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師父 小氣 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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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江明棠愣住,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一旁的祁晏清,原本還臭著一張臉,眼下真是恨不得放鞭炮慶祝。
老太傅與老國師,從前因為各事其主,已經斷絕了關係。
要是江明棠拜了老太傅為師,她就不算是他小師叔了。
那他娶她,自然也不是欺師逆祖。
真是天助他也!
張棋聖則是無語至極地,看著楊秉宗:“師叔,這是我替我師父準備的拜師禮。”
他指了指江明棠:“這是我小師妹,是你師侄,不是你徒弟!”
哪知道,楊秉宗一句話就把他給堵死了:“她正經拜師了嗎?”
張棋聖:“……沒有。”
“沒正經拜師,你叫她什麽小師妹?”
祁晏清默默點頭。
就是就是。
楊太傅說的太對了。
他舉雙手讚成。
張棋聖一生順風順水,哪裏比得過楊太傅這種刀尖上舔血數十年的老奸巨猾。
這幾日他與這女娃娃接觸後,覺得她甚是聰慧,而且膽大心細,實屬佳才。
正好,他師兄門下已經有徒弟了,連徒孫都有了。
他連個親傳弟子都沒有,這怎麽能行。
所以,楊秉宗默不作聲地,等著自己那傻師侄準備好拜師禮,在今天來了這麽一出,打他個措手不及。
至於真正的拜師禮,他以後給小徒弟補一個更好的,先把人認了再說。
他看向江明棠:“小徒弟,你也看到了,我師兄那麽驚才絕豔的一個人,教出來的徒弟卻隻會下棋,可見他不適合當師父。”
說這話時,楊秉宗還嫌棄地看了一眼張棋聖。
張棋聖萬分委屈。
當初師父說,人生能尋得一項愛好,勝卻許多浮華,加上天下已定,他忙著去遊曆四海,除了下棋,就沒教他別的了,又不是他學不會。
再說了,人哪能十全十美?
他能在下棋這件事上做到極致,都是陛下親封的國手棋聖了,就已經很成功了啊。
楊秉宗才不管他的想法,繼續道:“而且,師兄都仙去多年,也沒法再教你什麽了,老夫就不一樣了。”
他還活著,就已經占了優勢。
“師兄會的,老夫也會,譬如奇門遁甲,排兵布陣,占星卜卦,風水堪輿,乃至武學功法,我都可以全數傳授給你,這不比你做他師妹學下棋強?”
而且,她棋藝都已經贏過傻師侄了。
再拜在師兄門下,是浪費人才。
楊秉宗想過了。
他這輩子,注定贏不了師兄。
但是,他要是能把師兄看好的人,拐過來當弟子,這不就贏了啊。
並且,他的弟子比師兄的弟子強,那他更是大獲全勝啊。
江明棠眉梢微動,沒有說話。
元寶對她說道:“宿主,咱們不用拜師,也可以學會這些的,我可以給你道具,保你無所不能。”
“元寶,我們是可以用道具,但也需要一個名頭。”
侯府的大小姐,在豫南商戶養了十幾年,突然就什麽都會了,這很可疑。
但如果是老太傅的親傳弟子,她懂這些,就不奇怪了。
到時候,她不會這些,估計真要被人說沒用。
見江明棠有些猶豫,張棋聖趕緊開口:“師妹,我覺得吧,你還是拜……”
他話沒來得及說完,就被祁晏清打斷了:“師父,楊太傅說的對,您已經輸給江小姐了,祖師又已離世,也確實沒什麽能教她的了,倒不如讓她跟著楊太傅,還能學些東西。”
張棋聖怒瞪他:“你到底是誰的徒弟?”
臭小子,怎麽還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當然是您的弟子,但我覺得,做人不能太自私。”
祁晏清沉聲教育師父:“誤人前程,無異於取人性命,師父,您要多為江小姐想想。”
順帶,也替他這個徒弟想想。
別一整天的,再給他添亂了。
本來江明棠有婚約在身,就已經夠讓他煩的了。
馬上除夕,陸淮川應該也要回來了,簡直是煩上加煩。
東陽書院怎麽還能讓他休假呢?
馬上就要科考了,當然要爭分奪秒的溫書,大年夜也不能鬆懈,回來幹什麽!
