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她又變成了那個在伏牛山雪夜裏瑟瑟發抖的孤兒，沒有靈根，沒有修為，隻有刺骨的寒風和無盡的黑暗。
    “冷……”她輕聲呢喃，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
    忽然，一件帶著體溫的外袍，輕輕披在了她身上。
    她抬起頭，看見一個清冷的少年，手持木劍，站在她麵前，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跟上。”他說。
    她伸出手，想去抓他的衣角，可指尖卻穿過了他的身體，像抓了一把空氣。
    “蕭師叔？！”她驚呼一聲，猛地睜開眼睛。
    入目，是蕭寒蒼白如紙的臉。
    他正抱著她，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像。他的眼睛，紅得嚇人，裏麵布滿了血絲，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仿佛要將她的樣子，刻進靈魂裏。
    “蕭……師叔……”她輕聲喚道，想抬起手，為他擦去眼角的淚痕，可手臂卻像有千斤重，怎麽也抬不起來。
    “……醒了。”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
    他低下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動作裏，帶著一絲失而複得的珍重。
    “我……”蘇筱筱想說“我沒事”，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的劍靈……”
    她感覺到，他體內的劍靈，依舊碎裂，隻是不再消散，像一潭死水，沒有一絲生機。
    “別管它。”他抱著她，手臂微微顫抖，“別離開我。”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說“別離開我”。
    蘇筱筱的心，猛地一疼。
    她忽然想起，在她昏迷前，那個碎裂的劍柄，輕輕蹭著她臉頰時，說的那句話——
    “忘了我……”
    原來，他是想讓她忘了他，忘了這一切，重新開始。
    可他不知道，她的“道”，就是他啊。
    沒有他的“道”，還是“道”嗎？
    “蕭師叔，”她輕聲說，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不會忘了你。”
    她閉上眼睛，開始內視自己的丹田。
    那裏，曾經有一片金色的“無為大道”，此刻，卻變得黯淡無光，像一片枯萎的沙漠。
    而在沙漠的中央，有一株小小的、透明的幼苗，正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那是她的“本源”，是“無為道尊”的“混沌靈根”。
    它一直都在，隻是，她從未真正“看”過它。
    此刻，它正微微顫抖著，像一個害怕被遺棄的孩子。
    “小家夥，”她在心中，輕聲呼喚，“幫幫我，好不好？”
    幼苗輕輕晃了晃，像是在問：“你要我，怎麽幫你？”
    “我要……逆轉生死，”蘇筱筱的聲音，帶著一絲堅定，“我要……修複他的劍靈。”
    幼苗沉默了。
    它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它要燃燒自己，燃燒它的本源，燃燒它的一切。
    這意味著，它可能會……消失。
    “你願意嗎？”蘇筱筱輕聲問，“你願意，為了我，這麽做嗎？”
    幼苗又晃了晃。
    它沒有說話，卻用行動，做出了回答。
    它開始，一點一點地，燃燒自己。
    沒有火焰，沒有疼痛，隻有一種，溫暖的、金色的光，從它體內，緩緩流出。
    那光，像一條金色的河流，流遍蘇筱筱的全身，流進她的經脈，流進她的血液，流進她的靈魂。
    “筱筱？！”蕭寒感覺到她的氣息，忽然變得強大起來，驚得他猛地抬起頭，“你……”
    他看到，她的身體，正散發著金色的光芒。
    她的頭發，無風自動，像一片金色的海洋。
    她的眼睛，睜開時，像兩顆金色的星辰，璀璨奪目。
    “老娘的靈根，自己做主！”她輕聲說，嘴角，勾起一抹倔強的弧度。
    下一秒，那股金色的洪流，從她體內，猛地湧出，像一條金色的巨龍，咆哮著，衝入蕭寒體內！
    “不——！”蕭寒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想要推開她，可她的手，卻像鐵鉗一樣，緊緊抓著他的手腕。
