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林燁的生活被壓縮成了一台精密運轉的機器。
    每天清晨五點，他準時醒來，注射瑟薇提供的維度穩定劑。藥劑注入靜脈的瞬間，一股冰流會從手臂蔓延至全身，然後是短暫的熱潮和輕微的耳鳴——這是身體在適應異界能量的征兆。
    五點半到七點半，是邊界行者能力訓練。阿爾德裏奇在奧術塔七層設置了七個不同的訓練法陣，每個模擬一種異世界環境：零魔區、高重力世界、時間流速異常區、感官顛倒區……
    第一天，林燁在時間流速異常區吃了大虧。那裏的時間流速比外界快三倍，意味著他的一小時等於外界的三小時。他原計劃完成三組訓練，結果在第一組就耗盡了體力——因為他的新陳代謝也加快了三倍。
    “你要學會調節自身的時間感知。”阿爾德裏奇在控製台前指導，“邊界行者的優勢在於，我們能在一定程度上獨立於外界法則。試著將你的內在時鍾與外界分離。”
    這聽起來像是哲學概念，但在多維視界的幫助下，林燁逐漸摸索出了方法：他將自己的意識分割出一小部分，作為“基準時鍾”，用來校準其他感官的時間流速。
    到第三天結束時，他已經在時間異常區堅持了完整的兩小時訓練，出來時隻過了四十分鍾。
    “進步神速。”阿爾德裏奇罕見地露出讚許的表情，“利亞姆花了三周才達到這個水平。”
    但林燁沒有時間驕傲。上午八點到中午十二點，他要上學院的常規課程——這是為了不引起懷疑。即使在這段時間，他也在分心研究伊森的筆記本和阿爾德裏奇提供的資料。
    中午隻有半小時的休息和用餐時間。然後從下午一點到六點，是穿越計劃的專項準備。
    瑟薇負責裝備研發。這個精靈混血少女展現出了驚人的工程天賦，她為林燁設計了一套“維度適應護甲”。
    “這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盔甲。”瑟薇在工坊裏展示設計圖，“它更像第二層皮膚，內嵌了三百二十七個微型法陣，每個都能根據環境變化自動調整功能。”
    她指向設計圖的核心部分：“這是最關鍵的‘法則緩衝層’。如果兩個世界的物理常數差異過大，這一層會暫時存儲你的身體狀態信息，在你穿越後逐步釋放，讓你的身體有時間適應。”
    “聽起來像是備份係統。”
    “就是備份係統。”瑟薇點頭，“理論上，即使你穿越到一個重力是這裏一百倍的世界，係統也會先模擬出十分之一的重力，然後逐步增加到二分之一、四分之三……給你足夠的適應時間。”
    卡爾負責的是數據分析和星象監測。矮個子少年幾乎住在了觀測台，每天記錄著三星位置的微妙變化。
    “角度偏移了0.03度。”第三天下午，卡爾指著星圖上的數據，“比理論計算快了一些。按照這個速度，三星連珠會在六天後，而不是七天後發生。”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都緊張起來。時間又少了一天。
    “能確定嗎？”阿爾德裏奇問。
    “誤差範圍在正負六小時內。”卡爾指著複雜的計算公式，“但考慮到裂縫本身的活躍度在加速，我建議按照最快時間準備。”
    雷克斯那邊也有進展。第四天晚上，他帶來了一個關鍵情報。
    “王室內部出現了分裂。”刀疤臉特派員壓低聲音，“以財政大臣為首的一派認為，完全封閉裂縫的成本太高，可能影響王國的經濟穩定。他們傾向於更溫和的方案。”
    “溫和方案？”林燁問。
    “建立長期監控站，但不完全封閉裂縫。”雷克斯說，“這派人在秘密接觸魔法公會的保守派，試圖在儀式當天提出替代方案。”
