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魔法學院的實戰訓練場位於學院西側，是一片由抗魔石材鋪就的廣闊圓形場地。當林燁跟隨一年級新生走進訓練場時，清晨的陽光正斜射在場地中央那座醒目的導師高台上。
    “都站好了！”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是實踐課講師米洛，一個三十多歲、留著短須的火係法師。他身著深紅色法袍，袖口繡著三道銀邊——這是高級法師的標誌。此刻他正用審視的目光掃視著場中近百名新生。
    “理論考試能拿滿分是一回事。”米洛的聲音在魔法擴音下傳遍全場，“但在真正的戰鬥中，你的敵人不會給你時間推導公式。今天，我們要檢驗的是你們實際施法的能力。”
    場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許多學生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瞟向林燁——這個在理論考試中拿下史無前例滿分，卻在魔法親和測試中表現平平的“怪胎”。
    林燁平靜地站在人群中。他今天穿著學院配發的標準學徒灰袍，左胸口繡著代表奧術係的淡紫色徽記。他的目光落在訓練場邊緣那些複雜的魔力導流符文上，腦海中不自覺開始分析這些符文的能量轉換效率。
    “第一項測試：元素塑形。”米洛舉起法杖，在空中畫出一個火紅色的符文，“最簡單的火球術，標準尺寸，穩定燃燒十秒。我會根據火球的穩定性、大小和持續時間評分。”
    他頓了頓，補充道：“記住，這不是比賽誰的火球更大——失控的大火球隻會先傷到自己。控製力，才是法師生存的第一要義。”
    學生們開始陸續上前。第一個是來自北方冰原的少女，她緊張地念誦咒語，掌心凝聚出一團拳頭大小的火焰。火焰跳動了兩下，在第八秒時突然熄滅，化作一縷青煙。
    “六分。”米洛麵無表情地記錄，“下一個。”
    測試進行得很快。大部分學生都能勉強完成，但火球大小參差不齊，有的小如雞蛋，有的大如臉盆卻隻維持了三秒就炸開，嚇得旁邊的學生連連後退。
    林燁注意到，那些出身魔法世家的學生表現明顯更好。一個名叫雷蒙德的褐發少年——林燁記得他是某個邊境伯爵的次子——輕鬆召喚出穩定的火球，尺寸標準，燃燒時間精確地停在十秒整。
    “九分。”米洛難得地點了點頭，“不錯。下一個，艾莉西亞公主殿下。”
    場中頓時安靜下來。
    艾莉西亞走到場中央，甚至沒有取出法杖。她隻是伸出右手，五指微微張開。金色的光芒在她掌心匯聚，不是火焰的橙紅，而是純粹的光。
    那光開始變形、凝聚，轉瞬間化作一個完美球體。它沒有火焰的躁動，反而散發著溫暖而穩定的輝光，像是捧在手心的一輪小小太陽。更令人驚訝的是，球體表麵有細微的符文流轉——那是光元素高度凝聚後自然形成的紋路。
    十五秒後，艾莉西亞輕輕合攏手掌，光球無聲消散。
    “十分。”米洛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讚賞，“完美控製，甚至做到了元素純化。下一個，林燁。”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過來。
    林燁走到場中央，沒有立即開始施法。他先是用腳輕輕點了點地麵，感受著下方導流符文的魔力波動，然後抬起頭看向米洛：“講師，火球術的標準咒語模板，是否允許微調？”
    場中響起一陣低笑。米洛皺起眉：“你想怎麽‘微調’？”
    “根據《基礎元素論》第七章的論述，火球術的核心是激發空氣中的火元素並維持其聚合態。傳統咒語采用三級遞進式魔力注入，但這種方法會造成初始能量浪費。”林燁的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我建議改用脈衝式注入，在第三音節和第七音節處增加一個短暫的魔力斷點，這樣可以使元素結構更穩定。”
    米洛愣住了。他教了八年實踐課，從沒聽過哪個一年級新生敢在測試現場質疑標準咒語模板。
    “你……”米洛剛想訓斥，卻突然想起院長私下交代過的話——“那個叫林燁的學生，他看待魔法的方式和我們不同。隻要不違反安全規定，可以允許他做一些嚐試。”
    米洛深吸一口氣：“演示給我看。”
    林燁點頭。他沒有像其他學生那樣舉起手，而是將雙臂自然垂在身側——這個姿勢讓圍觀的幾個貴族學生又發出了嗤笑。
    但下一秒，嗤笑聲戛然而止。
    林燁根本沒有念誦咒語。他隻是輕輕吐出一個音節：“燃。”
