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恨意中的一絲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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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你…… 所願。”
    那四個字輕飄飄的,落在崖底的寂靜裏,卻像淬了萬年寒冰的針,帶著能穿透神魂的涼意,精準地紮進蘇曉被恨意填滿的胸腔。
    一陣尖銳的、與肉體疼痛截然不同的刺痛瞬間蔓延開來 —— 這刺痛無關魔氣反噬,無關傷口撕裂,而是源於預期徹底落空的茫然,像一把鈍刀,在她緊繃的情緒上緩慢拉鋸。
    她曾無數次設想過他的反應:或許是被激怒後暴起反擊,用更狂躁的魔氣將她碾壓;
    或許是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用冰冷的話語將她的詛咒貶得一文不值;
    或許是幹脆利落的鎮壓,讓她連開口的力氣都失去;
    甚至可能是徹底失去耐心,直接了結她這 “麻煩的存在”。
    這些反應她都做好了應對的準備,哪怕承受更劇烈的痛苦,她也想讓這詛咒像刀子一樣,在他心上留下一道痕跡。
    可她獨獨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句近乎麻木的承接 —— 平靜得像是在說 “今日天氣尚好”,又像是在回應一句無關緊要的問候,沒有憤怒,沒有波動,連一絲情緒起伏都沒有。
    仿佛她傾盡所有力氣擲出的、最惡毒的詛咒,隻是落入了一片被千萬年痛苦碾壓過的荒原。
    那裏寸草不生,連風都帶著死寂的味道,連一絲像樣的回聲都吝於給予她。
    這比任何激烈的反擊都更讓她感到無力。就像卯足了全身力氣揮出的拳頭,卻砸在了一團柔軟的棉花上,所有的恨意與憤怒都落了空,隻剩下空蕩蕩的疲憊與憋屈,像潮水般將她淹沒,瞬間澆冷了她之前沸騰的情緒。
    沸騰的恨意,因這意料之外的落空,出現了一刹那的凝滯。
    就像奔騰不息的江河突然被攔腰截斷,水流在原地打轉,連帶著她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胸口悶得發疼。
    就在這凝滯的瞬間,那股始終在她經脈中默默流淌、強行維係著她靈台不滅的清涼靈力,突然像是嗅到了獵物的獵犬,精準地捕捉到了這絲轉瞬即逝的縫隙。
    它不再滿足於 “僅僅維係清明” 的最低要求,而是如同找到了突破口的溪流,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淨化的力量,猛地加速運轉起來。
    那股力量溫柔卻堅定,像一雙無形的手,輕輕拂過她被恨意浸染的識海,試圖將纏繞在她神魂上的黑色霧氣,一點點剝離、驅散。
    與此同時,雲瀾之前點在她心口、引導她感知那份磅礴恨意的手指,自始至終都未曾收回。
    那冰冷的觸感如同烙印般清晰,卻不再像之前那樣,隻傳遞毀滅性的情緒洪流。
    隨著靈力的湧動,一些更加破碎、更加模糊的畫麵,如同被衝開閘門的細流,順著指尖的連接,伴隨著靈力的軌跡,不受控製地從他的意識中逸散出來,湧入了蘇曉的識海。
    這些畫麵不再是之前那被鎖鏈貫穿肩胛、麵對無數背叛者的宏大場麵 —— 沒有驚天動地的廝殺,沒有撕心裂肺的怒吼,隻有一些細微的、幾乎被時光掩埋的碎片,卻帶著比宏大場麵更刺骨的冰冷,像一根根細針,紮進她的神魂深處:
    第一幅畫麵裏,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捧著一杯氤氳著白霧的靈茶,茶水中泛著不易察覺的黑色毒光,如同隱藏在溫柔背後的毒蛇。