    “這對我們有利。”阿爾德裏奇分析道，“如果王室內部有分歧，他們在儀式上的行動就不會完全統一。我們可以利用這個混亂窗口。”
    “但也有風險。”雷克斯警告，“如果兩派在儀式現場公開衝突，可能引發更大規模的騷亂，甚至……內戰。”
    所有人都沉默了。王室內戰，那是比空間裂縫更可怕的災難。
    “所以我們必須在衝突爆發前完成穿越。”林燁總結道，“然後立即封閉通道，不給任何一方利用裂縫的機會。”
    計劃越來越複雜，風險越來越高。
    第四天深夜，林燁在宿舍研究伊森的筆記本時，發現了一個被忽略的細節。
    筆記本的中間幾頁，用一種特殊的隱形墨水寫著額外內容——隻有當頁麵被魔力浸潤，並且以特定角度觀察時，字跡才會顯現。
    林燁用奧術塔的水晶棱鏡折射月光，終於看到了那些隱藏的文字。
    “給後來的守門人：如果你在閱讀這些，說明我已經完全消散了。作為最後的警告，我必須告訴你一個秘密——邊界行者不是被‘感染’的，我們是主動選擇的。”
    林燁的心跳加速。他繼續往下讀。
    “每個邊界行者在覺醒前，都會做一個相同的夢：站在兩個世界之間，看著一扇門緩緩打開。夢的最後，我們需要做出選擇：推開門的哪一邊？去往哪個世界？”
    “那不是夢，而是潛意識的記憶。在靈魂層麵，我們曾經是更高維度的存在——‘守望者’。我們的職責是守護世界之間的平衡。但因為某個原因（我至今不知道是什麽），我們被剝離了神性，降格為凡人，轉生在不同的世界。”
    “邊界行者的‘跨界’能力，是我們殘留的本質。而那個‘選擇’的夢，是我們內心深處的使命在呼喚：是時候回歸職責了。”
    “所以你不是偶然成為邊界行者。你是在靈魂深處，選擇了這條道路。而你現在麵臨的選擇——是否穿越，是否冒險——不過是那個原始選擇的延續。”
    林燁放下筆記本，感到一陣眩暈。主動選擇？守望者？更高維度的存在？
    這聽起來像是神話傳說，但伊森用如此嚴肅的語氣寫下這些，顯然不是開玩笑。
    更關鍵的是，這個信息改變了林燁對自己、對整件事的認知。
    如果他真的是主動選擇了這條道路，那麽實驗室爆炸、穿越、甚至地球的危機，都可能不是偶然，而是某種更大計劃的一部分。
    窗外傳來腳步聲。林燁迅速收起筆記本，躺到床上裝睡。
    門開了，凱爾回來了。紅發少年輕手輕腳地走到桌邊，點亮一盞小燈，繼續他的法律學習。燈光下，他的表情專注而認真，仿佛期末考試就是世界上最重大的事情。
    林燁看著室友的背影，突然感到一種深刻的孤獨。凱爾的生活如此簡單，如此確定：學習、考試、畢業、工作。而他，卻要在一個星期後，冒著生命危險穿越到另一個世界，麵對可能已經毀滅的故鄉。
    兩種人生，兩條道路。一條平坦但平凡，一條危險但可能偉大。
    如果他沒有成為邊界行者，如果他隻是普通的學生……
    不，沒有如果。伊森的筆記本說得很清楚：這是他自己靈魂的選擇。也許在某個更高的層麵，在某個他無法記憶的過去，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第五天，訓練強度再次升級。
    阿爾德裏奇設計了一個新的模擬環境：“法則衝突區”。
    “這是最接近真實穿越的環境。”導師解釋，“在這個區域，物理法則會隨機變化。前一秒重力正常，下一秒可能變成原來的十分之一；前一秒時間流速穩定，下一秒可能進入慢動作狀態。”
    林燁走進法陣。最初幾秒鍾，一切正常。然後——
