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閑感覺自己像是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混沌中漂浮了許久。
    意識如同散落的碎片，時而能感受到經脈中微弱靈力流淌的刺痛，時而又被神魂深處傳來的虛弱感拖入黑暗。
    偶爾，一絲清涼溫潤的藥力化開，勉強維係著他靈台的一點清明。
    不知過了多久，他沉重的眼皮顫動了幾下，終於艱難地睜開。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景象——他在青雲宗內門弟子居所的靜室。
    檀香嫋嫋，靜謐安然，與地脈深處那魔氣滔天、法則崩亂的景象恍如隔世。
    他嚐試挪動身體，一陣強烈的虛弱感和神魂的抽痛立刻傳來，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林師兄！你醒了？”
    守在床邊的一名年輕弟子立刻驚喜地站起身，正是平日裏對林閑頗為崇拜的趙明。
    他快步上前，小心地將林閑扶起，墊好靠枕。
    “我……昏迷了多久？”林閑的聲音沙啞幹澀。
    “整整三天了！”
    趙明連忙倒了一杯溫水，遞到林閑嘴邊，“掌門和玄劍師叔祖他們都來看過好幾次，說您神魂受損，靈力耗盡，需要靜養。您感覺怎麽樣？”
    “無妨，死不了。”
    林閑緩緩喝下水，感受著液體滑過幹涸的喉嚨，神識開始內視。
    體內的情況可謂一團糟。
    鴻蒙金丹黯淡無光，旋轉緩慢，原本充盈的源初之氣如今隻剩細若遊絲的一縷，在幹涸的經脈中艱難流淌。
    神魂更是如同被撕裂後又勉強粘合起來，傳來陣陣隱痛。
    那枚救了他性命的古老印記，此刻沉寂在靈根深處，毫無反應，仿佛真的耗盡了力量。
    他心中暗歎一聲。
    這次透支，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沒有數月苦功，恐怕難以恢複。
    “地脈情況如何？宗門……損失大嗎？”林閑更關心結果。
    趙明臉上立刻浮現出激動與後怕交織的神情：“成功了！林師兄！地脈魔源被您和師叔祖們聯手封印了！聽說那道大裂隙都合上了！至於宗門……”
    他語氣低沉下去：“弟子傷亡不小，尤其是外門和執事弟子……護山大陣也破損嚴重，幾位長老正在全力修複。不過，魔化的妖獸和入魔的同門都已被肅清，玄劍師叔祖他們正在追查內鬼。”
    林閑默默點頭。
    勝利的代價，同樣沉重。
    就在這時，靜室的門被推開，玄劍真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依舊是那副冷峻的模樣，但看向林閑的眼神中，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柔和。
    “醒了就好。”
    玄劍真人揮揮手，趙明識趣地躬身退下。
    他走到床邊，一股精純的劍意微微探出，掃過林閑的身體，眉頭微蹙：“傷勢比預想的還重。本源虧損，神魂之傷尤其麻煩。這是‘養魂木心’，你貼身佩戴，溫養神魂。”
    一塊巴掌大小、色澤溫潤、散發著寧靜祥和氣息的暗紫色木頭被遞到林閑手中。
    此物珍貴，對神魂傷勢有奇效。
    “多謝師叔。”林閑沒有推辭，他現在確實急需此物。
    “地脈殘留的裂隙，已由老夫與你赤陽、雲渺師叔輪流看守，暫時無虞。”
    玄劍真人語氣平淡，卻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你無需擔心，專心養傷便是。”
    林閑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師叔，那魔念最後反撲時，我靈根深處的印記……”
    玄劍真人目光微凝：“此事，僅有我、掌門，以及赤陽、雲渺知曉。”
    “那印記能擋下近乎元嬰後期的一擊，來曆非凡。”
    “它既選擇你，自有其因果。在你擁有足夠實力前，此事絕不可再對外人提起，以免引來覬覦。”
    “弟子明白。”林閑心中一凜。懷璧其罪的道理，他懂。
    “還有一事，”玄劍真人話鋒一轉，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審慎，“三日前，也就是我們剛從地脈出來不久，山門外來了幾人，自稱是你的故人，姓蘇。為首的是個老者，帶著一個年輕女子。你可有印象？”
    “姓蘇？故人？”林閑微微一怔，腦海中迅速閃過前身殘留的記憶碎片。
    邊陲小城，林家，蘇家……似乎確有一樁指腹為婚的婚約。
    那女子，好像叫……蘇婉？
    前身被測出“頑石”資質，離家前往青雲宗時，蘇家態度便已變得模糊曖昧。
    數年過去，早已斷了聯係。
    他們怎麽會突然找來？
    還是在宗門剛剛經曆大變的這個節骨眼上？
    “確有一家姓蘇的故交，但多年未曾往來。”
    林閑如實相告，眉頭也微微皺起，“他們此時前來，所為何事？”
    “說是聽聞青雲宗遭劫，特來探望，並有意投奔。”
    玄劍真人語氣平淡，“如今他們被安置在迎客偏殿，有弟子看守。掌門師兄的意思，是等你醒來再做定奪。”
    林閑沉默片刻。
    前身與這蘇家，情分早已淡薄。此刻前來，探望是假，借機攀附或是另有所圖的可能性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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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門初定，內鬼未清，實在不宜節外生枝。
    “師叔，我傷勢未愈，不便見客。能否勞煩您代我回絕，就說我閉關療傷，不便相見，贈些盤纏，請他們回去吧。”
    林閑做出了決定。
    他不想在這種時候，為宗門再添不必要的麻煩。
    玄劍真人看了他一眼，對於林閑這份清醒和決斷頗為滿意：“如此也好。你安心修養，外麵的事，有我們。”
    說完，他轉身離去。
    林閑靠坐在床頭，手握養魂木心，感受著絲絲清涼氣息滲入識海，緩解著神魂的疼痛。
    他閉上眼，開始緩緩運轉《大夢心經》的基礎法門，試圖引導那微弱的源初之氣，滋養受損的經脈與金丹。
    然而，心神卻難以完全平靜。
    界外魔念，內部叛徒，神秘的古老印記，還有這不合時宜出現的“故人”……青雲宗的危機，似乎才剛剛拉開序幕。
    與此同時，青雲宗山門之外，數十裏處的一座荒僻山澗中。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林間陰影中滲出，單膝跪地，對著虛空低聲稟報：
    “主人，青雲宗地脈魔源已被封印，林閑昏迷三日後蘇醒，傷勢極重。‘魚餌’已至山門，但被青雲宗高層攔下，未能接觸目標。”
    虛空中，一個淡漠嘶啞的聲音響起，仿佛金石摩擦：
    “封印了？倒是小瞧了那小子和他體內的東西……無妨，棋局才剛剛開始。”
    “那‘魚餌’……”
    “既是棄子，便讓他們發揮最後的作用。試探一下青雲宗的反應，看看那老狐狸玄天）到底清不清楚我們的存在。至於林閑……”
    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冰冷的玩味，“他身上的‘鑰匙’碎片，比預想的更有趣。等他離開青雲宗的時候，再動手。”
    “是！”
    黑影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陰影，消失不見。
    山澗中，隻餘風聲嗚咽，帶著山雨欲來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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