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棧，氣氛依舊有些沉悶。
    顧小九機靈地拉著玄煞長老，說是要去處理“後事”。
    順便把阿塵也給帶走了，把空間留給了她們姑嫂倆。
    房間裏，夜念舟大概是今天玩得太累，又受了驚嚇，靠在林穗穗懷裏，很快就睡著了。
    林穗穗將他輕輕地放在床上，蓋好被子，看著他那張帶著淚痕的睡臉，心裏五味雜陳。
    她轉過身，看到夜裳還站在門口，低著頭，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學生，手足無措。
    她臉上的那個巴掌印，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林穗穗心裏歎了口氣，從懷裏拿出一個小瓷瓶，扔了過去。
    “擦上，明天就能消腫。”
    夜裳下意識地接住，打開聞了聞，是一股清涼的藥香。
    “嫂嫂……對不起。”她低聲說道。
    “你該道歉的，不是我。”林穗穗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說道，“是念舟。你差點害死他。”
    夜裳的身體，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
    “我知道錯了。”她的聲音更低了，“我以後……再也不會這麽魯莽了。”
    林穗穗喝了口茶，沒有說話。
    房間裏，一時間又陷入了沉默。
    夜裳拿著藥膏，默默地走到一邊，對著銅鏡，給自己上藥。
    林穗穗看著她的樣子，心裏那點火氣，也徹底消散了。
    說到底，夜裳也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雖然輩分是姑姑，但心性跟顧小九也差不了多少。
    “以後，別再幹這種蠢事了。”林穗穗的語氣，緩和了下來。
    “江湖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人心，比你想象的更險惡。”
    “嗯。”夜裳悶悶地應了一聲。
    “還有，以後花錢，別那麽大手大腳。財不露白，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哦。”
    “那個叫阿塵的少年，雖然看起來沒什麽問題，但知人知麵不知心，你也要多留個心眼。”
    “知道了。”
    林穗穗一句一句地教訓著，夜裳就一句一句地應著。
    “行了，事情已經過去了。”林穗穗最後隻能歎了口氣，做了總結。
    “明天一早，我們就啟程，回天玄宗。”
    “啊？這麽快？”夜裳有些不情願，“我們還沒去臨安城呢……”
    林穗穗一個眼刀飛了過去。
    夜裳立刻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了。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一行人便收拾好了行囊，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夜念舟睡了一覺，已經滿血複活，又變得活蹦亂跳起來。
    他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隻知道娘親和姑姑和好了，這讓他很開心。
    一行人退了房，來到客棧門口。
    玄煞長老已經雇好了一輛寬敞的馬車。
    就在他們準備上車的時候，一個帶著幾分不確定的女聲，忽然從街角傳來。
    “三妹？是……穗穗嗎？”
    林穗穗的身體，猛地一僵。
    這個聲音……
    她緩緩地轉過頭，隻見不遠處的街角，一個穿著淡青色羅裙，梳著婦人發髻的年輕女子，正一臉驚喜地看著她。
    女子的身邊，還跟著一個青年。
    “二姐？”林穗穗有些怔愣。
    來人，正是她四年未見的二姐，林子琪。
    比起四年前，林子琪的臉上褪去了幾分少女的青澀，多了幾分婦人的溫婉。
    她的眉眼間，帶著一種安逸生活的滿足感。
    “真的是你！穗穗！”林子琪見她回應，立刻驚喜地跑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我還以為我看錯了！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林穗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和這個二姐，從小關係就算不上親近。
    林子琪性格溫和，循規蹈矩，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
    而她，則是那個被家族遺忘在角落裏的透明人。
    兩人雖然是姐妹，但生活軌跡，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這位是……？”林子琪的目光，落在了林穗穗身邊的夜念舟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驚豔。
    好漂亮的孩子！
    “這是夜念舟，我的兒子。”
    “念舟，快，叫二姨。”林穗穗推了推兒子。
    “二姨好。”夜念舟很乖巧地喊了一聲，還附贈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林子琪的心，瞬間就被萌化了。
