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兩，黃金。
    整個樓層，死一般的寂靜。
    針落可聞。
    秦管事的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她在這煙雨樓當了十年管事，見過獅子大開口的，卻沒見過這麽不要命的。
    周圍的茶客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看怪物一樣看著林穗穗。
    唯有蘇晚晴，在最初的錯愕之後，那雙動人的秋水明眸裏，反而漾起了一抹奇異的光彩。
    她看著眼前這個麵色蒼白、身形清瘦，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少年”，忽然笑了。
    那笑容，如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麵，讓這凝固的氣氛，瞬間活了過來。
    “一千兩黃金，再加一個品劍大會的貴賓席位。”
    蘇晚晴輕聲重複了一遍，語氣裏聽不出喜怒，隻有一種純粹的好奇。
    “公子好大的口氣。”
    “我這顆‘清心丸’的方子，就值這個價。”
    林穗穗將桌上那顆墨綠色的丸子，輕輕推到蘇晚晴麵前。
    “蘇樓主若是不信，大可一試。”
    蘇晚晴沒有去碰那顆丸子，她的目光在林穗穗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我相信公子的本事。”
    她再次開口，說出的話，讓所有人又是一驚。
    “不過，生意歸生意，我煙雨樓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她話鋒一轉，那股屬於江南第一樓樓主的強大氣場，緩緩散發開來。
    “你想要一千兩黃金，可以。”
    “但你必須向我證明，你值這個價。”
    她伸出纖纖玉指，指向後廚的方向。
    “我煙雨樓的後廚，天材地寶，應有盡有。”
    “你現在，就在這裏，當著我的麵，將這道‘碧血丹心’，重新做出來。”
    “若是成品能讓我滿意，黃金，席位，雙手奉上。”
    “若是不成……”
    她沒有說下去，但那清冷的尾音，已經透出了足夠的寒意。
    “大哥！別……”
    顧小九急得快要哭了，拚命在桌下拽林穗穗的衣角。
    這哪是考驗，這分明是鴻門宴！
    萬一做砸了，今天她們兩個，怕是橫著都出不了這個門。
    “好。”
    林穗穗卻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幹脆利落地應了下來。
    她站起身，對著蘇晚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廚房在哪？”
    蘇晚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秦管事，帶公子去。”
    “是。”
    秦管事擦了擦額頭的汗，連忙在前麵引路。
    林穗穗邁步跟上，經過顧小九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
    “還愣著幹什麽？跟上，打下手。”
    “啊？我？”
    顧小九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懵。
    “快點。”
    林穗穗不容分說，拉著他就走。
    煙雨樓的後廚，比林穗穗想象的還要大，還要奢華。
    裏麵光是灶台就有十幾個，各種珍稀食材分門別類地擺放著，琳琅滿目。
    十幾個大廚和幫工看到秦管事帶著一個外人進來，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都出去。”
    蘇晚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她竟然也跟了進來。
    “樓主？”
    秦管事有些不解。
    “這裏，留給這位公子就夠了。”
    蘇晚晴揮了揮手。
    很快，整個後廚，就隻剩下了林穗穗、被強行留下打下手的顧小九，以及坐在門口，親自監工的蘇晚晴和秦管事。
    “需要什麽食材，直接說。”
    蘇晚晴淡淡地開口。
    林穗穗也不客氣。
    她環視一圈，腦海裏《食珍錄》和《百草經》的知識飛速運轉，一個新的、完美的‘碧血丹心’配方，瞬間在心中成型。
    “百年血燕三兩，要羽翼未豐的雛燕所產。”
    “千年參王一支，取根須部位。”
    “天山雪蓮，取蓮台。”
    “鳳血藤，取藤心汁液三錢。”