江明棠都驚了。
喲,這話居然是從祁世子嘴裏說出來的。
他不是一貫孤傲,做事能達成目的,就不顧旁人死活的性子嗎?
什麽時候這麽體貼人了?
張棋聖成功被自家徒弟,道德綁架了。
最後他無奈地表示,楊師叔說的有道理,任江明棠自己怎麽選。
江明棠看向楊秉宗,問了一個問題:“老先生,如今可是願意助我朝英主,開創太平天下,為百姓謀福祉了?”
楊秉宗對上她的目光,點了點頭。
其實江明棠當初罵他,有一點說錯了。
他是真的忠心於,前朝那位帝王的。
因為他看到了那位帝王的賢德,他們曾一起立誓,要讓天下百姓都過上好日子。
可惜的是,那位難得明君,最終死於自己人之手。
而他也失去了匡扶社稷的機會,淪為喪家之犬。
當今的大越國,並不似前朝那般昏君輩出,雖然他一度憎惡裴氏,但也不得不承認,裴氏三代皆是明主,亂世硝煙散去,家國安寧,裴氏有很大功勞。
那個裴氏小兒,氣度非凡,是個君子,但也不缺雷霆手段,若是他為繼任新君,是天下人的福氣。
所以,他願意臣服。
江明棠側過身去,微微俯首:“先生,請上座。”
待楊秉宗落座,她命人請了老夫人過來,將情況講明後,老夫人亦是為她高興,連聲同意此事,而後,江明棠端起新茶,跪地叩首。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楊秉宗接過茶盞,吹了吹浮葉,抿了一口,而後朗聲笑道:“好徒兒,快起來。”
日後,他也是有弟子的人了。
祁晏清也很高興。
她終於不算是他師叔了。
唯一不大高興的,就是張棋聖了。
他的白窯玉棋,他的小師妹。
唉。
楊師叔,真狡詐也!
自這日後,江明棠真正成為了楊秉宗的徒弟。
因為楊秉宗需得通過東宮,去拜見天子,表明忠心,獲得一官半職,才能真正被朝廷接納,所以這幾日,他也忙得很,暫時抽不出空來教她。
拜完師的第二天,江明棠就接到了東宮的信件,是裴景衡寫的,上麵隻有兩個字:恭喜。
她知道馬上過年,裴景衡也忙得很,所以簡單的回了一封信。
“臣女叩問殿下金安,恭喜殿下,竟同時得了師父與臣女兩個智囊,真乃大幸也。”
等裴景衡看到這信時,不由啞然失笑。
她還真是一點都不謙虛。
他抽出空來回她:“智囊,你的腿腳如何了?”
隔天,江明棠的回複就被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回稟殿下,可日行千裏也。”
“竟有如此神人?看來孤要去侯府見識一下。”
“殿下,臣女說的是騎馬。”
“……”
在兩人的信件往來中,日子一天天過去。
很快,歲末已至,王朝進入了休息。
當天,大臣們進行完本年最後一次朝議,之後朝臣封筆,府衙皇廷封印,不再處理常規公務,及至年假結束,才會開封,重新運作起來。
軍中也不例外,江時序同威遠侯一早去了軍中處理完公務後,便回了家裏。
侯府一大早就掛上了紅燈籠,老夫人為慶賀侯府找回大小姐,還特意讓人在廊下,多掛了一排小燈籠。
除此之外,老夫人還把賞錢從銅幣換成了銀錠,府中下仆個個高興壞了,笑容滿麵,見著江明棠都恨不得磕頭問安。
而後下仆們在主子的吩咐下,把年禮送去與侯府往來的各家,以示客氣,當然,他們也會回禮。
今年的威遠侯府,收到的年禮格外多,除此之外,忠勇侯府,靖國公府,英國公府,東宮還都單獨給江明棠備了禮,弄得老夫人都有些疑惑了。
忠勇侯府跟明棠有婚約,單獨送禮很正常。
其他兩家,還有儲君是為何呀?
