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開解 從哪兒入手 搶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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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明棠踏進前廳,就看到了張棋聖,而另一位老道,則是楊秉宗楊太傅。
    他穿回了師門的道袍,如今的模樣,與在牢籠中時截然不同,洗去了塵灰,麵容潔淨,目露精光,頹態盡消。
    但眉宇之間,還是帶了些鬱色的。
    江明棠走上前去,先向老夫人問安,朝張棋聖見禮,最後,才看向楊秉宗:“老先生,您來了。”
    對上她清澈的眼神,楊秉宗應了一聲,有些不大自在地挪開了目光。
    他想起了在牢獄中,她罵他的那些話,讓他看清楚了最卑劣的自己,是以此刻竟莫名有些心虛,說不出什麽話來,隻能保持沉寂。
    但同時,他也感覺到一股不太友善的氣息,側眸看去,就對上了女娃娃身後,那青年的沉冷目光。
    楊秉宗麵對江明棠心虛,麵對別人可不會,當即瞪了回去。
    江時序見狀,眸光更加幽暗,帶了些陰狠之意。
    就是這個逆賊,傷了明棠。
    察覺到兩個人的眼神交鋒,江明棠挪動一步,擋住了楊秉宗的視線。
    她揚起一抹客氣的笑:“老先生今日前來府上,是有什麽事麽?”
    楊秉宗沒說話,臉上出現些許別扭,還是張棋聖說道:“小師妹,師叔是為了那時傷你之事,來道歉……”
    道歉二字一出,他便見楊秉宗瞪了他一眼。
    張棋聖知道師叔死要麵子,立馬改口了:“來探望你的。”
    說著,他命隨從將兩個錦盒奉於桌上:“小師妹,這是師叔跟我為你選的禮物,一點心意,不必推拒,你的傷可好些了?”
    “多謝張大師跟老先生關懷,我的傷早就沒事了。”
    聽到她說這一句,楊秉宗似是放鬆了些許。
    張棋聖接著道:“其實師叔今日前來,還有另一件事,他想知道,師父當年之事。”
    說著,他還推了推楊秉宗:“是吧?師叔。”
    楊秉宗一時沒吭聲,見江明棠看過來,才緩聲道:“我師兄在你麵前,是如何說我的?那幾年,他又做了些什麽?”
    見慣了風浪的老人,此時的聲音裏,竟帶了些久違的緊張。
    他十四歲,就拜入了師門。
    身為師門最小的師弟,師兄師姐們,還有師父,都很寵他。
    尤其是師兄,因著比他年歲大數歲,幾乎是一直把他當做稚童看待。
    他受師兄照拂十年,卻與他作對了半生。
    想到這裏,楊秉宗閉了閉眼,暮氣沉沉地道:“勞煩小友,同我具體說一說。”
    江明棠頷首:“老先生請隨我移步偏廳,我仔細說與你聽。”
    楊秉宗起身:“多謝。”
    江時序本來是打算要跟過去的,他怕這逆賊又突然對妹妹動手,但被江明棠阻止,隻留她與楊秉宗單談。
    有老國師的資料在手,江明棠說起他的生平時,十分順暢。
    其實老國師也是惦念著小師弟的,他雖然並沒有在豫南停留過,也沒有見過江明棠,但他在南地時,總是會在每年的拜師日,上供之時,習慣性替小師弟也準備一份供品。
    “他常說,他有一個親弟弟,各方麵都勝過他許多,隻是性情執拗了些,走錯了路,教我要事事豁達些……”
    偏廳裏,頭發花白的楊秉宗聽著她的話,滿目淚水。
    他們師門弟子間情誼深厚,若非亂世,豈能走到如此地步。
    楊秉宗最後離開侯府時,淚浸衣衫,見他這樣,張棋聖就更確定,江明棠是他小師妹了。
    他決定回去後選個好日子,正式同陛下上告此事,再給江明棠補上拜師禮。
    本來江明棠以為,老太傅這事兒就算是結束了。
    豈料之後的每一天,楊秉宗都會來找她,一會兒要跟她對弈,一會兒又要跟她論道,說是要看看她從老國師那兒,學到了幾成功夫。
    礙於他如今被裴景衡看重,江明棠也隻能客氣招待。
    其餘人家的帖子,也隻能推掉,因為她實在是騰不出空。
    英國公府。
    秦知意看著手裏的信,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她邀約江明棠來府上玩兒,可威遠侯府最近事情太多,她壓根沒空過來。
    這不,都被拒第四回了。
    一旁的婢女建議道:“小姐,您這麽想見江小姐,可以去威遠侯府找她呀,何必非要人家登門呢。”
    秦知意鬱鬱道:“你不懂。”
    她是挺喜歡明棠,但她更想為她大哥秦照野創造機會呀。
    大哥害怕女子,明棠不來府上,他們怎麽見麵呢?
