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得給他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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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貴婦們平時閑下來了,就會辦些集會,名頭通常是賞花,品茶,詩畫,或者琴棋,再廣發邀帖,邀請別家女眷參加。
一來是聯絡感情,二來這些集會某種意義上,也是各家身份的象征。
集會上來的客人越多,身份越貴重,就代表主家越有麵子。
而靖國公低調行事,其夫人也很少與朝臣貴婦來往過密。
一年除卻紅白喜事,她辦集會的次數,不過三根手指頭,因著祁氏是鍾鳴鼎食之族,隻要她發請柬,各家夫人都會赴約。
孟氏以前也不是沒收到過靖國公府的帖子,但這一次的請柬,有些特殊。
它並不是往常那種統一印刻的,而是由靖國公夫人親自寫的,右下還署了名字。
通常來說,隻有與靖國公府很親近的人,或者長輩親戚,才能得這麽一封請柬。
但威遠侯府與靖國公府的交情,早已經隨著兩家祖父輩故去而消散了,現任威遠侯與靖國公,除卻同在朝堂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麽聯係了。
孟氏百思不得其解,國公夫人怎麽會給她送來一份這麽有分量的請柬呢?
老夫人看到請柬時,下意識看向了正乖乖坐在下首的江明棠。
她聽說,前幾日靖國公府世子登門拜訪,見過兒子之後,又去見了明棠。
雖然不知道他們具體談了什麽,但這兩個人風牛馬不相及,有什麽好聊的?
老夫人的目光在江明棠身上停留了太久,被孟氏察覺後,也看了過去,想起丈夫同她說過,祁晏清曾上門求見一事。
明棠尚在閨中,祁世子也不曾傳出過相看妻子的消息,兩人年歲相當,又生得好顏色……
孟氏心裏咯噔一下。
她也是從年輕人走過來的,自然知道這紅塵裏風月之事,引多少癡男怨女沉溺。
但明棠都快要跟忠勇侯府議親了呀,雖不曾徹底落定,但大家都知道,兩家有婚約。
那祁世子,還是陸小侯爺的好友呢。
這要是鬧出什麽事來,三家的臉往哪擱?
孟氏還在煩亂,不知如何開口問江明棠時,老夫人招了招手,把人喚過去:“明棠,聽說前幾日,你見了靖國公府的祁世子,你同祖母說說,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江明棠對上她試探的眼神,不由感慨,不愧是老一輩,就是這麽敏銳。
但她麵上故作單純,隻說了自己當初與兄長外出,意外遇到了祁世子與陸遠舟,這才認識的。
後來是因為她同兄長機緣巧合之下,解了他的棋局,所以祁世子才登門拜訪。
聽見江時序與陸遠舟也在,孟氏與老夫人鬆了口氣,隻要不是男女私相授受,那就沒什麽大問題。
老夫人把江氏與祁氏交往不深的事告訴江明棠,問她:“明棠,依你之見,靖國公夫人為何突然送來這麽一封請柬?”
江明棠思索片刻:“我覺得此事與兄長脫不開關係。”
“時序?”
“祖母,兄長之前同我說,他參選虎賁軍時,陛下其實不甚中意他,更看好成王世子,是太子殿下堅持,這參將之職才落到他頭上的,可見太子殿下,十分欣賞兄長,想要栽培他。”
她溫聲細語:“而如今的三軍統帥是靖國公,他是太子舅父,兄長又入了他麾下,那咱們兩家之間的關係,自然要親近些呀。”
老夫人點了點頭:“這倒也是。”
陛下與儲君重整三軍,本就是為了給將來鋪路,孫兒能力卓越,被太子看中,想培養得力幹將,那一同效力東宮的靖國公府,與他們拉近關係,確實也合情合理。
靖國公夫人親筆寫下請柬,以示親近,那她們也要有所表示,老夫人同孟氏一合計,多備了些禮物。
原本老夫人是打算這回她,孟氏,還有江明棠去赴宴就行,旁的人就不用帶了,可孟氏心裏念著江雲蕙,早早把這消息同她說了,要她一道參加,老夫人就是想阻止都來不及了,也不再說什麽了。
第二天用過早膳後,江明棠跟老夫人就坐上了馬車,孟氏帶著江雲蕙緊隨其後,一道往靖國公府的方向去。
到了靖國公府門口,已經有幾家夫人姑娘到了,江明棠下車後,跟著門口迎接的奴仆一道往裏走。
國公府的整體裝修風格,比侯府要沉靜些,一路行來幾乎看不到什麽特別張揚的顏色與布置,多以黑青灰為主,符合這個百年世族給人的印象:低調。
等到了女眷的地盤,才能看到些顏色,五顏六色的花爭相盛放,魚池清淺,錦鯉競遊。
隨著下仆一聲傳唱,孟氏與老夫人進了內院,衣著典雅的貴夫人緩步迎了上來,微笑著衝著老夫人輕輕傾身,以示尊重。
這便是靖國公夫人白氏,她說起話來語速沉穩,透著溫和:“江老夫人,許久不見您了,近日順遂無恙否?”
