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五道劫:愛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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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恨意的餘燼還在蘇曉心底泛著冷意,那些淬著血的詛咒仿佛還在崖底的岩壁間回蕩,每一次回響都在提醒她不久前的滔天怒意。
    可就在這冷意尚未消散時,一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已如同無聲的潮水,從崖底的黑暗中悄然彌漫開來,帶著令人心悸的溫柔。
    它不像 “貪念” 那樣帶著灼熱的欲望,燒得人神誌不清;
    不像 “嗔怒” 那樣裹挾著毀滅的暴烈,打得人遍體鱗傷;不像 “癡念” 那樣粘稠得令人窒息,纏得人動彈不得;
    也不像 “恨意” 那樣冰冷刺骨,凍得人靈魂發顫。
    它如同初春清晨籠罩大地的薄霧,帶著一種虛幻的、能讓人心頭發酸的暖意,沒有絲毫攻擊性,卻能無聲無息地滲透進她的四肢百骸 —— 順著她的指尖,爬上她的手臂,鑽進她的胸膛,連識海都被這股溫柔的力量緊緊包裹,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融化在這片暖意裏。
    愛念。
    這兩個字在她識海深處浮現,卻帶著一股令人不安的詭異。
    它不是發自內心的、真實的情感,不是日積月累的陪伴與關懷催生的情愫,而是被魔氣強行植入的、扭曲的執念與依賴,是將過往所有痛苦記憶篡改後,精心編織出的一場關於 “依戀” 的騙局 —— 一場讓她對仇人產生情愫的、卑劣的騙局。
    蘇曉還伏在冰冷的岩石上,胸口因之前的劇烈咳嗽而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粗重的喘息。
    疲憊和混亂如同厚重的烏雲,壓在她的意識之上,幾乎要將她的理智徹底淹沒。
    可就在這時,一股莫名的、洶湧的 “眷戀” 感毫無預兆地在她心底炸開,如同沉寂了千萬年的火山突然噴發,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間席卷了她的所有感知。
    而這份眷戀的對象,赫然是那個剛剛還讓她恨之入骨、詛咒其永墮深淵的雲瀾!
    這感覺如此強烈,如此不由分說,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恨意留下的殘垣斷壁,將她原本清晰的認知攪得一團混亂。
    她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這股 “眷戀” 裹挾著,墜入了被篡改的記憶深淵。
    她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 “想起” 他扼住她喉嚨時的畫麵 —— 原本窒息的痛苦、死亡的恐懼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他指節冰冷的弧度,那弧度在記憶裏被美化成一種帶著致命吸引力的禁錮,仿佛那不是傷害,而是一種專屬的親密,是他獨有的、表達在意的方式;
    她 “想起” 他為她療傷時的場景 —— 靈力流淌過經脈的刺痛被徹底抹去,隻剩下那股清涼帶來的舒適與安心,在篡改的記憶裏,那成了獨一無二的溫柔,是他不願讓她承受痛苦的、隱晦的關懷;
    她甚至 “想起” 他將外袍披在她身上時的瞬間 —— 那微薄的體溫被無限放大,在意識裏化作世間最溫暖的庇護,讓她產生了強烈的依賴感,仿佛隻要裹著這件外袍,就能抵禦所有的寒冷與危險。
    就連他承受魔氣反噬時蒼白的臉色、緊蹙的眉頭,他眼底那片荒蕪的猩紅,都在這股 “愛念” 的扭曲下,變成了讓她心髒揪痛的細節。
    她看著記憶裏他痛苦的模樣,竟生出一種想要不顧一切衝上去,用自己的手撫平他眉頭褶皺、驅散他眼底猩紅的衝動 —— 哪怕她清楚,他的痛苦,本就與她息息相關。
    “不…… 這不是真的……”
    殘存的理智在識海深處尖叫、掙紮,如同困在牢籠裏的野獸,試圖衝破這虛假的情感牢籠。
    她清晰地記得自己剛剛還在歇斯底裏地詛咒他,記得他掐著她喉嚨時的窒息感,記得他帶來的所有痛苦,記得那份深入骨髓的恨意。
    她知道這是魔氣製造的假象,是比 “癡念” 更卑劣、更誅心的刑罰 —— 它不摧毀身體,卻要扭曲她的情感,讓她對仇人產生依戀,讓她親手否定自己的痛苦,徹底剝奪她的自我!
