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煙雨蔚然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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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詔國宣化三年初春。
    都城金陵蔚然湖。
    春雨如酥,卻擋不住金陵士子逐夢的腳步,淑儀郡主沈月靈在燕子磯以文會友,暗藏擇婿之意。
    別說想攀龍附鳳的青年才俊趨之若鶩,看熱鬧的都快把燕子磯擠滿了。
    一艘巨大的畫舫停在埠頭,丈二竹竿上不時更換對聯,字跡很快被春雨洇成墨色,留給士子們思考應和的時間,隻有盞茶功夫。
    想登船除了楹聯入選這一條路,還可以花銀子買船引,柳毅凡就是花銀子購得的登船機會。
    可他上了船才知道,五十兩紋銀隻配在一層飲茶,想上樓還得楹聯和詩,且讓郡主滿意。
    柳毅凡是個妥妥的學渣,見他登船,不少相熟的紈絝紛紛起哄,誇他文采斐然,定能更上層樓,最後連柳毅凡自己都信了。
    適逢郡主出對:雨打千帆,半城春色半湖曲。
    柳毅凡絞盡腦汁對曰:風流一世,不上月娘不下船。
    此對一出滿堂哄笑,一個胖大丫鬟扯著他衣領,一腳將他踹下了畫舫,差點淹死。
    此時他正落湯雞般頹坐在岸邊,被一幫書生嘲笑。
    “柳三郎真神人也,我今日才知何為目不見睫,天一詩會你也配去?”
    “初從文,十年不中,後習武……不對,就他這身子骨習武就免了,我看直接學醫,自撰一方,服之卒,哈哈哈……”
    “我他媽起碼還有一搏之勇氣,你等連五十兩銀子都掏不出,一幫窮酸也敢奚落我?我呸!”
    柳毅凡鄙夷地回了一句,抖抖長衣往堤上走,身後的嘲諷聲更甚了。
    不遠就是蔚然亭,柳毅凡邊走邊四下環顧,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
    “看來是真穿越了,可這開局也太慘了點。”
    柳毅凡穿越到古代一個同名學子身上,隻是這原主實在不堪。
    蔚然亭內無人,柳毅凡忙脫掉直裰搭在了圍欄之上,隻穿著短褂中衣,甚是狼狽。
    “這傻逼,淑儀郡主也是你能覬覦的?害得老子剛過來就丟了大人!”
    柳毅凡肚子裏罵了原主一萬遍。
    “三爺您看,前頭就是蔚然亭,先避會兒雨吧,您靴子都濕了。”
    聲音清脆,聽著咋像女人。
    柳毅凡忙扯過直裰穿在了身上。
    一個英俊小廝打著油紙傘走在前頭,雖然束發長衣,可柳毅凡瞄一眼就知道是個女子,胸部甚是飽滿。
    小廝身後跟著一名中年文士,黛青色錦繡長衣,墨色飄巾,走路四平八穩,不怒自威。
    官步?
    這文士咋看著眼熟?
    “你這廝好生無禮?兩眼亂瞧什麽?”
    小廝見柳毅凡盯著自己胸部,瞪著眼嗬斥。
    柳毅凡呸了一聲:“蔚然亭又不是你家的?你管我看哪?”
    小廝掄起雨傘就要打人,卻被文士喝住了,對柳毅凡笑著說道:“下人無禮小哥莫怪。”
    柳毅凡忙對著文士回禮,轉過身看向湖麵,不再理那小廝了。
    文士踱到他身邊問道:“小哥冒雨來這燕子磯,可是想登天一舫?”
    柳毅凡看看一身汙泥的長衣,麵露囧色。
    “先生莫說笑,我如此狼狽怎敢登天一舫?”
    文士撚須搖頭:“貧賤本無種,富貴亦何妨,安知市井布衣就無胸藏錦繡之才?”
    文士這兩句話,倒是令柳毅凡頓生好感。
    “先生所言極是,以言取人,失之宰之;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倒是小子見識短了。”
    文士頗感意外:“你小小年紀居然有如此見解,果然英雄出少年,你看天一舫這聯該如何對之?”
