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第四天，林燁被叫到了院長辦公室。
    這不是阿爾德裏奇的私人辦公室，而是學院院長——那位在整個王國魔法界都德高望重的聖魔導師——的正式會客室。當林燁走進那間鋪著深紅色地毯、牆壁掛滿曆代院長肖像的房間時，他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全身。
    院長格倫·星輝正站在窗前，背對著門。即使隻是背影，這位老人也散發出強大的氣場——不是刻意的威嚴，而是經年累月的知識和力量自然形成的氛圍。
    “林燁同學，請坐。”院長沒有轉身，聲音平靜而溫和。
    林燁在房間中央的雕花木椅上坐下。椅子很硬，靠背筆直，顯然不是為了讓訪客舒適而設計的。
    “你知道為什麽叫你來嗎？”院長終於轉過身。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很多，頭發銀白但濃密，眼睛是深邃的湛藍色，像是能看透人心。
    “我想和奧術塔的研究有關。”林燁謹慎地回答。
    院長走到辦公桌後坐下，雙手交叉放在桌麵上：“阿爾德裏奇是我最傑出的學生之一，也是最大膽、最不守規矩的一個。他總是不滿足於已知的知識，總想探索那些被禁止的領域。”
    他頓了頓：“五十年前，我失去了另一個學生——艾德溫。他太聰明，太好奇，最終被自己的好奇心吞噬。我不希望阿爾德裏奇重蹈覆轍。”
    林燁保持沉默。他不知道院長知道多少，所以最好的策略是少說多聽。
    “我知道王室找過你。”院長突然說，“也知道阿爾德裏奇和他的小團隊在計劃什麽。我甚至知道墓地那個守門人伊森的存在——畢竟，我是看著他長大的。”
    這句話讓林燁震驚地抬起頭。
    院長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是的，伊森曾經也是這裏的學生。二十年前，他是學院百年一遇的天才，是所有導師眼中的希望。然後他發現了自己的本質，開始研究邊界行者理論，最終……”
    他沒有說完，但林燁明白了。
    “您想阻止我們嗎？”
    “我想給你一個選擇。”院長從抽屜裏取出一份文件，“學院有一個‘海外交流項目’，與南方的翡翠群島魔法學院合作，為期三年。我可以安排你以特派生的身份前往，明天就出發。”
    他將文件推到林燁麵前：“在那裏，你可以繼續學習，遠離王都的紛爭，遠離裂縫的威脅，遠離……那些可能讓你做出錯誤決定的人。”
    林燁看著文件。封麵是精美的羊皮紙，上麵用金色墨水寫著“國際魔法學術交流計劃”。這是一個誘人的提議：安全、穩定、光明的前途。
    “為什麽是我？”他問。
    “因為你和伊森太像了。”院長的聲音裏有一絲疲憊，“同樣的天賦，同樣的好奇心，同樣的……宿命感。我不希望看到另一個天才走向毀滅。”
    窗外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斕的光影。房間裏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如果我拒絕呢？”
    “那麽我會尊重你的選擇。”院長說，“但作為院長，我有責任提醒你：根據曆史記錄，主動穿越的邊界行者，沒有一個平安歸來。伊森至少留下了部分意識，其他人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他站起身，走到牆邊的一幅肖像前。畫中是一位年輕的女法師，笑容燦爛，眼神靈動。
    “這是我的女兒，艾琳娜。五十年前，她是艾德溫大師團隊的一員，參與了第一次穿越實驗。”院長的手指輕輕拂過畫框，“實驗失敗後，她被困在了維度間隙中。我能感覺到她的存在，但無法觸及，無法溝通。五十年來，每一天，我都能聽到她在黑暗中呼喚。”
    老人的背影在那一刻顯得無比蒼老。
    “所以，林燁，請理解我。我不是要限製你的自由，不是要扼殺你的好奇心。我隻是……不想再失去一個學生。”
    林燁沉默了很久。他看著那份交流計劃文件，看著窗外的學院景色，看著院長孤獨的背影。
    最終，他站起身，但沒有碰那份文件。
    “謝謝您的好意，院長。”他說，“但我已經做出了選擇。有些事情，即使知道可能失敗，也必須有人去嚐試。”
    院長沒有轉身，隻是點了點頭，肩膀微微下垂。
    “那麽至少答應我一件事：如果你真的穿越了，如果在那邊遇到艾琳娜……告訴她，父親一直在等她回家。”
    “我答應您。”
    離開院長辦公室時，林燁的心情異常沉重。他原本以為自己的選擇隻關乎自己，現在才意識到，這還關乎那些關心他的人——阿爾德裏奇、瑟薇、卡爾、甚至這位剛見麵的院長。
    每個人都有自己失去的人，每個人都有等待的答案。
