能藏人的地方,薑束這才悄悄鬆了口氣。
    回過神來,薑束發現,新娘已經燒完了紙錢,站了起來。
    蹲著還好,她這一站,薑束才發現,她竟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
    薑束不算矮,足有一米八三,而新娘目測竟有一米九幾,四肢頎長,身材勻稱,雖然婚袍寬大,但從一些起伏能看出來對方異於常人的豐腴。
    這讓他聯想到了最近玩的休閑遊戲中的迪米特雷斯庫夫人,隻是感官上新娘帶給他的衝擊力要小一些。
    “你在看什麽,該拜堂了。”
    薑束並未露出異色,隻是一味應和新娘的要求。
    “好。”
    燃燭,焚香,鳴爆竹,奏樂。
    不大的小院一下子熱鬧起來,但奇怪的是,小院裏隻有他們兩人,可所有環節,就像是有看不見的人在準備似的,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剛剛在燈籠邊聞到的味道愈發濃烈。
    直到角落堆著的破敗樂器突然響起聲來,薑束才沒有忍住。
    “我說,怎麽這些東西自己就響起來了?”
    “自己響起來?”新娘輕笑:“郎君莫不是還沒開始喝酒便醉了,怎麽連奴家請來的樂師都看不見了?”
    “你能看到?”薑束問。
    “當然。”
    薑束點點頭:“那就好,不要忘了收份子錢。”
    “......?”
    便在這時,虛無縹緲的誦唱聲響起。
    “香煙縹緲,燈燭輝煌,新郎新娘齊登花堂。”
    人聲鼎沸,祝賀聲、起哄聲、鼓掌聲不絕於耳,除了一個人都看不見,很符合薑束對中式婚禮的想象。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薑束一邊行禮,一邊思考,假如一會兒自己說自己看不到有其他人,官差會不會相信。
    “揭——蓋頭嘞!”
    禮生高亢的聲音在小院中回蕩著。
    被送入屋內的新娘轉過身子,麵對門邊捏著鼻子的薑束:“郎君,揭開我的蓋頭吧。”
    薑束沒有絲毫猶豫,掀開了新娘一直蓋在頭上的紅布。
    緊接著,他表情微變。
    新娘很美,如同女媧精雕細琢出的精美瓷娃娃一般,五官沒有半分缺點。
    可這並不是讓薑束變色的原因。
    論捏臉,女媧比AI差得不是一點半點,更精致絕倫的容貌他不是沒有見過。
    真正讓他詫異的是,新娘這張堪稱完美的臉,卻讓他感覺不到絲毫美感,反而是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她的每一個五官仿佛都有自己的想法,在那張並不大的臉上淋漓盡致地展現著個人英雄主義,雖然單拎出來都如同建模一般,可湊在一起就特別不協調,像是左右腦互搏的產物。
    不止如此,就在薑束愣神間,仿佛是要故意恐嚇薑束一般,她臉上的每一處精致的細節,甚至是那顆眼角的淚痣,周邊的皮膚都出現了修補縫合的痕跡,逐漸由淺變深。
    刻意展露出來的猙獰疤痕肆虐在幾盡完美的五官之間,讓她整張臉顯得極為割裂。
    簡直可以作為經典的醫美失敗案例,完完全全的災難。
    然後,那張朱紅色的小口張開了。
    “郎君,你害怕嗎?”
    薑束搖搖頭,他玩過更刺激的。
    “咯咯...那現在...”新娘直勾勾地盯著薑束,過度的完美帶來的僵硬和不真實感讓她此刻像極了偽人:“你還想洞房嗎?”
    “從未如此迫切。”
    “是麽...那便讓奴家來伺候郎君寬衣解帶吧。”
    新娘笑得瘮人,一邊靠近在她看來強裝鎮定的薑束,輕輕扯開他腰間束帶,一邊充滿惡意地呢喃:
    “悄悄告訴郎君,我身上的一切,都被我改造成完美的了喲...”
    可下一秒,新娘調笑的聲音陡然止住,隨後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薑束身材很好,為了挑戰各個領域,他一直保持有健身的習慣,幾年時間,練就了一身堪稱古希臘雕塑的完美身材。
    但同樣的,這不是讓新娘愣住的原因。
    真正讓她難以平複的,是隨著薑束的衣物落下,他那身挑戰人體極限時留下的傷疤赫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或新或舊的疤痕密密麻麻。
    如果說新娘臉上的疤痕可以看作大陸板塊的分界。
    那麽薑束身上的,則是在大陸板塊上勾勒出了國家分界,並且進一步做了行政區劃,精確到鄉鎮的那種。
    於是,新娘肅然起敬,退後兩步,重新開始審視這個打一進門起就被她看作裝貨的男人。
    沉默了許久,她才開口,鄭重而充滿敬意地道:
    “那個...看不出來,郎君還是個完美主義者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