    她歎了口氣,打算自己去找江明棠,先不管大哥了,路過正堂時給自家爹娘請安時,卻正好聽到管家提起威遠侯府。
    小年已至,京中但凡有點交情的家族,都會互相贈禮。
    英國公從前在軍中,曾與威遠侯一道共事,所以兩家在節日裏,也略有往來。
    今年也不例外,威遠侯府的節禮,一早就送過來了。
    英國公夫人打算按照舊例,回一份差不多的禮物就行,卻不想秦知意說道:“娘,咱們家今年給威遠侯府的禮要重點。”
    “為何?”
    她一本正經:“因為我未來的嫂嫂,或許就在他們家。”
    此話一出,英國公夫婦對視一眼,有些詫異,但也很快明白過來,怕是上次壽宴上,兩家小輩看對了眼。
    於是笑著道:“是你哪個哥哥,看中了他們府上哪個姑娘?”
    秦知意一本正經:“我大哥。”
    秦夫人點了點頭:“既然相中了人家姑娘,那就找個時間,登門拜訪,約著長輩相看一下,合適的話,就找……找……”
    她猛地沒了動靜,而後拔高聲音:“你說誰?!”
    “我大哥呀。”
    秦夫人愕然:“你哪個大哥?”
    “娘,我不就您生的那一個大哥嗎?”
    英國公這般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也驚了:“你說照野?”
    秦知意點了點頭:“是啊。”
    夫妻倆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眸中看到了不可思議。
    秦夫人眉頭緊皺:“知意,你大哥那病你是清楚的,他怎麽可能相中威遠侯府的小姐?話不能亂說,要顧及人家姑娘的清譽。”
    秦知意撇了撇嘴:“可我說的是事實啊,爹,娘,我什麽時候在大哥的事情上,撒謊騙過你們?”
    秦夫人還是不大信,英國公皺眉深思。
    威遠侯府長女定了親,上回侯府二房三房沒來人,就隻剩那個抱錯的養女了。
    但他要是沒記錯的話,上次陛下動怒責罰封,陸,江三家,就是因為侯府養女亂嚼舌根吧?
    這樣的姑娘,說實話,他跟夫人肯定是看不中的。
    可是兒子那個病症,這輩子或許就這一次機會,能同女子親近了。
    短短片刻,英國公腦子裏已經掠過了無數想法。
    最後,他問女兒:“你說的是侯府的養女麽?”
    秦知意剛要搖頭,卻瞥見了不遠處的身影,為了讓爹娘相信她的話,她說道:“喏,正好大哥來了,問問他就知道了。”
    秦照野進正堂後,就站在了門邊,與妹妹,母親略微保持些距離,而後行禮問安。
    他請完安後,正要離開,卻對上了英國公夫婦迫切而又好奇的眼神,不由一怔。
    緊接著,便聽到秦知意說道:“大哥來的正好,我有件事要問你。”
    她眼眸微動,故意道:“小年已至,威遠侯府給咱家送了節禮,還說他們小姐帶話,感謝你上次教她認路,當時你領路那個姑娘,時間太久了,我都不記得了,是不是叫什麽雲蕙來著?”
    秦照野愣了會兒,搖了搖頭:“不是。”
    他想了想:“江明棠。”
    嗯,她是叫這個名字來著。
    “對對對,”秦知意恍然想起,“是叫江明棠來著。”
    她皺了皺眉:“你不過是教她認了認路,她卻惦念至今,可見是個記情分的人,大哥,你說對不對?”
    秦照野點頭:“對。”
    “那大哥覺得,江家小姐值得我去結交嗎?”
    他想了想:“值得。”
    而後又補了句:“她很厲害。”
    當時在天牢裏,麵對致命危險,她還能冷靜理智地去勸說前朝逆臣,著實令人佩服。
    可惜,就是記不住路。
    秦知意忍住笑:“好,既然大哥也覺得她值得結交,那以後我就把她當好朋友看待。”
    秦照野點了點頭,而後告退。
    他以為自己隻不過是在妹妹的擇友問題上,給出了小小的建議。
    卻沒有料到自己這一番話,對英國公夫婦來說,是多大的衝擊。
    他們居然從恐女的兒子口中,聽到了一個姑娘的名字!
    他還教人家認路,還誇人家厲害!
    秦夫人驚喜得已經失去理智了,她在廳中來回踱步。
    “家裏庫房的東西,差不多能湊八十八抬聘禮,回頭我再去趟老宅,把那裏的東西也取過來,應該就有一百一十抬。”
    英國公喚她:“夫人。”
    “媒婆找三個,顯得看重人家姑娘,但是上次去靖國公府提親,城南那個媒婆,我不是很滿意,得換人。”
    “夫人。”
    “還有大雁,隆冬沒有大雁,怎麽辦呢?要不我進宮一趟,去尋皇後求個恩典,從皇家園林裏借一雙。”
    “哎呀,上次人家姑娘來,我太忙,也沒仔細看過長什麽樣子,但照野喜歡,她長成蛤蟆我也認了,不過威遠侯夫妻倆不難看,應該不會生得太醜……”
    見妻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英國公不得不拔高聲音,重重喚了她一聲:“夫人!”