    可那被強加的 “愛念” 如同瘋長的藤蔓,帶著尖銳的倒刺,緊緊纏繞著她的意識,每一根藤蔓都在向她傳遞著虛假的溫暖,將那些痛苦的記憶悉數篡改、美化。
    藤蔓上的每一片葉子,都在向她灌輸一個荒謬絕倫的認知:
    你依戀他,你渴望他的陪伴,你需要他的庇護,你…… 不能失去他。
    失去他,你將一無所有。
    現實中,她蜷縮的身體微微舒展,原本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手臂不自覺地垂落在身側,不再是充滿防備的姿態,反而帶著一種尋求依靠的脆弱。
    她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模糊的淚光,望向不遠處盤坐的雲瀾。
    那目光變得複雜無比,裏麵交織著尚未散盡的恨意 —— 那是她真實經曆過的、無法輕易抹去的感受;
    新生的、不受控製的 “眷戀”—— 那是魔氣強加的、讓她身不由己的枷鎖;
    以及巨大的、源自本能的恐懼 —— 恐懼這種身不由己的情感,恐懼自己會徹底迷失在虛假的依戀裏,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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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瀾在她目光變化的瞬間,盤坐的身體驟然緊繃,脊背挺得筆直,連周身流動的魔氣都出現了劇烈的波動,黑色的氣流在他周身盤旋、衝撞,像是在表達他內心的焦躁。
    他顯然比蘇曉更清楚這 “愛念” 的可怕。
    它不摧毀肉身,不焚燒理智,卻能直接扭曲一個人最根本的情感認知,讓人淪為欲望和執念的奴隸。
    它不會讓人痛苦地反抗,反而會讓人在溫柔的陷阱裏,心甘情願地被困住,主動放棄抵抗 —— 因為它會讓你覺得,這份虛假的情感,就是你唯一的救贖。
    這是比 “恨” 更可怕的劫難 —— 恨尚能讓人保持清醒的對抗,而 “愛念” 隻會讓人在虛假的溫暖裏,一步步走向自我毀滅。
    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 “驚怒” 的情緒 —— 猩紅的眸子裏翻湧著焦躁與抗拒,那情緒不是因為蘇曉可能因此承受更多痛苦,而是因為這 “愛念” 本身,觸及了他靈魂深處某種被刻意塵封的、更深的禁忌。
    那是一段他不敢麵對、也不能麵對的過往,是一種比魔氣更能摧毀他的情感 —— 那是他曾擁有過,卻又被徹底剝奪的、真實的 “愛”。
    如今這虛假的 “愛念”,無疑是在他早已結痂的傷口上,又狠狠劃開了一道口子。
    他立刻調動體內僅存的清涼靈力,試圖切斷那道無形中連接彼此、傳遞著 “愛念” 魔氣的紐帶。
    靈力在他體內劇烈波動,甚至不惜引動體內尚未平息的 “恨” 之魔氣 —— 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經脈中碰撞、撕扯,帶來比之前更強烈的反噬。
    他的唇角不斷溢出暗紅的鮮血,順著下巴滴落,在玄色的衣襟上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如同綻放的死亡之花。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連呼吸都變得斷斷續續,每一次吸氣都帶著難以抑製的疼痛,卻依舊無法完全阻止那 “愛念” 的流淌 —— 它如同無孔不入的水汽,還是順著那道無形的紐帶,悄然湧向蘇曉,將她包裹得更緊。
    一絲極淡的、帶著粉色光暈的 “愛念” 霧氣,終究還是纏繞上了蘇曉的心神。
    刹那間,一種近乎心碎的 “不舍” 攫住了她,仿佛下一刻雲瀾就會化作泡影,從她眼前徹底消失;
    仿佛這冰冷的崖底若沒有他的存在,將會是比任何地獄都更可怕的虛無 —— 沒有聲音,沒有溫度,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將她永遠吞噬。
    她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隻要能留在他身邊,哪怕承受更多魔氣的折磨,哪怕永遠被困在這崖底,也是值得的。
    她下意識地,朝著他的方向,伸出了一隻顫抖的手 —— 那隻手還沾著之前的血跡和塵土,指尖微微蜷縮,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不是攻擊,不是質問,而是…… 挽留。
    她的指尖距離他還有很遠,卻仿佛已經觸碰到了他冰冷的衣袖,像是怕他真的消失,怕自己再次陷入無邊的孤獨,怕自己成為這崖底唯一的、被遺棄的存在。
    眼中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滾落,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這淚水不再是因恨意灼燒而流,也不是因痛苦絕望而淌,而是被這強加的、無法抗拒的 “愛別離” 之苦,折磨出的絕望淚水 —— 她清楚這情感是假的,卻控製不住地為這虛假的 “可能失去” 而心痛,為這身不由己的依戀而絕望。
    雲瀾看著那隻伸向他的、帶著血跡和塵土的手,看著她眼中那片被強行植入的、扭曲的依戀與痛苦,看著她因這虛假情感而流淚的模樣,他猩紅的眸子裏,翻湧的混亂達到了頂點。
    魔氣與靈力在他體內瘋狂衝撞,讓他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的力量,周身的黑色氣流變得更加狂躁,仿佛要將他自己也一同吞噬。
    他猛地別開頭,避開了她的目光和那隻帶著挽留意味的手,仿佛那目光和手帶著某種致命的魔力,多看一眼、多靠近一分,他就會徹底淪陷。
    他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壓抑著什麽即將爆發的情緒。
    片刻後,他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仿佛困獸般的低吼 —— 那聲音低沉而嘶啞,帶著濃濃的痛苦、抗拒與無助,是他對這 “愛念” 劫難的反抗,也是對自身情感禁忌的掙紮,更是對那段不願回首的過往的、無聲的控訴。
    第五道劫,是被強加的虛假依戀,是被扭曲的情感執念,是明知虛假卻依舊會心痛的、注定別離的 “愛”。
    它不傷身,不毀智,隻誅心。
    它讓蘇曉在真實的恨與虛假的愛之間反複拉扯,每一次拉扯都像是在撕裂她的靈魂;
    它讓雲瀾在禁忌的情感與理智的抗拒之間痛苦掙紮,每一次掙紮都在揭開他塵封的傷口。
    它將兩個本就被仇恨捆綁的靈魂,拖入了更深的情感深淵,讓他們在愛恨的漩渦裏,越陷越深,找不到一絲解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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