    一簇火苗在他麵前憑空出現。不是從掌心升起，而是直接在半空中凝聚成型。火苗迅速擴大，卻不是膨脹成球形，而是像有生命般自我折疊、旋轉，最終形成一個正二十麵體的火焰結構！
    每一個麵都穩定燃燒，麵與麵之間的棱線清晰可見。火焰的顏色從核心的亮白逐漸過渡到邊緣的橙紅，顯示出完美的溫度梯度。
    “這是……”米洛睜大了眼睛。
    “標準火球術的能量利用率是百分之三十七左右，大部分魔力浪費在維持球形表麵的曲率穩定上。”林燁解釋道，“正多麵體結構更符合空間填充原理，穩定性提升百分之二十，魔力消耗降低百分之十五。”
    他話音剛落，火焰二十麵體突然開始變色——從橙紅轉為湛藍，溫度明顯升高，但範圍反而縮小了。
    “我調整了火元素與風元素的配比，增加氧氣供應，提高燃燒效率。”林燁繼續說，“不過這樣會縮短持續時間，因為元素消耗更快。”
    藍色火焰在第十二秒熄滅。
    全場死寂。
    “這不可能！”一個尖細的聲音打破了沉默。說話的是個金發少年，林燁記得他叫賈斯珀，父親是王都稅務官，“他根本沒有完整吟唱！這一定是用了什麽魔法物品！”
    米洛回過神來，大步走到林燁麵前：“伸出你的手。”
    林燁照做。米洛用檢測法術仔細檢查了他的雙手、袖口，甚至檢查了他佩戴的學院徽章——那隻是個普通的身份標識，沒有任何輔助施法的功能。
    “沒有任何作弊道具。”米洛宣布，然後深深看了林燁一眼，“你是怎麽做到的？”
    “精神引導。”林燁簡單回答，“咒語的本質是幫助精神聚焦。如果你能直接精確控製精神力，咒語可以簡化為關鍵音節，甚至完全省略。”
    “胡說八道！”賈斯珀嚷道，“隻有大魔導師才能做到無咒施法！你一個連元素親和測試都勉強及格的人——”
    “賈斯珀同學。”一個溫和但不容置疑的聲音插了進來。
    艾莉西亞不知何時走到了場邊。她沒有看賈斯珀，而是注視著林燁剛剛施法的位置，那裏的空氣還殘留著細微的熱浪扭曲。
    “林燁同學剛才的演示中，”公主緩緩說道，“火球——或者說火焰多麵體——的生成位置距離他本人有一臂遠。這意味著他不是在體內凝聚魔力然後釋放，而是直接在外部空氣中塑造元素。這是典型的奧術師技巧，與元素親和力關係不大，考驗的是精神控製精度和對元素本質的理解。”
    她轉向米洛：“講師，我認為這應該得滿分。”
    米洛看了看艾莉西亞，又看了看林燁，最後在評分冊上重重寫下“十分”，並在旁邊加了個星號標記。
    測試繼續進行，但氣氛已經變了。每個學生上前時都會忍不住瞥一眼林燁，而林燁隻是安靜地退回隊伍中，又開始觀察地麵上的導流符文。
    接下來的水球術測試，林燁再次讓所有人震驚。他沒有召喚普通的水球，而是展示了一個“分層的液體球”——核心是密度較大的鹽水，中間層是普通淡水，最外層則包裹著一層薄薄的油膜。當米洛要求他擊碎水球時，球體破裂後三種液體沒有混合，而是分層灑落在地麵上。
    “這是……液體密度差異的應用？”米洛已經學會了用林燁的方式思考。
    “是的。在實際戰鬥中，如果水球術中包裹腐蝕性液體或藥劑，這種結構可以保證它們在命中目標時才混合生效。”
    米洛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又打了個十分。
    測試進行到風刃術環節時，意外發生了。
    一個平民出身、緊張過度的學生在凝聚風元素時突然失控。本該形成刃狀的氣流扭曲著膨脹開來，化作一道混亂的旋風，卷起訓練場邊的沙石朝著圍觀的學生群衝去！
    “小心！”米洛急忙揮杖想要壓製，但事發突然，他的施法至少需要兩秒準備時間。
    就在旋風即將卷入學生群的瞬間，林燁動了。
    他沒有念咒，甚至沒有抬手。隻是雙眼驟然聚焦，瞳孔深處閃過一絲銀色的微光——那是“多維視界”開啟的標誌。在他的感知中，那團混亂的旋風不再是無序的氣流，而是無數個運動矢量的集合。
    找到關鍵節點。計算幹涉點。注入修正力。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旋風突然改變了方向。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揉捏著，從橫衝直撞的狀態被強行“折疊”起來，氣流的運動矢量被重新排列、抵消、重組。短短一秒內，旋風收縮、變形，最終化作十幾個巴掌大小的小型氣旋，均勻分散在安全距離外的空地上，緩緩消散。
    整個過程安靜得詭異。
    那個失控的學生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米洛舉著法杖，咒語才念到一半。所有學生都呆呆地看著那些正在消散的小氣旋。
