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骸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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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入葬龍穀的瞬間,陳玄隻覺周身空氣驟然凝固,仿佛一頭無形的巨獸張開了冰冷的巨口,將他狠狠拽入一片粘稠到極致的墨色死海。濃鬱的灰黑色死氣如同嗅到獵物的群蟻,爭先恐後地鑽進他的毛孔、鼻腔,甚至順著呼吸滲入肺腑——那死氣帶著龍族隕落時的無盡怨懟,觸碰到生機便瘋狂啃噬,不過數息,陳玄便感覺四肢百骸都透著刺骨的寒意,體內的生機如同被狂風吹拂的燭火,搖搖欲墜。
更讓他心悸的是,死氣竟精準引動了他丹田深處那縷蟄伏的“寂無”之力!那力量本就以吞噬生機為生,此刻仿佛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在他經脈中瘋狂躁動、衝撞,所過之處,經脈隱隱作痛。胸口的龍丹更是驟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眼前陣陣發黑,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就在陳玄即將失去平衡的刹那,一隻微涼卻格外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熟悉的聲音穿透死氣的呼嘯,傳入耳中:“這邊!”
是林素心。她的聲音在灰黑色的氣流中顯得有些模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指尖甚至還縈繞著一絲微弱的靈光,勉強將周遭最洶湧的死氣擋開半寸。陳玄強提最後一絲精神,任由她牽引著踉蹌前行,身後的青筠也緊隨其後,掌心青光不斷閃爍,既護住自己,也試圖幫陳玄抵擋部分死氣侵蝕。
三人頂著如同實質般的死氣洪流,每走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衣衫被死氣染得暗沉,發絲上甚至凝結了細小的灰黑色冰晶。約莫半柱香的功夫,林素心終於將他們帶到穀口內側一處隱蔽之地——那裏斜斜立著一塊數丈高的巨大黑色岩石,岩石表麵布滿了古老的裂紋,仿佛被歲月與死氣侵蝕了千百年。而岩石下方,竟藏著一個天然形成的淺洞,洞口縈繞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淡金色光暈,將最洶湧的死氣潮汐稍稍阻隔在外,形成了一處暫時的安全區。
一踏入淺洞,陳玄再也支撐不住,踉蹌一步單膝跪地,喉間湧上一股腥甜,猛地噴出一口暗紅色的血液。血液落在洞底的黑石地麵上,竟瞬間發出“嗤嗤”的刺耳聲響,升騰起一縷縷灰白色的煙霧——那血液中不僅帶著他受損的生機,還夾雜著幾縷細微卻異常活躍的黑氣,正是被龍怨死氣徹底引動的“寂無”之力,連他自身的血液都被其汙染。
“陳玄!”青筠驚呼一聲,急忙上前蹲下身,掌心青光暴漲,小心翼翼地覆在陳玄的後心,試圖將溫和的生機注入他體內,幫他穩定氣息。可青光剛觸碰到陳玄的身體,便被一股陰冷的力量反彈回來,青筠甚至感覺指尖傳來一陣刺痛,不由皺緊了眉。
林素心也快步蹲下身,指尖凝聚一絲靈光,輕輕點在陳玄的手腕處,片刻後,她的眉頭擰成了川字,語氣帶著一絲驚疑:“龍怨死氣不僅在侵蝕你的生機,還引動了你體內的舊傷?這舊傷的力量……陰冷霸道,不似尋常功法所致,倒像是某種能吞噬萬物的異力!”她眼中閃過一絲探究,顯然察覺到了“寂無”之力的非同尋常,卻沒有再多問。
陳玄擺了擺手,示意自己還撐得住。他艱難地調整姿勢,盤膝坐好,隨即催動丹田內的混沌龍元,試圖將侵入體內的死氣逼出,同時壓製躁動的“寂無”之力。可此地的死氣早已彌漫到每一寸空間,混沌龍元剛運轉起來,便被死氣層層纏繞,如同陷入泥沼的戰馬,寸步難行。更糟糕的是,力量的運轉反而加速了龍丹裂痕處的本源流失,胸口的劇痛愈發清晰。
“這樣不行!”林素心見狀,立刻開口阻止,“此地死氣濃度遠超外界,被動抵抗隻會讓你不斷消耗本源,加速衰亡。想要活下去,必須主動適應,甚至……嚐試煉化一絲死氣!”
“煉化?”陳玄猛地抬眼看向她,眼神銳利如刀,“這龍怨死氣中不僅藏著狂暴的能量,還裹挾著無數龍族的怨念,稍有不慎便會被怨念反噬,神魂俱滅。這與引火燒身有何區別?”他並非沒有想過主動出擊,可這死氣的凶險程度,遠超他以往遇到的任何敵人。
林素心沒有反駁,隻是從懷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符——那玉符通體呈淡青色,表麵刻著複雜的龍紋,正是之前能與葬龍穀印記共鳴的物件。她將玉符遞到陳玄麵前,解釋道:“此物名為‘引龍符’,是我族傳承下來的秘寶,能借助龍族血脈的力量,引導、純化此地的龍怨死氣,剝離其中最精粹的‘龍源死意’——那是死氣的核心,也是蘊含龍族本源之力的關鍵。”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語氣愈發嚴肅:“但此法極其凶險。首先,你需要用極強的意誌力抵禦龍怨的衝擊,一旦心神失守,便會被怨念操控;其次,龍源死意入體時,會帶來撕裂神魂般的痛苦,稍有不慎便會生機斷絕。這是險中求活之法,成則能以毒攻毒,緩解甚至利用你體內的‘寂無’之力;敗則神魂被汙染,龍源死意徹底摧毀你的生機。如何抉擇,全在你。”
陳玄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身旁滿臉擔憂的青筠,又低頭看向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坐以待斃,隻會讓自己和青筠都困死在此地;冒險一搏,至少還有一線生機。他沒有絲毫猶豫,緩緩點頭:“我選後者。該怎麽做?”