老夫人也笑:“多虧你掛念,一切都好。”
她是長輩,白氏是晚輩,就是托大也不用顧及什麽。
但白氏是一品誥命夫人,孟氏則是二品,但她與孟氏說話時,後者的語氣就要客氣許多,孟氏說完,又讓江明棠與江雲蕙上前見禮。
白氏是見過江雲蕙的,從前府上辦宴,孟氏帶她來過,於是招呼過後,就看向了江明棠,眸中帶了好奇。
威遠侯府真假千金的事,她也是聽說了的,隻見這女孩兒穿著淡青對襟錦衣,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就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一般,眉目間十足沉穩,不由生出幾分好感。
白氏笑著道:“老夫人,我看您家大姑娘,生得倒有幾分像您,如此美麗不凡,與年輕時的孟妹妹比起來都不遑多讓,怎麽不早些帶出來遊宴,還一直藏在府中,不讓我們看呢?”
這一句話誇了三個人,也透露出親近之意,江明棠聽著孟氏與老夫人自謙,適時地露出個羞澀的笑容。
又有幾位貴夫人迎過來搭話,誇讚江明棠與江雲蕙是一門雙姝,老夫人與孟氏反誇回去,大家正互相客套著吹捧時,白氏招了招手,叫來一個年歲與江明棠相當的秀美女子。
白氏介紹道:“這是我女兒嘉瑜,明棠第一次來,就讓她帶著你們四下好好逛一逛。”
說著,她便領著老夫人,孟氏還有其餘的貴夫人進了正廳。
江雲蕙在看到祁嘉瑜時,心緒複雜。
孟氏把她看得很重要,自幼就請各種禮儀師傅以及夫子來教她,她也沒辜負孟氏,琴棋書畫樣樣拿得出手,每逢京中有詩會,她都會參加,作出不少好詩佳句,也因此得了個才女的名號。
但這名號,卻不僅限於她。
祁嘉瑜也是京中頗負盛名的才女。
她們隻要在詩會遇到,必然是並列頭名,不分伯仲。
從前江雲蕙心高氣傲,常常在詩作上與她較勁,不覺得自己哪裏比祁嘉瑜差,但也不會盲目自信,還是很欣賞祁嘉瑜的,這的確是個才女。
但如今身世揭曉後,她再看祁嘉瑜,就多了一種自卑感,十分不自在。
再一看旁邊的江明棠,就更不自在了,仿佛在時刻提醒她那不算高貴的出身。
恰巧她瞧見從前閨中認識的幾位好友,今日也在宴上,其中還有陸靜賢,於是打過招呼後,就同她們一起四下遊逛去了,隻留下祁嘉瑜與江明棠在園子裏並行。
周遭奴仆恭敬跟著,江明棠緩步走在青石路上,目視前方,不曾說一句話,身側的祁嘉瑜也一語不發,隻時不時看她。
良久,她才開口道:“江小姐與我想象中,不大一樣。”
江明棠看向她:“那在祁小姐看來,我該是什麽樣子的?粗鄙無禮?舉止魯莽,沒有分寸?”
祁嘉瑜沒料到她竟這麽直接,將她想過的那些詞,全說了出來。
其實也不是她想的,而是旁人告訴她的。
商賈低賤,在京中這幫貴女的眼裏,在商戶家中長大的江明棠,又能端莊優雅到哪裏去?