    “矢量分解與重組。”林燁輕聲解釋道，像是在自言自語，“混亂運動可以視為多個有序運動的疊加。隻要找到基礎矢量，就能逆向拆解。”
    米洛慢慢放下法杖，走到林燁麵前。這次他的眼神完全不同了——不再是審視一個特立獨行的學生，而是在看某種他無法完全理解的存在。
    “你剛才用的……不是風係魔法。”米洛壓低聲音，“那是純粹的精神力外放，配合對物理法則的理解。這已經超出了基礎元素魔法的範疇。”
    林燁點頭：“我稱之為‘法則層麵的幹預’。魔法本質上是利用精神力影響世界底層的運行規則。既然這樣，為什麽不直接幹預更基礎的層麵，而非要套用固定的元素模板呢？”
    米洛沉默了許久。訓練場上隻剩下風吹過邊緣旗幟的獵獵聲。
    “今天的實踐課到此結束。”最終，米洛宣布，“林燁，下課後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其他人解散。”
    人群開始散去，但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林燁能感覺到無數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好奇的、嫉妒的、畏懼的、探究的。
    “你真是不懂得低調。”
    林燁轉頭，看到艾莉西亞走到他身邊。公主殿下表情平靜，但那雙湛藍的眼睛裏閃爍著複雜的光。
    “我隻是解決問題。”林燁說。
    “用所有人都沒見過的方式。”艾莉西亞微微搖頭，“你知道這會引起多少注意嗎？不僅僅是學生，很快教授們、甚至王都魔法公會都會知道你的名字。”
    “那不好嗎？”
    “好，也不好。”艾莉西亞望向遠處，幾個貴族學生正聚在一起朝這邊指指點點，“名聲是武器，也是靶子。你剛才展示的能力……已經動搖了一些人對魔法本質的認知。而人們對於動搖自己認知根基的東西，第一反應往往是恐懼和排斥。”
    林燁沉默了片刻：“那你呢？你覺得恐懼嗎？”
    艾莉西亞轉過頭，直視他的眼睛：“我覺得有趣。我從小被教導魔法是天賦、是血脈、是傳承。但你讓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魔法是知識，是邏輯，是可以被理解和重構的體係。”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些：“但不是我所有人都像我這樣想。林燁，你要小心。學院不隻是學習的地方，它也是王都政治的縮影。”
    說完這些，艾莉西亞轉身離開，金色的長發在風中劃出一道弧線。
    林燁站在原地，回味著她的話。這時，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凱爾，他那個沒落貴族出身的室友。紅發少年的表情既興奮又擔憂：“夥計，你剛才真是太……厲害了！但是賈斯珀那幫人離開時的臉色可不太好看。我偷聽到他們在說，要去找高年級的人來‘教育教育’你，讓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魔法。”
    林燁輕輕歎了口氣。無論在哪個世界，人性的某些部分似乎總是相通的。
    “讓他們來吧。”他說，“正好，我也想知道這個世界的‘真正的魔法’到底是什麽樣子。”
    夕陽開始西斜，將訓練場的影子拉得很長。林燁朝著講師辦公樓走去，腦海中已經開始構思見到米洛後要問的問題——關於這個世界的魔法史，關於古代奧術帝國，關於那些被現代魔法體係邊緣化卻可能更接近本質的知識。
    而在訓練場邊緣的陰影中，一個穿著黑色導師袍的身影靜靜站立，注視著林燁遠去的方向。阿爾德裏奇，奧術係首席導師，嘴角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直接幹預法則層麵……有趣。”他喃喃自語，“小家夥，你到底是從哪裏學到了這樣的思考方式？或者說……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他轉身融入陰影，袍角翻飛間，一枚奇特的徽章在腰間一閃而過——那是本應早已失傳的古代奧術師印記。
    夜幕降臨，星輝王國的魔法學院裏，暗流正在平靜的表象下悄然湧動。而身處漩渦中心的林燁還不知道，他今天在實踐課上那番“元素序列重排”的演示，已經像投入湖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將遠遠超出他的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