    遞茶之人臉上掛著恭敬而關切的笑容,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仿佛遞出的不是致命的毒酒,而是真心實意的關懷。
    那笑容越真誠,茶水中的毒光就越刺眼,透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虛偽。
    畫麵驟然切換,是一處靈氣濃鬱的洞府。
    洞府中央,一道白色身影正盤膝而坐,周身籠罩著淡淡的護身靈光,顯然是在閉關療傷,毫無防備。
    可洞府外,幾道模糊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布下陣法,那陣法的紋路複雜而詭異,不是用於防護外敵的防禦陣,而是帶著強烈的禁錮與煉化氣息,每一道符文都閃爍著惡意的紅光,像一張張開的網,等待著洞府內的人自投羅網。
    又一幅畫麵閃過,是兩個身影並肩站在璀璨的星空下。
    他們指尖凝聚著金色的天地靈力,在虛空中畫出複雜的誓約符文,立下 “永不相負、同生共死” 的誓言。
    誓言的聲音還在星空下回蕩,轉瞬間,誓言的另一方卻在一堆閃爍著金光的寶物麵前,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將一把淬滿劇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同伴的後背。
    之前的深情與承諾,在利益的誘惑下,被輕描淡寫地碾碎成泥,連一絲猶豫都沒有,隻剩下冰冷的算計。
    這些畫麵雜亂無章,沒有完整的敘事,隻是一閃而逝,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與絕望。
    那不是麵向整個世界的、宏大而模糊的恨,而是源於信任被一次次踐踏、溫暖被一次次凍結、真心被一次次辜負後,一滴一滴積累起來的、具體到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的毒。
    每一個碎片都在訴說著同一個故事:被最親近的人背叛,被最信任的人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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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曉猩紅的眼眸中,那純粹的、想要將一切焚燒殆盡的惡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驟然蕩漾開一圈混亂的漣漪。
    那圈漣漪越來越大,漸漸衝散了眼底濃鬱的猩紅,露出深處混雜著痛苦與茫然的底色,像被雨水衝刷過的墨跡,漸漸淡去,卻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她的恨,源於他施加的無妄之災 —— 是平靜生活被打破的憤怒,是承受非人道折磨的不甘,直接而尖銳,帶著對命運不公的控訴。
    可她現在感知到的,屬於雲瀾的恨,卻像是一場漫長的、由無數次背叛與算計編織的淩遲 —— 不是一瞬間的毀滅,而是在希望與絕望之間反複拉扯:
    剛剛對一個人付出信任,就被對方背後捅刀;
    剛剛感受到一絲溫暖,就被無情地凍結;
    剛剛燃起一點對未來的期待,就被徹底打碎。
    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後,所有的希望都被磨滅,隻剩下深入骨髓的恨。
    是誰,曾笑著遞上淬毒的靈茶,將虛偽的關切化作殺人的利器?
    是誰,在他閉關療傷、毫無防備時,布下禁錮煉化的絕陣,將他的信任變成致命的陷阱?
    是誰,將天地為證的誓言視若無物,在利益麵前,輕易地背叛了曾經並肩作戰的同伴?