對此,江明棠的解釋是她跟祁嘉瑜,秦知意是好友,至於東宮,是看在楊秉宗的麵子上。
她的師父不久前在太子引薦下,拜見了皇帝,他的才華令皇帝折服,不但不計較從前過往,還將其奉為新任國師。
天子如此氣量,也令楊秉宗大為歎服,在堂上痛哭伏拜,萬分恭敬。
轉來轉去,江明棠還是成了國師高徒。
待到下午,侯府貼上了門神與春聯,準備好祭禮,擺上香案,由威遠侯領著,去家廟祭祖。
祭祖後不久,宮中就來人傳旨,命威遠侯與江時序去宮中侍宴。
侯府上下頓時驚喜萬分。
按本朝的規矩,除夕的宮宴,那是皇室宗親與天子之間的家宴。
除卻極個別的近臣,比如說靖國公,他的姐姐是皇後,這種情況他可以陪侍,其餘臣子都是在自家度過的。
眼下天子傳侍,雖不過是提前去吃頓夜宴,花不了多少時間就可以回來,但對侯府來說,是天大的殊榮。
江明棠卻不大高興,給江時序拿大氅時,還撇著嘴小聲抱怨:“陛下有那麽多人陪宴,怎麽還要哥哥你去呀?”
她為他係緊氅帶:“這樣哥哥都沒法兒陪我吃年夜飯了。”
江時序也不想去,不過眼下聽著她的抱怨,心情卻好轉了起來。
棠棠隻提了他,可沒提父親。
這說明在她心裏,他最重要。
新年要穿新衣,江明棠今兒穿了件粉紅內狐絨繡花夾襖,配上碎花雲紋馬麵裙,眉目如畫,還難得用了唇脂,看起來嬌俏又可愛,像是桃花仙一樣。
江時序滿目柔情:“沒辦法,帝王有召,這是殊榮,別家求都求不來,宮宴一結束,哥哥就馬上回來,絕不耽誤,陪你再吃一頓,一起守歲,好不好?”
“這可是你說的。”
她哼了一聲:“要是你耽誤了,從今天晚上到明早,我可是要一整年都不理你的。”
這話令江時序忍俊不禁,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小氣鬼。”
她卻理直氣壯:“就小氣,我小氣,哥哥就不喜歡我了麽?”
“怎麽會,哥哥無論什麽時候,都最喜歡你。”
她這才滿意:“母親跟叔母們說,晚上要出去看燈會,我頭一次在京都過年,也想去湊個熱鬧,到時候哥哥先回來了,要是我不在家,你去長平街接我,好不好?”
“好。”
答應了她之後,江時序這才跟著威遠侯一道,前往宮廷之中。
雖然威遠侯跟江時序不在家中,但侯府的年夜飯也很熱鬧,美酒佳肴,時令水果都有,侯府大房二房,以及三房親眷,齊聚一堂。
江明棠很幸運地吃到了包著銅錢的餃子,大家都笑著說,她來年必然運勢極佳。
老夫人還給她這個定了親的人,特意準備了壓歲錢。
待到酒飽飯足後,府裏年幼的少爺小姐們,由下仆陪著在庭院中放煙火,年長些的子弟小姐,則是出門去各處遊逛。
但他們也記著時間,最遲亥時就要歸家。
江明棠也不例外,她吃完年夜飯後,在下仆與護衛的擁簇下,跟著家人出了門,前往長平街。
京中處處張燈結彩,天香樓中,書生們吟詩作對,隻為了得到更高的彩頭,南湖之上,畫舫繁華,絲竹管弦之聲,絡繹不絕,街市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煙花四起,映襯得簡直是像是白晝一樣。
侯府的馬車尋了一處停下後,江明棠隱約聽見孟氏似乎在跟人談笑,掀簾下去,才發現是忠勇侯夫人陶氏。
兩家的馬車意外停到了一處,而陶氏身後,站著久未逢麵的陸遠舟。
江明棠上前給陶氏問好,而後才轉向了他,微笑著說道:“陸小侯爺,好久不見。”
見她從車上下來,陸遠舟愣住,原本臉上還有些不耐,眼下盡數消失。
他眨了眨眼,打量著她,驚豔之色一覽無餘,見她朝自己說話,耳根都紅透了,當即緊張回應:“好、好久不見。”
陸遠舟知道,自己該挪開目光。
可看著她,他根本移不開眼,周圍的爆竹聲及花鼓,全部變得模糊。
那顆原本想在軍營裏待一輩子的心,此時劇烈跳動,如擂鼓般,撲通撲通地告訴他:
她怎麽這麽好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