    秦夫人驟然從暢想中回神,拍著胸口:“你那麽大聲做什麽,嚇死我了!”
    英國公無奈:“夫人,你先別想那麽多了,你想想照野剛才說的是誰?”
    “威遠侯府的江明棠啊,怎麽了?”
    英國公歎口氣:“人家已經定給忠勇侯府長子了,你忘了?”
    想起這檔子事,秦夫人剛升騰起來的喜悅,消失得無影無蹤,感覺天都塌了。
    兒子唯一不恐懼的女子,是別人的未婚妻。
    她繳緊了帕子:“她…她這不是還沒嫁嗎?這婚事沒落定,怎麽能知道結果呢?便是成了婚的夫婦,日子過得不和,不也能和離麽。”
    察覺到她的心思,英國公搖了搖頭:“夫人。”
    隻這兩個字,就代表了他的不讚同。
    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大家還都是京中世族,要是真鬧起來了,那多難看啊。
    而且人家姑娘,不一定看得中他家木頭一樣的兒子呢。
    秦夫人卻想不了那麽多:“那你說怎麽辦?難道要看著照野孤老一生?到死也不能接觸女子麽?”
    她想起往事,心疼不已,眼淚汪汪,對英國公亦有怨氣:“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同意你把他帶出去,你把我兒子毀成這樣,你這輩子都欠我們母子的……”
    見她如此,英國公也隻能連聲道歉,去安慰她。
    唉,兒子會有這個病,確實是他的錯。
    可要搶人家新婦,他實在是做不出來呀。
    威遠侯怎麽偏偏這麽早,就給自家女兒定了親。
    不然的話,就是讓照野入贅過去,他也同意。
    看著自家母親哭泣,與父親的愧疚模樣,秦知意默默退了出去,深深歎了口氣。
    每次一提到大哥的病,母親與祖母就會哭,府裏其他人的心情也不好過。
    如今好不容易等來了轉機,難道要就此放過?
    秦知意下意識搖了搖頭。
    不行。
    這麽聰明又漂亮的大嫂,不止大哥喜歡,她也很喜歡。
    得想個法子,撮合一下大哥跟明棠才行。
    她覺得,可以從東宮跟靖國公府尋求幫助。
    太子殿下一向倚重秦氏,朝野上下人盡皆知。
    如果爹爹去找儲君幫忙,從中周旋一番,說不定這門婚事,就有回轉的餘地。
    畢竟,忠勇侯府的份量,可不比英國公府。
    對了。
    她還可以找祁晏清啊。
    祁晏清不是號稱京都首智嗎?
    他們兩家是世交,而且馬上就是姻親了,祁晏清幫她大哥謀一門婚事,不過分吧?
    對,改天她一定要把祁晏清約出來,好好請教一下。
    江明棠還不知道,盯著她婚事的人,又多了一個,還是五個億的親妹妹。
    她這幾日忙著應付楊秉宗,眼看著年關將至,她正要好好休息休息,昨兒個才說不會再來的老先生,又來了。
    與之同行的,還有張棋聖跟祁晏清。
    待張棋聖說明來意,江明棠總算知道,為什麽進門時,祁晏清的臉色會難看成那樣了。
    因為今天,張棋聖是替老國師,來給她補拜師禮的。
    隻要她下跪敬茶,再收下他的拜師禮,從此以後,她就真的是老國師的弟子了。
    這個身份很不錯,她不介意認領。
    為表重視,張棋聖特意把祁晏清叫過來了。
    他要徒弟見證這曆史性的一刻!
    祁晏清則是快被師父給氣死了。
    早知道有今日,一開始他才不會把江明棠介紹給師父認識。
    現在好了,從天而降一個小師叔,補拜師禮還要他來當見證人。
    也不知道,以後他要迎娶江明棠,師父會是什麽表情。
    到時候,可不許怪他欺師逆祖。
    張棋聖完全沒感覺到自家徒弟的怨氣,他看著江明棠,把錦盒打開,裏麵放的是一副棋子。
    “小師妹,這是用陛下當年賜給我的貢品白窯玉,打造的棋子,價值萬金。”
    “師兄隻會下棋,也實在是不知道送你什麽拜師禮,隻能送這個了。”
    張棋聖笑嗬嗬:“你要是願意敬茶,再接下這個拜師禮,以後……”
    就在這時,一直沒吭聲的老太傅,忽地從自家師侄手裏,搶過那副白窯玉棋,遞上前去:“以後,你就是我楊秉宗唯一的親傳弟子。”
    張棋聖的笑,忽然就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