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等的就是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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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地驚動了母後?”
皇帝起身親自迎接太後。
太後身著暗繡鸞鳥醬色宮服,滿頭華發,鬢邊僅簪一支赤金點翠步搖,不見繁複卻自顯尊貴。
她脊背挺得筆直,眼角雖染著歲月細紋,目光卻如寒潭般銳利,掃過殿中諸臣時,滿殿更加寂靜。
“哼,哀家若不來,有些人怕是要鬧上天!”
她視線定在溫柏身上,“哀家竟不知溫宰相何時與鎮國公府交好,引得衛小將軍這般挺身相助?”
誰都知道咱們這位帝王心思多疑。
溫柏之所以被皇帝如此看重,正是因為他從不結黨營私,一心隻忠於帝王。
太後輕飄飄的一句‘挺身相助’便是在提醒皇帝,你的忠犬恐怕不中了。
“陛下。”
鴉雀無聲的宮殿裏,連殿角銅鈴的輕響都斂了蹤跡,玉磚鋪就的地麵映著廊柱投下的冷影,靜得能聽見殿外鬆枝拂過宮牆的微聲。
女子聲音不大,卻清潤如玉石相擊,不疾不徐地穿透滿殿沉寂。
“或許,您可以看看這個。”
溫令儀雙手托著一本冊子,頗為厚重。
“什麽醃臢東西?”太後與皇帝平坐,眉心跳了跳,直覺告訴她不能讓皇帝瞧。
可不等太後再說些什麽,皇帝已命內侍取來。
這本冊子記錄著宰相府每一筆大額開支。
“周,二十二年,五月七日。中縣連月暴雨傾盆、黃河決堤、田廬盡毀,集銀五千,捐糧萬石,藥材百箱,於五月二十日送達。然地方官吏貪腐橫行,賑災物資被克扣八成,饑寒交迫之民未得實惠。以資警示,引以為戒。”
“周,二十三年,一月一日。寧縣暴雪肆虐、寒凍徹骨,糧草斷絕。集銀一萬三千、捐糧兩萬石,禦寒衣物千匹……”
冊子是陳舊的,紙張都泛著黃。一筆一劃記錄的皆是溫令儀從十歲起,對大周各城災民以及軍隊做出的所有貢獻。
她籌集的款項並不多,捐出的糧食、衣物、藥材卻超出數倍價值。
老皇帝的臉色漸漸變得複雜,抬眸看了溫令儀一眼,又瞧了瞧他的那把好刀,心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就說這老家夥怎麽忽然會死咬著哪個朝臣不放,還以為是私下裏得罪了他。
但於他這個帝王來說,剔除那些腐肉是好事,他也願意縱容。
看了這本冊子才知道,原來那些腐肉比他了解到的更加可惡,竟是絲毫不顧百姓死活!
再往後翻,才知道相府這個小姑娘為大周做了多少。
皇帝將冊子合上後,溫令儀緩緩跪地:“陛下,請為臣女做主。”
“吾父並不知曉臣女所做之事,與鎮國公府甚少往來。衛小將軍隻是知恩圖報、飲水思源,到了太後娘娘口中為何如此不堪?父親對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臣女雖已身為人婦,卻不能眼睜睜看著父親受此誣陷!”
“昭昭啊!”
溫柏快心疼死了!
他甘心做皇帝老登的狗,便是要讓閨女兒能挺起胸膛做人。
可就因為太後死妖婆一句話,皇帝老登竟然懷疑他的忠心?
心寒!
徹徹底底地心寒!
“笑話!你這丫頭牙尖嘴利,主動將你父親植黨營私的證據遞上來,竟有臉求皇帝做主?”
太後瞥了一眼那冊子的內容,便以為拿住了溫柏的大把柄。
激動得指尖都在顫抖。
“賑災捐物、輸糧助軍都是朝廷該做的事情,那是要為帝王在史書上增添功績的!你可否告訴哀家,若是相府無不臣之心,為何要私自積攢聲望?”
溫令儀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目光堅定地看向老皇帝:“陛下可否讓宮人取一盆醋水?”
皇帝的疑心病確實重。
一邊感動溫家為大周百姓做的貢獻,一邊又覺得太後所言極是。
朝中除了溫柏沒有任何他信任的臣子,若溫柏有不臣之心,皇帝太寒心。
他自認為對溫柏最縱容,君臣之間私下相處甚至更像契友。
皇帝看了溫柏一眼,這老家夥竟然傲嬌上了,頭扭到一邊,不言不語也不跪。
仔細看去眼眶還有些紅。
皇帝氣笑了。
這老東西的嘴巴像刀子,不是最鋒利了?怎地今日被太後指責都不爭辯幾句?
是信任他的寶貝閨女,還是徹底倦於世事?
皇帝應允,很快用金盆盛滿的醋水端上來。
內侍官本來要端到溫令儀麵前,溫令儀卻道:“勞煩陛下親手將那本冊子泡入醋水,免得再有人說臣女使了手段。”
太後疾言厲色:“混賬!你這是再指責哀家?”
溫令儀垂眸:“臣女不敢,勞煩陛下。”
等內侍官端著醋水來到皇帝麵前,皇帝捏著冊子問道:“這可是你相府的功績,真不要了?”
“是陛下的功績。”
冊子才丟下去,文字立刻發生變化。
每一筆款項都是以朝廷賑災的名義所捐出。
皇帝震驚的同時,腦袋發懵:“既是朝廷賑災,為何不直接寫明?”
溫令儀恨恨地瞪著七皇子,視線又落在蔣貴妃身上:“臣女有罪,實不敢欺瞞陛下。父親誓死效忠陛下,任憑多大勢力都不為所動。早已觸怒朝臣,更引得百姓怨聲載道。臣女日夜擔憂,本想憑微薄之力博一個好名聲,隻求能在生死關頭保父親性命無憂。這,原本是臣女最初的私心。”
太偉大不求回報的事情做出來,別說皇帝不信,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質疑。
老皇帝知道父親的處境,卻從未為父親籌謀。
對帝王來說,父親隻是一把刀,可作為女兒為自己的父親籌謀,天經地義。
老皇帝不蠢,許多事心知肚明。
可半真半假的話才最難分辨,不是嗎?
溫令儀認了錯,忽然指向江瑾珩:“此事本悄悄進行,誰知竟被七皇子知曉,多次向臣女示好,允諾臣女若將此番功績添給七皇子……”
“你胡說!胡說八道!!!”蔣貴妃急了。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憤怒:“本宮的皇兒豈會向你一介刁婦示好?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蔣貴妃拚命向江瑾珩使眼色,讓他自己否認,快點否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