    這些念頭不受控製地在她腦海中浮現,像一根根細針,輕輕刺穿著她原本堅定的恨意,讓那道恨意的壁壘,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痕。
    她依舊恨他 —— 恨他將這無邊的苦楚帶到自己身上,恨他讓自己從安穩的現代生活,墜入這暗無天日的魔淵,承受魔氣的反複折磨。
    可在這恨意的底層,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 理解,如同石縫中掙紮著探出頭的幼芽,在無人察覺的角落,悄然滋生。
    她理解那種被信任之人背叛的痛 —— 就像她曾以為自己會永遠過著平靜的生活,卻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入深淵,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
    她理解那種沉淪於仇恨,卻又被仇恨本身灼燒的滋味 —— 就像她此刻被恨意裹挾,既想讓雲瀾嚐嚐她所受的痛苦,又在被恨意反噬時,感到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
    這絲理解的出現,如同在她純粹的恨意中投入了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浪。
    她開始分不清,自己恨的究竟是雲瀾這個人,還是他所代表的、將痛苦傳遞給她的 “根源”;
    分不清自己的恨,與他的恨,到底有多少不同 —— 或許,他們都是被命運捉弄的人,隻是她的痛苦剛剛開始,而他的痛苦,早已持續了千萬年。
    雲瀾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識海中這極其細微的變化。
    他深深地看著她,那雙猩紅的眸子裏,混亂的魔氣似乎平息了少許,不再像之前那樣狂躁。
    他的目光穿透她眼底尚未散去的恨意,精準地落在那濃稠恨意中裂開的一絲縫隙上,落在那縫隙中透出的、混雜著痛苦與茫然的微光上。
    他的眼神依舊冰冷,卻少了幾分之前的暴戾,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 像是在確認她是否真的感知到了什麽,又像是在等待她接下來的反應,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那份冰冷的眼神中,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他沒有說話,隻是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收回了按在她心口的手指。
    指尖離開皮膚的瞬間,那股直接傳遞磅礴恨意的連接驟然中斷,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剪刀剪斷了一條洶湧的河流,讓蘇曉瞬間感到一陣脫力的空虛,仿佛失去了支撐。
    蘇曉猛地喘了一口氣,像是終於從溺水的窒息感中掙脫出來,新鮮的空氣湧入肺腑,卻讓她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伏倒在地,雙手撐著冰冷的岩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胸腔的傷口,帶來陣陣刺痛,卻也讓她的意識更加清醒,不再被恨意徹底裹挾。
    眼中的猩紅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露出原本清亮的底色,隻是眼底深處,還殘留著劫後餘生般的疲憊,以及一片比之前更甚的混亂 —— 恨意、理解、茫然、痛苦,交織在一起,讓她無所適從。
    恨意並未徹底消散,依舊在她的心底盤踞,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時時刻刻提醒著她所承受的痛苦。
    可這份恨意,卻不再像之前那樣純粹而決絕,而是多了一絲猶豫,一絲茫然,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理解。
    她不再像之前那樣,一心隻想讓雲瀾承受同樣的痛苦,反而開始思考:
    這份恨意的盡頭,到底是什麽?
    那絲清明,如同投入墨潭的微光,雖然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未能照亮整個黑暗的潭水,卻也讓這潭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 它證明了,在極致的恨意之下,還藏著被喚醒的可能,藏著理解與共情的種子。
    她蜷縮在地上,不再像之前那樣死死地盯著雲瀾,隻是將臉埋入那件還殘留著他體溫的玄色外袍中。
    外袍上的溫度早已變得冰冷,卻給了她一絲微不足道的慰藉。
    她的肩膀微微聳動,沒有人知道,她是在無聲地哭泣 —— 為自己的遭遇,為雲瀾的過往;
    還是在壓抑著尚未平息的恨意,試圖將這份複雜的情緒暫時掩埋。
    恨,還是恨。
    隻是這恨裏,摻雜了別的東西 —— 一絲對雲瀾過往的理解,一絲對自身恨意的茫然,一絲對 “恨” 本身的質疑。
    這些東西的出現,沒有讓她的痛苦減輕分毫,反而讓她更加矛盾,更加痛苦。她既想恨他,又忍不住理解他;
    既想逃離這份痛苦,又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可這些東西,也讓她無法再像之前那樣,將眼前這個渾身是傷、同樣沉淪於仇恨的人,僅僅視作一個無惡不作的 “魔頭”—— 她開始意識到,他也是一個被痛苦與仇恨裹挾的可憐人,隻是他的外殼,比她更堅硬,更冰冷。
    崖底的魔氣依舊在緩緩流動,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帶著強烈的攻擊性,隻是靜靜地圍繞著兩人,像是在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短暫的平靜,又像是在見證兩個被仇恨捆綁的靈魂,第一次在恨意中,透過彼此的痛苦,看到了對方隱藏在冰冷外殼下的、脆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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