    下午的訓練因為這次會麵推遲了。當林燁到達奧術塔七層時，發現大家都在，氣氛不同尋常。
    “院長找你了？”阿爾德裏奇直接問道。
    林燁點頭。
    “他說了什麽？”
    “給了我一個離開的機會。”
    房間裏安靜下來。瑟薇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卡爾從數據屏幕前抬起頭，連雷克斯都投來關注的目光。
    “你接受了？”卡爾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
    阿爾德裏奇長長地舒了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我們都在把你推向危險，而院長給了你一條安全的路。說實話，如果你選擇了那條路，我不會怪你。”
    “但我不能。”林燁說，“如果我現在離開，會一輩子活在‘如果’裏。如果我去救了，如果我能做些什麽，如果……”
    他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瑟薇走過來，遞給他一個銀色的小盒子：“這是意識錨定器的升級版。我們整合了伊森筆記中的一些原理，增加了‘記憶核心保護層’。即使你的身體在穿越中受損，這部分記憶也能保存下來。”
    林燁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個更精致的手環，表麵刻滿了微小的符文，中心鑲嵌著一顆小小的透明晶體。
    “怎麽用？”
    “戴上它，它會自動與你的精神頻率同步。”瑟薇解釋，“在意識受到衝擊時，它會釋放穩定脈衝。但注意，晶體中儲存的能量隻夠維持五分鍾。超過這個時間……”
    “我會在五分鍾內完成穿越。”林燁接過手環，戴上手腕。手環自動調節大小，貼合皮膚，傳來輕微的溫暖感。
    雷克斯帶來了最新的情報：“王室內部的衝突升級了。保守派和溫和的一派都在集結支持者，儀式當天可能會有武裝衝突。國王陛下已經下令王都衛隊進入戒備狀態。”
    “這會影響我們的計劃嗎？”卡爾問。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雷克斯分析，“如果衝突在儀式前爆發，王室可能推遲或取消儀式。如果衝突在儀式中爆發……那會是我們行動的最佳掩護。”
    阿爾德裏奇在白板上畫出時間線：“三星連珠在三天後的淩晨兩點十七分。王室儀式原定在兩點整開始，持續一小時。按照他們的計劃，在連珠發生前完成所有準備工作，在連珠發生時啟動封印。”
    他標記了幾個關鍵點：“我們的行動必須精確。一點五十分，林燁進入穿越準備狀態。一點五十五分，我們啟動裂縫活躍度增強，製造失控假象。兩點整，王室儀式開始，同時各方注意力被裂縫吸引。兩點零五分，林燁開始穿越。”
    “那三星連珠的時刻呢？”瑟薇問。
    “兩點十七分，那是通道最穩定的時刻。”阿爾德裏奇看向林燁，“你必須在那個時間點正好處於通道中心。早了，通道不穩定；晚了，王室可能已經啟動了封印。”
    林燁快速計算時間：從穿越啟動到通道中心，預計需要三到四分鍾。這意味著他必須在兩點十三分左右開始穿越程序。
    “時間窗口很窄。”他總結道。
    “隻有四分鍾。”阿爾德裏奇確認，“四分鍾，決定一切。”
    接下來的訓練進入了最後階段。林燁需要在模擬環境中，精確控製穿越的每一個步驟：啟動護甲、激活意識錨定器、定位坐標、穩定精神、進入通道……
    每一個步驟都有嚴格的時間要求，誤差不能超過三秒。
    第一天訓練，林燁超時了二十七秒。
    “不夠。”阿爾德裏奇毫不留情，“在真實環境中，三秒的誤差可能導致坐標偏移，把你送到未知的維度。”
    第二天訓練，誤差縮短到十二秒。
    “還是太長。”
    第三天，也是最後一天訓練，林燁完成了。
    四分零一秒，誤差隻有一秒。
    “可以了。”阿爾德裏奇終於點頭，“一秒的誤差在可接受範圍內。現在，休息。明天就是行動日，你需要最好的狀態。”
    林燁離開奧術塔時，已是深夜。但他沒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另一個地方。
    學院最高的觀星台，平時很少有人來，今晚卻有一個身影站在欄杆邊。
    艾莉西亞。
    公主殿下披著一件深藍色的鬥篷，金發在夜風中輕輕飄動。聽到腳步聲，她沒有回頭。
    “我知道你會來。”她的聲音很輕。
    “你怎麽知道？”
    “因為如果是我要去做這麽危險的事，我也會想在行動前，看看這片我可能再也看不到的星空。”
    林燁走到她身邊，兩人並肩望著夜空。今夜的天空格外清澈，繁星如鑽石般灑滿天鵝絨般的夜幕。奧術塔在遠處矗立，塔頂的水晶與星辰爭輝。