    ……
    她一連報出了二十多種食材的名字，每一種都精確到了年份、部位和用量。
    顧小九在一旁聽得頭皮發麻，有些東西，他聽都沒聽過。
    秦管事卻是越聽越心驚。
    林穗穗所報的每一樣，都是後廚裏最頂級的珍品，而且他所說的用法和配伍，完全顛覆了煙雨樓現有的方子。
    蘇晚晴的眼中，異彩連連。
    食材很快被一一找來，擺在林穗穗麵前。
    林穗穗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她沒有立刻開始熬湯，而是先處理那些藥材。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充滿了某種奇特的韻律感。
    切參王根須，她用的刀法，輕薄如羽，每一片的厚薄都完全一致。
    取藤心汁液，她隻是用兩根手指，在藤身上輕輕一撚，一滴晶瑩剔透的紅色汁液便滴落玉碗，分毫不差。
    顧小九徹底看傻了。
    這哪裏是在做菜，這分明是在施展一門絕世武功！
    蘇晚晴和秦管事也看呆了。
    她們都是識貨之人，自然看得出，林穗穗的每一個動作，都蘊含著對內力極其精妙的控製。
    這已經不是廚藝的範疇了！
    一個時辰後。
    當林穗穗將最後一種藥材投入湯中，用一股柔和的內力催動著它們在鍋中完美融合時。
    一股難以形容的異香，從鍋中猛然爆發！
    這香氣，不似之前的濃鬱，而是一種淡雅到極致的清香。
    香氣所過之處，整個廚房裏的油煙味都被一掃而空。
    秦管事感覺到自己卡了半年的內功瓶頸，竟然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
    蘇晚晴霍然從椅子上站起，美眸中滿是不可思議。
    林穗穗沒有理會她們的震驚。
    她取來一個白玉碗，將熬好的湯羹盛了出來。
    新的“碧血丹心”，湯色不再是殷紅，而是呈現出一種通透的琥珀色。
    湯羹正中，那顆“丹心”，也不再是死白色，而是一顆流光溢彩、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轉的碧綠色丸子。
    “請。”
    林穗穗將玉碗推到蘇晚晴麵前。
    蘇晚晴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激蕩的心緒。
    她拿起湯匙，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湯。
    湯汁入口，沒有想象中的灼熱，而是一股溫潤平和的暖流，瞬間湧入四肢百骸。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每一條經脈，每一個竅穴，都在這股暖流的滋潤下，歡呼雀躍。
    多年的沉珂，仿佛都被洗滌一空。
    她又嚐了一口那顆碧綠色的丹心。
    丹心入口即化，一股磅礴而精純的生命能量，轟然在她的丹田炸開！
    蘇晚晴的臉色，瞬間漲得通紅。
    她連忙盤膝坐下，運功引導這股突如其來的龐大能量。
    足足一刻鍾後。
    她才緩緩睜開眼睛，吐出一口帶著淡淡香氣的濁氣。
    她看向林穗穗，那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不再是審視，不再是好奇，而是帶著一種看同類，甚至看前輩的尊重。
    “我輸了。”
    她站起身，對著林穗穗，鄭重地行了一禮。
    “心服口服。”
    秦管事和顧小九，已經徹底石化。
    “秦管事。”
    蘇晚晴吩咐道。
    “去賬房，取一千兩黃金。另外，將我的‘煙雨令’拿來。”
    “是！”
    秦管事不敢有絲毫怠慢，轉身飛奔而去。
    很快，一個沉重的木箱，和一塊通體由暖玉打造，上麵刻著繁複花紋的令牌，被送到了林穗穗麵前。
    “黃金，是你的了。”
    蘇晚晴將那塊“煙雨令”遞給林穗穗。
    “憑此令，你便是品劍大會的貴賓。在江南地界，見此令如見我本人。”
    林穗穗接過令牌，入手溫潤。
    她知道，自己賭對了。
    “多謝。”
    “公子大才，晚晴想交個朋友，不知可否？”她忽然開口。
    林穗穗想了想，點了點頭。
    多個朋友多條路，何況還是江南第一樓的樓主。
    “我叫林穗穗。”
    她第一次，報出了自己的真名。
    蘇晚晴嫣然一笑。
    她忽然湊近林穗穗，在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
    “林姑娘，品劍大會，魚龍混雜。”
    “希望姑娘能得到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