    他能感覺到，那股金色的洪流，正瘋狂地修複著他的劍靈，正將那些碎裂的銀色光屑，重新凝聚在一起。
    “停下！筱筱！停下！”他嘶吼著，眼淚，像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你會死的！你會消失的！”
    “蕭師叔，”蘇筱筱笑著，為他擦去眼淚，“你忘了？我是‘無為道尊’的本源。我的‘本源’，永遠不會消失。我隻是……換了一種方式，陪著你。”
    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
    比之前，更加透明。
    她的氣息，也開始變得微弱。
    比之前，更加微弱。
    可她眼中的笑意，卻越來越濃。
    “蕭師叔，你看，”她輕聲說，“你的劍靈……”
    蕭寒低下頭，看見自己的胸口，正散發著銀色的光芒。
    那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強。
    碎裂的劍靈，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複著。
    從0%，到10%，到30%，到50%！
    “靈根燃燒中！蕭寒劍靈修複進度：50%！”小愛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在她腦海中響起。
    “還不夠，”蘇筱筱輕聲說，“還不夠。”
    她加大了靈力的輸出。
    金色的洪流，更加洶湧。
    蕭寒的劍靈，修複得更快。
    60%！
    70%！
    80%！
    可蘇筱筱的身體，卻幾乎完全透明了。
    她的臉，蒼白得像一張紙，沒有一絲血色。
    她的呼吸，微弱得像一根線，仿佛隨時都會斷掉。
    “筱筱……”蕭寒抱著她，聲音裏，帶著一絲絕望，“求你……停下……”
    “蕭師叔，”蘇筱筱輕聲說，“你記得嗎？你說過，要陪我一起躺贏，要幫我烤魚，要和我一起，看日出日落……”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你不能……食言……”
    “你不能……丟下我……”
    她的手，無力地垂下。
    她的眼睛，緩緩閉上。
    她的身體，化作點點金光，像一場金色的雨，消散在風中。
    “不——！”
    蕭寒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的劍靈，在這一刻，徹底修複。
    銀色的光芒，衝天而起，照亮了整個懶人穀。
    可他的懷裏，卻空了。
    什麽都沒有了。
    隻有那柄修複的天樞劍，正輕輕顫抖著，發出一聲聲，悲戚的劍鳴。
    它用劍身，輕輕蹭著蕭寒的臉頰，像在說：
    “別……丟下我。”
    可蕭寒，卻像一尊雕像，一動不動。
    他的眼中，沒有了光。
    他的世界，變成了一片，永恒的黑暗。
    風裏，帶著一絲桂花的香氣，和一絲……永恒的悲傷。
    遠處，小愛的電子音，帶著一絲哽咽，在他腦海中響起：
    “混沌靈根燃燒完畢……”
    “宿主生命體征……消失。”
    “蕭寒劍靈修複進度……100%。”
    “羈絆值……永恒。”
    永恒。
    多麽可笑的詞啊。
    沒有了她，哪來的永恒？
    蕭寒抬起頭，看著天空中，那場還未散去的金色細雨，伸出手，想去接。
    可指尖，卻隻觸到一片，冰冷的虛空。
    他忽然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筱筱……”他輕聲說，“你說過，要和我一起，看日出日落……”
    “你說過，要和我一起，躺贏天下……”
    “你說過……”
    他的聲音，哽咽了。
    “你說過……不會丟下我……”
    “可你……食言了……”
    他抱著那柄天樞劍，像抱著她一樣，緊緊地，抱著。
    “……騙子。”
    他輕聲說。
    風裏，似乎傳來一聲，極輕的回應。
    “……蕭師叔。”
    他猛地抬起頭。
    可天空中，隻有金色的細雨，和一片，永恒的，寂靜。
    他知道，那是他的幻覺。
    是他的，思念。
    他低下頭，將臉，埋在天樞劍的劍身裏。
    劍身，傳來一絲，微弱的、熟悉的溫度。
    像她的，擁抱。
    他閉上眼睛，任由眼淚，打濕了劍身。
    “……笨蛋。”
    他輕聲說。
    “……我的道……”
    “……沒了你……”
    “……要這永恒……”
    “……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