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材是備齊了，可望著那口黑黢黢、冷冰冰的老式土灶，孟七七傻眼了。
    這玩意兒，她隻在曆史紀錄片裏見過！
    “那個……奶奶，”她扭頭看向身旁半透明的“監工”，語氣帶著點討好，“咱這灶，它怎麽點著啊？”
    老奶奶沒說話，隻是飄到灶膛前，用那虛幻的手，做了一個塞引火草、再架細柴、最後添硬柴的動作。動作流暢，帶著一種經年累月的熟練。
    “得，原始社會生存體驗現在開始。”孟七七認命地蹲下，在角落裏找到些幹草和碎柴。
    第一次，火沒點著，濃煙嗆得她眼淚直流，咳得跟肺癆鬼似的。老奶奶在旁邊，無聲地搖了搖頭。
    “靠，被嘲諷了。”
    第二次，火苗竄了一下，又滅了。老奶奶的身影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我就不信了！”孟七七的倔脾氣上來了，她跟那堆柴火較上了勁，反複試驗，臉上蹭了好幾道黑灰，終於，一股穩定的火苗在灶膛裏歡快地跳躍起來。
    “成了！”她抹了把汗，成就感爆棚，感覺自己是掌握了火焰魔法的普羅米修斯。
    然而，這隻是萬裏長征第一步。
    “肉……切塊……”老奶奶飄到案板前，手虛擬地比劃著大小，“要勻稱……”
    孟七七拿起刀，信心滿滿地開始切。結果切出來的肉塊，大的大，小的小，薄的薄，厚的厚，毫無美感可言。
    老奶奶眉頭皺了起來（如果鬼魂有眉頭的話），那不滿的氣場幾乎凝成了實質。
    “哎呀，奶奶，自己吃嘛，大小差不多就行了，熟了都一樣……”她試圖蒙混過關。
    老奶奶沒理她，隻是固執地重複著那個“勻稱”的手勢。
    孟七七沒轍，隻好把切壞的肉扔到一邊，重新拿起一條，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比劃著下刀。這一次，她切得慢了很多，力求每一塊都接近一致。
    老奶奶的表情（如果鬼魂有表情的話）似乎緩和了一絲絲。
    接下來是煸炒。鍋熱下肉，孟七七怕粘鍋，油倒得有點多。
    “多了……”老奶奶飄過來，手指虛點油壺。
    “哦哦。”她趕緊舀出來一點。
    肉塊下鍋，滋啦一聲，油花四濺，嚇得她往後一跳。老奶奶在一旁，無聲地做了一個“翻炒”的動作。
    她手忙腳亂地拿起鍋鏟，開始翻炒。老奶奶的要求又來了：“火候……不能急……煸出油……表皮金黃……”
    孟七七感覺自己像個被輸入了固定程序的機器人，老奶奶就是那個手持教鞭的編程員。
    火大了，老奶奶指指灶膛，示意抽柴；火小了，老奶奶就指指需要添加的柴火；翻炒慢了，老奶奶的手就虛擬地加快動作……
    她滿頭大汗，一邊要盯著鍋裏的肉，一邊要注意灶膛的火，還要接收老奶奶無聲卻極其精準的指令。這比她連續加班改十版PPT還累！
    好不容易肉塊煸炒到金黃，該炒糖色了。這是紅燒肉的靈魂，也是最容易翻車的環節。
    “糖……慢火……”老奶奶緊緊盯著鍋。
    孟七七把敲碎的黃冰糖放入熬出的豬油裏，用小火慢慢攪動。看著冰糖逐漸融化，變成細密的小泡，顏色從透明向淺黃轉變，她心裏有點小得意。
    “看來我還是有點天賦的嘛……”
    就在她這念頭剛閃過，糖色的顏色加深得快了點！
    “快了！”老奶奶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急促感，虛幻的手甚至揮動了一下。
    孟七七心裏一慌，手忙腳亂地想將提前準備好的肉塊倒進去，結果手一抖，幾塊肉掉在了鍋沿上。
    “加水！快！”老奶奶幾乎是在她腦子裏喊了（雖然實際上還是那飄忽的聲音）。
    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舀起一瓢水就倒了進去。“刺啦——”一聲巨響，熱氣蒸騰，總算阻止了糖色變苦的悲劇。
    但看著鍋裏顏色微微有點深、還帶著幾點鍋沿焦糊痕跡的紅燒肉，孟七七自己都覺得沒法看。
    “完了，搞砸了。”她耷拉著腦袋，像隻鬥敗的公雞。
    老奶奶飄到鍋邊，靜靜地“看”著那鍋賣相不佳的肉，半晌沒動。那空洞的眼神裏，似乎有失望，有無奈，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執著。
    她沒有像之前那樣讓七七重做，隻是默默地轉過身，又回到了冷灶前，繼續她那永恒不變的、對著空鍋的虛擬烹飪。
    孟七七看著老奶奶那固執而蒼涼的背影，又看看鍋裏那盤黑暗料理，心裏突然就不是滋味起來。
    這位奶奶，為什麽對一碗紅燒肉執著到這種地步？哪怕死後化為地縛靈，也要一遍遍地重複這個過程？是因為挑食嗎？
    她把那鍋失敗的紅燒肉盛出來，自己嚐了一口。味道……嗯，糖色確實有點過，帶著一絲極輕微的苦味，肉也因為她的慌亂，燉煮得不夠火候，有些地方硬，有些地方爛。
    “難怪奶奶不滿意。”她自言自語，把肉放到一邊，決定當自己今晚的晚餐，不能浪費。
    收拾完廚房，天色已晚。她累得腰酸背痛，感覺自己不是來當老板的，是來參加《變形計》之廚藝改造版的。
    躺在床上，她翻來覆去，腦子裏全是老奶奶那執著的身影和空洞的眼神。
    “不行，明天得再試試。”她猛地坐起來，“不就是紅燒肉嗎？我還就不信我做不好了！”
    第二天上午，陽光透過幹淨的（這是她昨天辛苦半天的成果）窗格照進來，孟七七揉著酸痛的胳膊，又出現在了廚房。
    她沒有絲毫氣餒，反而鬥誌昂揚。失敗是成功之母，更何況她還有個“透明”的師父在旁邊。
    “奶奶，早！咱們再來！”她元氣滿滿地跟老奶奶打了個招呼，然後開始有條不紊地準備。
    有了昨天的經驗，她處理起食材來熟練了不少。切肉更加勻稱，生火也沒再弄得濃煙滾滾。她全神貫注，嚴格遵循著老奶奶每一次無聲的指導——火候的細微調整，翻炒的節奏，下料的時機。
    空氣中漸漸彌漫開油脂煸炒後的焦香，接著是糖色在熱油中融化、變成琥珀色細密小泡時特有的甜香。這一次，孟七七穩住了，糖色炒得恰到好處。在下肉塊翻炒均勻後，她加入適量的水和醬油，蓋上鍋蓋，轉為小火慢燉。
    濃鬱的肉香混合著淡淡的糖香，從鍋蓋的縫隙中飄逸出來，逐漸充盈了整個廚房，甚至飄到了院子裏。
    孟七七心想暫時也不用再守在灶邊，便溜達回前廳。心裏盤算著燉肉的時間。
    就在這時，院子門口的風鈴“叮鈴”一聲脆響。
    孟七七一個激靈，瞬間挺直了腰板！難道？客人！活生生的客人！開業以來第一個客戶！
    她臉上立刻堆起職業化的（雖然有點僵硬）笑容，快步迎到前廳門口：“歡迎光臨往來居！先生是要住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