    “我查到了更多關於地球的信息。”艾莉西亞突然說，“在王室的古老檔案中，有關於‘無魔法世界’的記錄。那個世界的人用另一種方式理解宇宙，他們稱之為‘科學’。”
    她從鬥篷裏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這是從古代遺跡中發現的殘卷，上麵記載著一些科學原理。我看不懂大部分內容，但我覺得……你應該看看。”
    林燁接過小冊子。封麵已經破損，但內頁的字跡依然清晰——那是漢字，夾雜著一些簡圖和公式。他快速瀏覽，發現這是某本物理教科書的片段，講的是相對論和量子力學基礎。
    “這本書……”
    “據說是三百年前，一次罕見的空間異常時，從另一個世界‘掉落’到我們世界的。”艾莉西亞說，“王室一直把它當作奇物收藏，但沒人能解讀上麵的文字。直到你出現。”
    林燁翻到最後一頁。那裏用娟秀的字跡寫著一行小字：
    “給可能來到這個世界的同胞：如果科學和魔法相遇，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我們可能永遠不知道答案，但至少，我們留下了問題。”
    他合上小冊子，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三百年前，就有地球人嚐試與這個世界建立聯係。但他們失敗了，隻留下了這些殘卷。
    “你會回來嗎？”艾莉西亞突然問，聲音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林燁沉默了很久。
    “我想回來。”他最終說，“但我不確定能不能。”
    “如果你不回來，”艾莉西亞轉過身，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如星辰，“我會成為女王，然後我會用整個王國的力量，找到把你帶回來的方法。我發誓。”
    這不是公主的承諾，是艾莉西亞的承諾。林燁相信她會做到。
    “如果我回來了，”他說，“我想看看科學和魔法到底能碰撞出什麽火花。”
    艾莉西亞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美麗得令人心碎：“那我們說定了。”
    她上前一步，輕輕擁抱了林燁。那是一個短暫但用力的擁抱，像是要把所有的祝福和力量都傳遞給他。
    “活著回來。”她在林燁耳邊輕聲說。
    然後她轉身離開，鬥篷在夜風中飄揚，消失在觀星台的樓梯口。
    林燁獨自站在那裏，看著星空。他找到了北鬥七星，找到了北極星，找到了那些在地球上也能看到的星座。
    兩個世界，同一片星空。
    淩晨三點，他回到宿舍。凱爾罕見地沒有在學習，而是坐在床邊，表情嚴肅。
    “你要去做危險的事，對不對？”紅發少年直接問道。
    林燁沒有否認。
    “我就知道。”凱爾歎了口氣，“最近你神神秘秘的，訓練那麽拚命，還有奧術塔那些人總來找你……我又不傻。”
    他從枕頭下取出一個小布包：“這個給你。是我家鄉的護身符，我奶奶給我的。她說能保佑人平安回家。”
    林燁接過布包，打開，裏麵是一枚普通的石頭，表麵光滑，有著天然的螺旋紋路。
    “這石頭是我奶奶在河邊撿的，她說螺旋是生命的象征，無論走多遠，最終都會回到起點。”凱爾的聲音有些哽咽，“所以，你得回來，知道嗎？不然我這護身符就白送了。”
    林燁握緊石頭，感到石頭的溫暖。
    “我會回來的。”他說。
    “那就好。”凱爾爬上床，“現在睡覺。明天……不管你要做什麽，都需要精力。”
    燈熄滅了。黑暗中，林燁握著石頭，聽著凱爾逐漸平穩的呼吸聲。
    他想起了很多人：礦場裏那個教他如何生存的老礦工，黑橡木鎮的藥劑店老板，學院的講師們，阿爾德裏奇，瑟薇，卡爾，雷克斯，院長，艾莉西亞，還有凱爾。
    在這個世界，他原本以為自己是孤獨的異鄉人。但現在他發現，自己已經有了這麽多牽掛。
    窗外的天空開始泛白。
    倒計時結束了。
    行動日到了。
    林燁起床，穿上那套維度適應護甲，戴上意識錨定手環，將凱爾的石頭和艾莉西亞給的小冊子小心收好。最後，他檢查了那個金屬裝置——黑色晶體依然在脈動，頻率比之前更快了。
    像是感應到了什麽，晶體突然投射出一段新的信息：
    “檢測到大規模空間波動……坐標鎖定……通道預計開啟時間：十四小時後。建議立即前往目標地點準備穿越。重複：立即前往目標地點。”
    十四小時。正好是今天下午四點。
    林燁深吸一口氣，走出宿舍。
    奧術塔在晨光中矗立，像是等待著什麽。
    今天，他將跨越邊界。
    今天，他將尋找答案。
    無論答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