    柳毅凡抬頭一看,天一舫的船頭又支起了一幅對聯。
    (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
    蔚然亭離天一舫遠,柳毅凡聽不清湖邊士子如何楹對,但看著船頭一臉傲慢的丫鬟,不由得嗤笑了一聲。
    身後那名文士不由發問。“小哥莫不是覺得此聯簡單?這可是副絕對啊。”
    柳毅凡忙搖頭答道:“我不是笑那上聯,而是笑那狗仗人勢的丫鬟。”
    “你……”
    柳毅凡此言一出,俊俏小廝又要上前理論,卻被文士拉住了。
    “三爺,他就是個胸無點墨的下流坯子,花不起銀子買船引,又對不出郡主的對子,隻會盯著人家姑娘看。”
    小廝一臉不屑和憤懣。
    “月兒休得無禮。”
    文士一邊訓斥小廝,一邊看向柳毅凡,似對他的下聯頗感有期待。
    柳毅凡見天色放晴,負手就往亭外走。
    “狗眼看人低,你怎知道我就對不出來?我隻是不屑沽名釣譽罷了,狗屁的詩會。”
    說著話柳毅凡已經出了草亭,朗聲對出了下聯。
    “魑魅魍魎四小鬼鬼鬼犯邊”
    嘶……
    文士不禁一驚。
    他沒想到,這狂傲不羈的少年,居然隨口就對出了南越使臣的千古絕對。
    “月兒跟上他,我對這少年越來越感興趣了。”
    柳毅凡如何知道有人跟著,隻想著趕緊回家換衣服。
    一邊走,一邊理順原主的記憶。
    相比寒門,前身出身可謂顯赫,乃是當今朝廷一等伯司南伯府的三子。
    雖是庶出,但也稱得上榮華富貴。
    隻因母親趙氏出身不太好,乃是父親柳瀚文帶兵南征時,從南蠻救回的平民女。
    故此頗不受主母待見,隻能養在外室。
    司南伯府主母,乃是中原名門崔家之後,八抬大轎抬進府的官宦夫人,其父更是官拜順天府尹的三品大員。
    故此這崔氏一向跋扈,工於心計,在府內說一不二,並不為柳瀚文所喜,倒是對趙氏偏愛有加。
    柳瀚文偷著在外養小,崔氏如何能不嫉恨?
    趙氏生下孩子兩年後病逝,適逢司南伯戍邊不在都城。
    崔氏就將年幼的前身送到了鄉下,差點病死。
    柳瀚文回府知道此事,臭罵了崔氏一頓,親自將孩子接回了司南伯府。
    按南詔律,伯爵世襲罔替,見司南伯如此在意三兒子,崔氏更視之為眼中釘。
    想方設法廢掉這個威脅。
    至少得絕了這庶子的仕途。
    科舉入仕是南詔國策,崔氏便讓親子帶柳毅凡出入風月場所,廢其心智。
    原主年幼,果然沉迷酒色不思進取,院試十年未果,活成了金陵公子圈的笑話,而崔氏二子卻都順利考取了功名。
    原本還算疼愛幼子的親爹,見這孩子實在不成氣候,也懶得再管。
    十年奪嫡爭鬥,崔氏得償所願。
    這次柳毅凡在天一舫丟了臉麵。
    崔氏八成要借此機會,再把自己趕回鄉下。
    誰知道去了鄉下自己會遭遇什麽情況。
    一個失腳墜船、頭疼腦熱,也就一命嗚呼。
    誰會關心他這個侯門棄子?
    自己可不是原主那個傻子。
    不可能讓崔氏就這麽得逞。
    就是賴,也要先賴在這司南伯府,保住一條小命再做打算。
    胡思亂想間,司南伯府已經到了。
    柳毅凡長衣沾滿泥水,本想從側門溜回南院,不想剛進側門就聽有人喊。
    “母親!老三回來了,他這回可給咱柳家露了大臉。”
    月亮門口,二哥柳毅航正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讓那畜生滾過來,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司南伯府的臉都讓他丟盡了!”
    聽著崔氏刺耳的喝罵聲,柳毅凡臉色立刻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