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懶人穀的每一寸土地。白日裏還喧鬧非凡的草坪，此刻靜得隻剩下風穿過桂樹的沙沙聲，和露珠從葉尖滴落的輕響。天邊最後一抹殘陽早已沉入遠山，隻餘下清冷的月光，灑在跪坐於地的蕭寒身上。
    他懷中抱著的天樞劍，正微微震顫，蘇筱筱化作的金色細雨尚未散盡，在月光下如一場遲暮的螢火，溫柔地縈繞著他。
    空氣裏，桂花的甜香被夜露浸得微涼，裹挾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悲傷。
    “筱筱……”蕭寒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氣，“你曾說，要與我在這穀中蓋一間茅屋，養一群雞，每日無所事事，隻看日升月落。”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像是在咽下一口苦澀的黃連。
    “你還說，要與我將‘反卷聯盟’的旗幟插遍修真界，讓所有人都能‘躺贏天下’……”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哽咽。
    “你說過，不會丟下我一個人……”
    “可你，終究還是食言了。”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裏滿是自嘲與悲愴，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混著臉上的塵土，劃出兩道泥痕。
    “騙子。”
    他輕聲罵道，語氣裏卻無半分責怪，隻有化不開的眷戀。
    他低下頭，將滾燙的臉頰貼在天樞劍冰冷的劍身。那劍身，此刻正散發著一絲微弱的、熟悉的溫度，像她曾經無數次擁抱他時的體溫。
    “笨蛋。”
    他喃喃自語。
    “我的道……沒了你，要這永恒，又有何用？”
    他閉上眼，一滴殘淚從眼角滑落，砸在劍身上，發出清脆的輕響。
    “嗡——！”
    懷中的天樞劍，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發出一聲悲戚到極致的劍鳴。劍身中湧出的銀色光芒，狂暴如龍，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
    “小愛，”蕭寒睜開眼，目光穿透銀色光幕，聲音平靜得可怕，“幫我一個忙。”
    小愛（電子音帶著一絲無法抑製的哽咽和驚恐）：“蕭寒……你要做什麽？！快停下！你的生命體征在急劇下降！”
    “用我的命，”蕭寒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然，低頭溫柔地撫摸著劍身，“換她的道。”
    “什麽？！不行！這是禁忌之術！你會魂飛魄散，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小愛尖聲叫道，電子音都變了調。
    “我會消失，”蕭寒打斷她，聲音裏帶著奇異的溫柔與釋然，“但她的本源會回來。這具身體裏沒有了她，留著這副軀殼和這身修為，又有何意義？”
    他將劍抱得更緊，銀色光芒映亮了他蒼白的臉，和那雙燃燒著決絕火焰的眼睛。
    “我的命，換她的道。這筆交易，很劃算。”
    “蕭寒……”小愛的聲音染上了一絲撕裂般的不忍，“你真的……確定嗎？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確定。”
    “……好。”小愛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決絕的悲壯，“啟動‘劍靈自毀程序’！以吾之名，引動天樞之契，以吾主之命，換所愛之生！”
    “警告！警告！蕭寒生命值100%！劍靈自毀程序啟動！倒計時，十息！”
    天樞劍的劍身開始寸寸碎裂，每裂開一道縫隙，便有一片銀色光雨湧入蕭寒體內。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靈魂正被一點點剝離。
    他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像一塊即將融化的冰。
    可他的眼中，卻帶著一絲滿足的笑意。
    他拿起那柄已碎裂、僅剩尖銳斷口的劍尖，輕輕抵在自己的心口。
    “筱筱，”他輕聲說，聲音溫柔得像一陣風，“這次，換我來找你了……你等等我……”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劍尖決然地刺入心口。
    “噗——！”
    鮮血噴湧而出，滾燙地染紅了天樞劍的斷刃與他胸前的衣襟。那抹血色，在銀色光雨中，像一朵瞬間盛開又瞬間凋零的紅梅。
    “蕭寒——！”小愛發出淒厲到變調的慘叫，“不——！快停下！求你了！”
    “沒關係，”蕭寒笑著，嘴角溢出鮮血，渾然不覺，“替我……跟她說……我喜歡她……從她躲在破廟裏，對我笑的那一刻起，就喜歡了……”
    他的身體開始化作點點銀光，從透明的身體裏逸散，消散在風中。
    “蕭寒——！”小愛哭喊著，聲音裏充滿了絕望，“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們！”
    “小愛，”蕭寒的聲音微弱得像風中的殘燭，“幫我……照顧好她……也……照顧好懶人穀……”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小愛哭得泣不成聲。
    “笨蛋。”
    蕭寒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吐出這兩個字。
    “我的道……沒了你……要這永恒……有何用？”
    他的身體徹底化作銀色光雨，消散在風中，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隻有那柄染血的天樞劍，孤零零地留在原地，劍身上那抹刺目的紅，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
    小愛的虛影從劍中浮現，她抱著那柄劍，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影在空曠草坪上顯得那麽無助。
    “蕭寒……”
    “蘇筱筱……”
    “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傻……”
    她哭喊著，空曠山穀裏隻有她的回聲與無盡風聲。
    夜色更濃。
    風裏，桂花的甜香混著泥土的腥氣，和那永恒的悲傷。
    遠處，懶人穀的弟子們感受到這令人心碎的氣息，紛紛停下手中活計，紅著眼眶望向穀口。有人默默放下手中的瓜，有人停止了哼唱的小曲，所有人都低頭，為那對生死相隨的戀人默哀。
    柳清瑤第一個衝過來，撿起那柄染血的天樞劍。冰涼的劍身貼著她的臉頰，淚水洶湧而出，滴落在劍身上，與蕭寒的血混在一起。
    “傻瓜……”她哽咽著，抱著劍，像是抱著兩個最好的朋友，“你們這兩個……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她抱著劍，對著空無一人的夜空輕聲說：
    “我會……照顧好懶人穀……”
    “我會……照顧好這些不省心的弟子們……”
    “我會……天天給他們講你們的故事……講到我講不動為止……”
    “我會……等著你們……等著你們回來……”
    她知道，他們不會回來了。
    可她，還是願意等。
    等一個永遠不可能的奇跡。
    夜風吹過，卷起幾片桂花，拂過她的臉頰，又打著旋兒飛向遠方。
    風裏，似乎傳來一聲極輕的、帶著笑意的回應。
    “……柳姐姐。”
    她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四下尋找。
    可天空中，隻有那場還未散盡的、屬於蕭寒的銀色細雨，和一片永恒的寂靜。
    她知道，那是她的幻覺。
    是她的思念，太深太深。
    她低下頭，將臉深深埋進天樞劍的劍身。
    劍身，傳來一絲微弱的、熟悉的溫度。
    像他的擁抱。
    她閉上眼，任由眼淚打濕劍身。
    “笨蛋。”
    她輕聲說。
    “我的道……沒了你們……要這永恒……有何用？”
    風裏，桂花的甜香與永恒的悲傷交織。
    而他們的故事，或許，真的還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