    重力突然消失。他漂浮起來，撞到了天花板。還沒等他調整姿勢，重力又恢複，而且變成了三倍，把他狠狠砸在地板上。
    “咳咳……”他咳嗽著爬起來。
    “這還不算什麽。”阿爾德裏奇在控製台前說，“看好了。”
    溫度驟降至零下，林燁的呼吸凝成白霧。緊接著溫度飆升，熱浪幾乎讓他窒息。然後是他的感官：視覺顛倒，上下左右錯亂；聽覺異常，聲音忽遠忽近。
    最可怕的是時間感的錯亂。有時候他覺得過去了十分鍾，實際上隻過了一秒；有時候他以為剛進法陣，阿爾德裏奇卻告訴他已經在裏麵待了一小時。
    “邊界行者穿越時，會遇到類似的環境。”阿爾德裏奇的聲音從擴音法陣傳來，“兩個世界的法則在裂縫中交匯、衝突、互相侵蝕。你需要在這種混亂中保持自我，找到通往另一個世界的路。”
    林燁咬緊牙關，開啟多維視界。
    混亂在他眼中變得有序。重力變化不是隨機的，而是遵循某種波動規律；溫度變化與能量流動相關；時間錯亂是空間扭曲的副產品……
    他開始預測變化。重力減弱前，空間曲率會先發生變化；溫度升高前，熱能會從特定方向匯聚。雖然不是百分之百準確，但至少讓他有了反應時間。
    三小時後，林燁走出法陣，渾身濕透，臉色蒼白，但眼睛很亮。
    “我做到了。”他說。
    “你做到了第一步。”阿爾德裏奇糾正道，“但這隻是模擬，真實穿越的強度會是這裏的十倍、百倍。而且……我們沒有模擬最危險的部分。”
    “什麽部分？”
    “意識侵蝕。”阿爾德裏奇的表情嚴肅，“在法則衝突最激烈的區域，你自己的記憶、人格、甚至存在本身，都可能被衝擊、分解、重組。曆史上所有失敗的穿越者，不是死於物理傷害，而是死於自我意識的喪失。”
    林燁想起伊森提到的“維度疾病”。那不是身體上的疾病，而是靈魂層麵的腐蝕。
    “有什麽防護方法嗎？”
    阿爾德裏奇遞給他一個銀色的手環：“這是我改良的‘意識錨定器’。戴上它，它會持續釋放特定的精神頻率，幫助你維持核心記憶的穩定。但效果有限，最多隻能維持三分鍾。如果超過這個時間……”
    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清楚。
    下午，瑟薇帶來了完成的維度適應護甲。整套裝備包括緊身內襯、關節護具、頭盔，還有一個背包式的能量核心。
    “穿上試試。”瑟薇說。
    林燁在更衣室換上護甲。護甲比看起來輕得多，幾乎感覺不到重量，但材質堅韌，關節處活動自如。頭盔是半透明的，戴上後視野沒有任何遮擋，但數據顯示會直接投影在視網膜上。
    “啟動係統。”瑟薇在控製台上下令。
    護甲表麵亮起細微的藍光，三百二十七個微型法陣同時激活。林燁感到一股暖流包裹全身，像是泡在溫水中。
    “現在測試環境適應。”瑟薇調整參數。
    房間裏的重力開始變化。護甲立刻響應，林燁感到壓力均勻分布在全身，沒有任何不適。
    “溫度變化。”瑟薇繼續測試。
    酷熱，然後是嚴寒。護甲內襯自動調節溫度，始終保持在最舒適的範圍內。
    “感官測試。”這次是視覺和聽覺的幹擾。
    林燁的視野中出現重影和色差，但護甲的頭盔立即啟動矯正程序，視野恢複正常。噪音和回聲也被過濾掉。
    “最後是法則衝突模擬。”瑟薇啟動了最高難度的測試。
    重力、溫度、時間、空間……所有參數開始隨機變化。護甲全力運轉，藍光變得明亮。林燁感到輕微的眩暈，但整體狀態穩定。
    五分鍾後，測試結束。
    “性能超出預期。”瑟薇看著數據，“理論上可以承受中等強度的法則衝突，持續時間大約十分鍾。超過這個時間，能量核心會過載，護甲會失效。”