江明棠見她不說話,挑了挑眉:“看來祁小姐所想的,就是我說的這些。”
“抱歉。”祁嘉瑜有些尷尬,雖不是她說的,但還是給她道歉,“京中流言碎語傳的多了,不免入耳入心,造成刻板印象,今日一見才知,你其實與傳聞中猜測的截然不同……”
“倒也不是。”
江明棠打斷她的話:“祁小姐與我才剛認識,不算了解我,也許我是故意裝的呢?”
她輕輕笑了笑:“畢竟我從豫南來京,若是不裝得知書達禮,如何融得進來?又如何能在今日與你見麵?”
聞言,祁嘉瑜道:“江小姐說笑了,你回京已經近三個月,若隻靠偽裝,怎麽能令旁人信服?”
江明棠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回答她:“大抵是因為容色生得太好,比較具有欺騙性,我這張臉看上去,說是在豫南偏遠之地長大的,也沒人信,對吧?”
祁嘉瑜猝不及防,愣在原地。
對方這坦然至極的模樣,當真令她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了。
讚同?
好像不太好,她素來不以貌取人。
反駁?
對著這張臉,她說不出來。
祁嘉瑜看向她的目光變了,不再是方才帶著客套的疏離,而是有了些好奇。
“江小姐與舍妹這些話,若是傳出去,怕是又要遭人口舌了。”
一道男音響起,江明棠抬眸,就見祁晏清站在長廊之上,正帶著清淺的微笑看著她,眸光卻幽暗深沉。
江明棠眉梢微挑:“國公夫人馭下嚴格,府上下人們定不敢亂嚼舌根,祁小姐通情達理,也不會將女兒間的私話傳揚出去,若真泄露出去了,便是祁世子你傳的。”
“如此說來,莫非世子飽讀聖賢書,學完了孔孟之道後,卻不打算做儒雅君子,反而打算要做偷聽的長舌小人?”
祁晏清被她問的一噎,那抹出於禮貌硬擠出來的淺笑,當即就掛不住了。
這女子,分明做了對不住他的事,反倒轉頭指責起他來了。
他有些嘲諷地開口:“江大小姐,在下想見你一麵,還真是難啊。”
“哪裏難了?”她反問,“我雖拒絕了世子兩次,可你不還是成功讓夫人設宴相邀,見到我了麽?”
祁晏清也沒指望能瞞住她。
在接二連三被拒之後,他更鐵了心要見到江明棠,於是趁著江時序被太子選為參將的機會,說服了父親,與威遠侯府來往,並由母親在府中舉辦一次宴會,邀江家女眷參加。
這不,他終於見到她了。
祁嘉瑜從旁聽著,隻覺得這兩人語氣裏透著股熟稔,趕緊屏退左右,如今廊上隻剩他們三個,她的眼睛在自家兄長與江明棠身上來回轉悠。
兄長從不與女子來往,如今突然出現在女眷舉辦宴席的後院也就罷了,聽這意思,竟還是特意為了江明棠來的。
他們從前,應當不曾見過呀。
非要說這兩人的交集點,也就是陸家的陸小侯爺了。
可陸小侯爺不是在鬧退婚嗎?兄長又是怎麽摻和其中,與江明棠認識的?
她怎麽從未聽說過?
祁嘉瑜把腦子裏的思緒迅速理了一遍,還是沒想明白。
正亂著呢,就聽祁晏清說道:“嘉瑜,你先走吧,這邊有我照看,不會出事的。”
竟是要支開她麽?
祁嘉瑜更驚疑不定了,剛要說些什麽,江明棠搶先一步:“不必了,男女授受不親,趁著祁小姐也在這兒,世子有話直說。”
正好她也站累了,轉身走到院中亭子裏,祁晏清緊隨其後,三人落座之後,他說道:“江小姐,說吧。”
“世子要我說什麽?”江明棠仍舊氣定神閑,“我聽不明白。”
這話一出,真是把祁晏清給氣笑了。
他也顧不上妹妹在場,語氣冷了些:“你利用我為你兄長造勢,使他入了太子青眼,得了虎賁軍參將的位置,難道不該給我個說法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