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得貪,還要最貪

字數:5116   加入書籤

A+A-


    手有些癢,但打她都怕蹭上劣質脂粉。
    溫令儀看著陳婉柔那張無知的臉。
    她從前便不聰明,可她隻當做少不更事、天真爛漫。
    在京都貴女圈子人均八百個心眼子裏,溫令儀是真覺得陳婉柔直爽可愛。
    如今想來,自己更蠢。
    那些惡人絞盡腦汁,都不如陳婉柔的靈機一動,讓她跌入萬丈深淵,竟還覺得委屈。
    “好。”
    陳婉柔沒想到溫令儀答應的如此痛快。
    微微張著嘴巴,半晌說不話。
    她總覺得溫令儀沒那麽好心,該不會是她見過那小將軍,缺胳膊斷腿,亦或十分醜陋吧?
    陳婉柔正猶豫著,溫令儀已經走開。
    她追上去,“你是要出府嗎?我不來尋你,你也會去湊熱鬧?”
    溫令儀給了青蕪一個眼神,一早上沒敢吭聲的青蕪立刻冷臉攔下陳婉柔。
    陳婉柔著急跺腳,“你怎麽說話不算話呀!說好了為我掌掌眼呢?”
    “我家小姐回相府,陳姑娘請自便。”
    提起相府,陳婉柔瞬間萎了。
    目送溫令儀遠去的背影,嫉妒得眼珠子發紅。
    她不想承認。
    可她真羨慕溫令儀有個好父親……
    *
    今日的京都城格外熱鬧。
    寬闊的朱雀街擠滿翹首以盼的百姓,踮著腳尖、伸長脖子,齊齊朝著城門方向張望。
    溫令儀的馬車停在街角某處。
    直至聽見人群中爆發震耳欲聾的歡呼,才掀起帷裳。
    青石板路被陣陣馬蹄聲叩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忽然,少年將軍勒馬於長街盡頭,玄甲映著驕陽,泛出熔金般的光澤。
    幾縷碎發隨風飄揚,繃緊的堅毅臉龐漾出燦爛笑容。
    無人知道這俊美無儔的少年將軍為何笑得晃花人眼。
    喧鬧的氣氛有一瞬停滯。
    緊接著人群爆發出更激烈的歡呼聲。
    畏懼小將軍冷肅麵容不敢擲花的少女們紛紛將手中的鮮花拋出,漫天花瓣,落在每位將士的身上,一個個手持長槍、士氣更加高昂。
    這是衛錚親自帶出來的玄甲軍,果真不一樣。
    溫令儀彎著眉眼,眸中閃著細碎光芒。
    他一直是這般耀眼,如今被所有百姓看到,他足以照亮整座城池,乃至大周。
    溫令儀放下帷裳,馬車駛向另一端。
    少年將軍一口大白牙瞬間收了回去,轉念一想,又笑得蕩漾。
    甜得醉人。
    人群中,陳婉柔捂著緋紅小臉,心跳如擂鼓。
    嫁了。
    她、嫁、了!
    好一個英姿勃發、風流倜儻的小將軍,還十分麵善。
    她似乎在哪裏見過。
    大抵……這便是緣分?
    鎮國公府人丁單薄,隻有國公夫人和兩個未出閣的小姐,拿捏她們可太簡單了……
    *
    相府
    溫令儀的馬車剛停下,宰相大人的冷哼聲便傳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定是看那臭小子去了!不就是擊退蠻夷,砍了蠻夷王的首級嘛,嘚瑟的不知如何炫耀!還說要給老夫做上門女婿……”
    “哼,待會兒我便讓人收集他擁兵自重、專橫跋扈的證據,狠狠參他一本!”
    口中嘟囔著,宰相大人身體很誠實地親自扶寶貝閨女下馬車。
    “爹,看昭昭給你帶了什麽?”
    溫令儀手中提著的一壇以彩繪裝飾的酒壇。
    色彩早已暗淡,唯有裹著的紅綢像新的。
    溫柏又難受了。
    這是閨女兒剛出生時他與夫人親手埋下的女兒紅,隻待閨女兒出嫁之日拿出來與夫人暢飲。
    可夫人已逝,他也沒能護好閨女兒。
    昭昭出嫁那日,他隻顧著在夫人墳前痛哭,忘記了這壇女兒紅。
    原是陳文禮不配。
    溫柏曲起手指敲了敲閨女腦袋,“何時被你挖走的為父竟不知道。”
    溫令儀笑彎了眼,緊緊挽住爹爹手臂。
    溫柏僵住了。
    他的昭昭老早便不會與他這般親近……
    宰相大人有點慌:“闖禍了?你把那老妖婆殺了還是……”謀殺親夫?
    他不敢說。
    但他得為閨女兒兜著。
    “莫慌,為父這裏有一堆遠寧侯府為非作歹的證據,容爹籌謀一番。”
    “爹,女兒哪裏就這般心狠手辣了?”
    你有。
    溫柏輕咳一聲:“沒殺人放火便好。”他壓低聲音:“便是要殺,也得徐徐圖之。”
    “爹替你兜著呢。”
    溫令儀攬著父親的手臂收緊,心裏暖融融。
    這便是她寧願嫁入定遠侯府,也不能讓爹爹抗旨的原因。
    她的爹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父親。
    “爹,與女兒暢飲幾杯如何?”
    溫柏側頭垂眸看去,一朵栩栩如生的山茶玉簪,在陽光下變幻著美輪美奐的奇異色彩。
    溫柏想問點什麽,唇瓣動了動,隻笑著應下。
    宰相府府門巍峨,朱漆大門上嵌著鎏金銅釘,每顆都有孩童拳頭大小,門楣上方懸掛著老皇帝禦賜匾額,字體遒勁,金邊卻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溫令儀心中惆悵,父親越是得寵,她越害怕。
    更別說相府內雕欄玉砌、金碧輝煌。
    從前溫令儀不懂,父親是聰明人,卻為何明知不可而為之。
    父親隻歎氣:“我得貪,還要最貪,貪到那些貪官汙吏以我為尊。”
    老皇帝身邊需要這樣一個掌控歪風邪氣的大奸臣。
    且是孤臣。
    可她的父親……腳上那雙鞋都是母親在世時親手為他做的,早已經磨破了。
    溫令儀鼻尖發酸,為父親斟滿一盅酒:“爹,那位身子骨還好嗎?”
    溫柏豪飲一杯,橙紅色液體順著山羊胡滴落。
    他搖頭,沒有正麵回答:“昭昭是為選秀一事而來?莫要折騰了,聖意已決,不是你一個孩子能左右的。”
    他閨女兒就是心善,那些老匹夫的女兒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入宮便入宮,殉葬便殉葬,誰讓她們當時暗地裏嘲笑他家昭昭!
    “爹,那位至今未在朝堂提出,您覺得他是在等什麽呢?”
    溫柏手一抖,剛滿上的酒盅差點打翻。
    他可是古往今來揣摩聖心、體察聖意第一大純臣,怎會不懂你陛下的心思?
    隻,他也在盡量周旋。
    選秀這事兒不能由他溫柏提出,否則閨女兒好不容易為他重新樹立的良好口碑又要毀了。
    朝臣們會恨他。
    百姓們會罵他。
    唉,做一個純臣,他可太難了。
    不過,他溫柏就是有本事,生個閨女兒都是七竅玲瓏心!
    “昭昭也喝。”
    溫柏更加沒了老父親的威儀,為溫令儀滿上酒盅,星星眼地望向她。
    溫令儀忍俊不禁,“女兒確有一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