    “十分鍾……”林燁計算著，“如果穿越過程超過十分鍾呢？”
    “祈禱。”瑟薇簡短地說，“或者，在十分鍾內完成穿越。”
    傍晚，卡爾帶來了最新的星象數據。
    “確認了。”矮個子少年臉色凝重，“三星連珠將在五天後，淩晨兩點十七分發生。誤差範圍正負三分鍾。”
    “裂縫活躍度呢？”阿爾德裏奇問。
    “已經突破安全閾值百分之三百。”卡爾調出監測圖表，“按照這個速度，在三星連珠時刻，裂縫會進入‘臨界狀態’，可能自行開啟門戶。”
    “王室知道這些數據嗎？”
    “他們有自己的監測係統，數據應該差不多。”卡爾說，“但根據雷克斯的情報，王室內部對如何解讀數據有分歧。保守派認為這是封閉裂縫的最後機會，溫和的一派認為這是建立監控站的最佳時機。”
    阿爾德裏奇沉思片刻：“這意味著在儀式現場，兩派都會有自己的準備。我們可能需要同時應對多個勢力。”
    “我有個想法。”林燁突然開口，“既然他們都要利用裂縫，我們為什麽不……引導他們互相牽製？”
    “具體說說。”
    “如果我們在儀式開始前，製造一個假象——讓裂縫看起來即將失控，需要立即封閉。保守派會堅持原計劃，溫和的一派會反對。在他們爭執時，我們執行自己的方案。”
    “風險很大。”瑟薇指出，“如果假象被識破，或者如果他們達成共識……”
    “所以我們需要一個無法被識破的假象。”林燁看向監測法陣，“比如，讓裂縫真的進入臨界狀態，但控製在安全範圍內。”
    阿爾德裏奇的眼睛亮了：“用奧術塔的調控係統，我們可以短暫地增強裂縫的活躍度，製造即將失控的假象。但時間必須精確——在三星連珠前十分鍾開始，持續五分鍾，然後在連珠發生前恢複。”
    “能做到嗎？”
    “技術上可以，但需要精確的計算和完美的配合。”阿爾德裏奇開始在白板上畫流程圖，“卡爾負責星象計時，瑟薇負責調控係統，我負責能量控製，林燁你……”
    “我負責在裂縫最活躍時穿越。”林燁接話，“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將‘失控’的裂縫上時，我啟動穿越程序。等他們反應過來，我已經在通道中了。”
    計劃越來越瘋狂，但也越來越清晰。
    深夜，林燁獨自站在奧術塔七層的窗邊，望著外麵的夜色。五天後，一切將塵埃落定。
    他摸了摸口袋裏的三樣東西：王室羅恩給的硬幣，伊森的黑色水晶碎片，還有瑟薇設計的護甲啟動核心。
    三個選擇，三條道路。
    硬幣代表放棄，水晶代表犧牲，護甲代表冒險。
    但他已經做出了選擇。或者說，很久以前，在他自己都不記得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窗外的學院燈火闌珊，遠處王都的鍾樓傳來報時的鍾聲。午夜十二點。
    倒計時第五天結束了。
    距離三星連珠還有四天，距離穿越還有四天，距離真相還有四天。
    林燁回到控製台前，繼續研究伊森的筆記本。在最後一頁，他發現了一段用特殊密文寫的話。經過半小時的解碼，他終於讀懂了內容：
    “如果你在尋找穿越的勇氣，請記住：所有偉大的旅程都始於一步。而那一步，不是向外邁出，而是向內深入。在你決定前往其他世界之前，請先抵達自己的內心。因為真正的邊界，不在星辰之間，而在靈魂深處。”
    林燁合上筆記本，閉上眼睛。
    四天後，他將邁出那一步。
    無論那一步將他帶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