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喪子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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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湯露娜心已經被傷的麻木,以至於身下悄然蔓延開的一片猩紅,她竟全然未曾察覺。
    “阿偉!血……是血啊!!”
    王秀蘭的雞毛撣子剛要再次落下,眼角餘光瞥見那刺目的紅色瞬間僵在半空,慌忙收回手,死死拽住張偉的胳膊,聲音裏滿是驚慌。
    直到這時,湯露娜才遲鈍地感覺到腹部傳來一陣劇烈的墜痛,像是有什麽東西正順著那片溫熱的濡濕快速流逝。
    她這才猛然想起,自己本就因長期營養匱乏內分泌紊亂不堪,已經有三個月沒來例假了。
    可這遲來的認知尚未在腦海中完全成型,劇烈的疼痛便如潮水般席卷了全身。
    眼前一黑,湯露娜直直地暈厥過去,柔軟的身體癱倒在那片猩紅之上,毫無生氣。
    劇痛與麻木交織的邊緣,湯露娜隻覺得意識一陣輕飄飄的失重感。
    仿佛靈魂被抽離出沉重的肉身,飄到了半空中。
    她低頭,能清晰看見躺在地上上那個臉色慘白、氣息奄奄的自己,裙擺下的仍浸著大片刺目的猩紅。
    而一旁,王秀蘭正抖著雙手探向她的鼻息,指尖剛碰到皮膚就猛地縮回,像被燙到一般,踉蹌著撲進張偉懷裏,聲音帶著哭腔卻滿是推卸:
    “不……不是我打死你的!是你自己身體不爭氣,不關我的事!”
    她渾身抖得像篩糠,眼底隻有怕擔責的恐慌,半分沒有惋惜。
    張偉皺著眉,也伸手試探了一下,臉色微變卻並非擔憂,更多的是一種麻煩來臨的煩躁。
    漂浮的湯露娜抬手,看見自己的手掌是透明的,能徑直穿這對假惺惺的母子
    “難道我……真的死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心口就湧上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涼——
    她短暫的一生,竟落得如此下場,連死亡都成了別人避之不及的麻煩。
    就在她意識快要渙散之際,一道冰冷的藍光毫無預兆地撕裂了眼前的昏暗。
    那光帶著強大的能量波動,像無形的漩渦,瞬間將她透明的靈魂狠狠裹住。
    不等她反應,一股沛然莫禦的衝擊力便將她往肉身方向猛撞,她隻覺得天旋地轉,下一秒便被強行塞回了那具虛弱的軀體裏。
    “她動了!媽,她沒死!”
    張偉眼尖,瞥見湯露娜的手指輕輕抽搐了一下,立刻鬆了口氣,慌忙掏出手機撥打120,語氣急促卻藏著算計,
    “趕緊喊救護車,別讓人死在家裏,到時候說不清楚!”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那片猩紅,沒有半分停留,仿佛什麽都沒有隻是一塊礙眼的汙漬。
    湯露娜的眼珠在眼皮下艱難地轉了轉,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朦朧中,一道清冷的、帶著一絲戲虐的人聲混合電子音在耳邊響起,飄渺得像幻覺:“才選中你當實驗體,胎死腹中不說,還不爭氣地把自己折騰到瀕死……這實驗還怎麽繼續?”
    話音剛落,一串規律的電子按鍵音隨之響起,滴答、滴答,像是精密儀器在調試參數。
    緊接著,一陣類似ICU病房裏儀器運轉的低鳴轟鳴聲擴散開來,包裹住她的全身。
    奇妙的是,隨著這聲音,一股溫暖的能量緩緩流入四肢百骸。
    原本空洞的劇痛漸漸消散,冰冷的身體開始回暖,疲軟的肌肉也慢慢有了力氣。
    湯露娜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意識被一股溫和的力量牽引著,沉沉睡了過去,連最後那聲救護車的鳴笛聲,都變得遙遠而模糊。
    直到消毒水的氣味尖銳地刺入鼻腔時,湯露娜才從無邊的白亮中睜開眼。
    頭頂的白熾燈晃得她頭暈目眩,腹部傳來的墜痛雖已減弱,卻化作一種空洞的鈍痛,絲絲縷縷纏繞著五髒六腑,她居然有種身體比以前更健康的錯覺。
    “你醒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推了推眼鏡,語氣帶著幾分不忍,遞過一杯溫水,
    “先喝點水緩緩,身體太虛弱了。”
    湯露娜幹裂的嘴唇動了動,喉嚨裏發不出半點聲音,隻能茫然地望著醫生。
    醫生歎了口氣,緩緩開口:
    “我們檢查過了,你已經懷孕快三個月了。但你長期營養攝入不足,體質本就極差,加上這次外力刺激引發的流產,子宮受損嚴重……”
    醫生的話語像重錘般砸在湯露娜心上,她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三個月……可不就是張偉那段時間對她稍顯溫和,兩人有過唯一一次夫妻之實的時候?她竟真的懷了孕,可自己因為常年饑飽不定、例假紊亂,竟毫無察覺。
    “醫生,我……我的孩子……”
    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最後的希冀。
    醫生搖了搖頭,語氣沉重:
    “孩子已經沒保住。更遺憾的是,這次流產對子宮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後續很難再自然受孕了——也就是說,你以後,恐怕沒辦法再做母親了。”
    “沒辦法……再做母親了……”
    湯露娜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話,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三年前醫生就已經告誡過一次,她抱有僥幸覺得身體還能再好起來,那點僅存的希冀徹底碎裂,連同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一起墜入了冰窖。
    她想起自己為這個家的付出,想起張偉的冷漠、王秀蘭的苛待,想起身下那片刺目的猩紅。
    所有的委屈、痛苦、絕望在這一刻轟然爆發,卻又被極致的麻木包裹著,讓她連哭都流不出眼淚。
    原來,這場短暫的、未曾被期待的懷孕,最終不僅奪走了一個尚未成形的生命,還徹底剝奪了她成為母親的權利——
    這是張偉和王秀蘭,送給她最殘忍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