    “哎，真乖！”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夜念舟的頭，然後拿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糖糕，遞了過去，“來，二姨給你吃糖糕。”
    “謝謝二姨！”夜念舟開心地接了過來。
    這時，跟在林子琪身後的那個青年也走了過來。
    有些拘謹地對著林穗穗拱了拱手：“三妹，你好，我是你二姐夫，周平。”
    “二姐夫。”林穗穗也點了點頭。
    林子琪熱情地拉著林穗穗的手，說道：“走走走，別站在這街上說話了。好不容易見一麵，快跟我回家去，中午我們好好聚聚！”
    麵對二姐的熱情，林穗穗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能地想拒絕，她不想和清風劍派的任何人，再有任何牽扯。
    但看著林子琪那真誠關切的眼神，拒絕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更何況，她身邊還站著夜裳和玄煞長老。
    當著外人的麵，駁了自家姐姐的麵子，總歸是不太好看。
    “這……會不會太打擾了？”林穗穗猶豫道。
    “打擾什麽！我們是親姐妹！”林子琪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不容分說地拉著她就走。
    “我跟你說，我三年前也生了個兒子，叫康兒，今年剛滿三歲，比念舟小一歲，正好讓他們倆一塊兒玩！”
    一聽到有小弟弟玩，夜念舟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他扯了扯林穗穗的衣角，滿眼都是期待。
    林穗穗看著兒子的眼神，心一下子就軟了。
    罷了，去看看也好。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跟著林子琪，來到了她在鎮上的家。
    林子琪的夫家姓周，是千燈鎮本地的一個二流門派“飛鷹門”。
    她丈夫周平，是門主的大兒子，也是未來的門派繼承人。
    周家在鎮上，算得上是名門望族。
    府邸雖然比不上天玄宗那般仙氣縹緲，卻也是一座三進三出的大宅院。
    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布置得頗為雅致。
    一進門，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就從院子裏跑了出來，一把抱住了林子琪的腿。
    “娘！你回來啦！”
    “康兒，慢點跑。”林子琪寵溺地摸了摸兒子的頭，然後將他拉了過來，指著夜念舟介紹道，“快，叫小姨，叫表哥。”
    那叫康兒的小男孩，怯生生地看了林穗穗一眼，又好奇地打量著比他高了半個頭的夜念舟。
    小聲地喊了一句：“小姨……表哥……”
    夜念舟立刻像個小大人一樣，走上前，從自己的小包袱裏，掏出一個在姑蘇城買的機關木鳥，遞了過去。
    “表弟你好，我叫夜念舟。這個，送給你！”
    康兒的眼睛，瞬間就被那隻做得活靈活現的木鳥給吸引了。
    他驚喜地接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娘親。
    “還不快謝謝表哥。”林子琪笑著說。
    “謝謝表哥！”康兒高興地喊道。
    兩個小家夥，就因為一個玩具，迅速地熟絡了起來。
    夜念舟拉著康兒的手，開始給他講自己“闖蕩江湖”的見聞。
    康兒聽得一臉崇拜，很快就成了夜念舟的小跟班。
    林子琪的公公，也就是飛鷹門的門主周雄，在得知林穗穗一行人的到來後，也親自出來迎接。
    當他看到氣勢不凡的玄煞長老，和那一身紅衣、美豔逼人的夜裳時，心裏也是暗暗吃驚。
    不愧是天玄宗的人。
    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那股若有若無的威壓，就讓他感到一陣心悸。
    都是惹不起的高手！
    周雄連忙讓人備上最好的茶點，將眾人請到了花廳。
    “穗穗，這幾年，你一個人帶著個孩子，一定很辛苦吧？”花廳裏，屏退了下人，林子琪拉著林穗穗的手，心疼地說道。
    “還好。”林穗穗淡淡地應了一句。
    她不習慣跟人說這些。
    林子琪看著她那清瘦的模樣，和眉宇間那份與年齡不符的淡漠，心裏歎了口氣。
    她這個三妹，從小就性子冷，不愛說話。
    以前在家裏，就總是一個人待在那個偏僻的院子裏，不跟任何人來往。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這個樣子。
    “你這次回來，有什麽打算？還回山上嗎？”林子琪試探著問道。
    “不回了。”林穗穗搖了搖頭。
    “不回了？”林子琪有些驚訝，“那你……”
    林穗穗不想多說，便岔開了話題，“二姐，你呢？姐夫待你可好？”
    “他啊，就是個老實人，對我挺好的。”一提到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林子琪的臉上，就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公公婆婆也都是和善人，不怎麽管我。我這日子，過得還算舒心。”
    看著林子琪臉上那發自內心的笑容，林穗穗心裏有些觸動。
    或許，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樣平淡安穩的生活，才是最好的歸宿。
    但她知道，自己走不了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