林素心見他下定決心,也不再多言,立刻開始指導:“你先將自身一縷微弱的神識附著在引龍符上,同時催動掌心的葬龍穀印記,讓兩者產生共鳴。記住,神識一定要穩定,絕不能被死氣中的怨念幹擾。”
陳玄依言而行,凝神靜氣,將一縷纖細如絲的神識緩緩探出,小心翼翼地附著在引龍符上。緊接著,他催動掌心的葬龍穀印記,淡金色的印記瞬間亮起,與引龍符上的龍紋相互呼應。刹那間,引龍符散發出一陣柔和的青光,青光擴散開來,形成一個半透明的光罩,將陳玄籠罩其中。
光罩之內,一股奇異的吸力緩緩生成,將周圍的灰黑色死氣一點點牽引過來。引龍符表麵的龍紋不斷閃爍,如同在篩選般,將死氣中的狂暴能量與雜亂怨念層層剝離,最終留下一縷格外精純、卻也格外暴戾的灰黑色氣流——正是龍源死意。
當那縷龍源死意被牽引到陳玄的皮膚表麵時,他渾身猛地一顫,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那感覺,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入靈魂,又似有無數條瀕死的巨龍在他的識海中尖嘯、嘶吼,無盡的怨恨、不甘、痛苦如同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他的神識撕裂!這痛苦,遠比“寂無”之力侵蝕時更甚,短短數息,陳玄的額頭便布滿了冷汗,後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浸透。
他死死咬緊牙關,牙齦甚至滲出血絲,憑借著遠超常人的堅韌意誌,強行穩住心神,同時引導那縷龍源死意,沿著林素心事先告知的一條偏僻經脈,小心翼翼地向著丹田內的混沌龍丹靠近。每移動一寸,經脈便傳來一陣灼燒般的劇痛,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刀片在切割他的血肉。
龍源死意剛進入丹田,原本躁動不安的混沌龍丹便驟然爆發出強烈的抗拒之意!淡金色的龍丹表麵光芒閃爍,如同遇到天敵般,不斷釋放出混沌龍元,試圖將龍源死意驅逐出去。而盤踞在龍丹裂痕處的“寂無”之力,也如同受到挑釁的野獸,瞬間變得更加活躍,化作一縷縷黑氣,與入侵的龍源死意猛烈碰撞、相互侵蝕!
“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在陳玄的丹田內炸開!他隻覺得丹田仿佛要被撕裂,三種性質迥異卻都霸道無比的力量在其中瘋狂爭鬥——混沌龍元的包容、龍源死意的暴戾、“寂無”之力的陰冷,相互交織、碰撞,撕裂著他的經脈,衝擊著他的神魂。
片刻後,陳玄的七竅中開始滲出細密的血珠,臉色蒼白如紙,模樣淒慘可怖。青筠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幾次想上前幫忙,卻被林素心攔住——她知道,此刻任何外力介入,都可能打亂陳玄體內的力量平衡,讓他萬劫不複。林素心自己也神色凝重,雙手不斷結印,全神貫注地操控著引龍符,試圖讓龍源死意的力量變得平緩一些。
時間一點點流逝,陳玄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痛苦和怨念一點點吞噬,眼前開始出現幻覺——他仿佛看到無數條巨龍在天空中隕落,鮮血染紅了大地,無盡的怨恨如同烏雲般籠罩著整個世界。就在他即將徹底失去意識的刹那,異變發生了!
那縷被引入丹田的龍源死意,似乎激發了混沌龍丹某種深藏的本能!龍丹表麵那些早已黯淡的混沌紋路,忽然如同被喚醒般,驟然亮起微弱卻堅定的光芒,散發出一種古老、蒼茫、包容萬物的氣息——那是混沌之力最本源的特質,能煉化世間一切異種能量。
爭鬥中的三股力量,在這混沌氣息的介入下,竟然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凝滯!緊接著,混沌龍丹如同一個饑餓了千百年的磨盤,開始緩慢而堅定地轉動起來,同時將侵入丹田的龍源死意與那縷“寂無”之力一同吸入磨盤之中,不斷碾壓、磨碎!
過程依舊痛苦萬分,陳玄甚至感覺自己的丹田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又像是被冰錐刺穿,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縷困擾他許久的“寂無”之力,正在被混沌龍丹一點點磨碎、消融!雖然隻是微乎其微的一絲,卻是他受傷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削弱這股異力!
與此同時,被煉化的龍源死意也釋放出其中蘊含的精純龍族本源之力,雖然那力量帶著一絲死氣,卻被混沌龍丹巧妙地吸收、轉化——原本黯淡的龍丹,竟因此多了一絲詭異的“活性”,裂痕處的本源流失速度,也悄然減緩了幾分。
有效!這看似瘋狂的以毒攻毒之法,竟然真的有效!陳玄心中湧起一股狂喜,原本幾乎渙散的意誌瞬間凝聚,更加專注地配合混沌龍丹,煉化著體內的力量。
不知過了多久,淺洞外的死氣潮汐漸漸平息,呼嘯的風聲也變得微弱起來。陳玄緩緩睜開雙眼,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如紙,氣息也依舊虛弱,但眼底的疲憊散去不少,多了一絲清明與堅定。他內視丹田,隻見混沌龍丹上的裂痕依舊存在,但那縷縈繞不散的“寂無”之力,確實被削弱了肉眼難辨的一絲;而龍丹本身,似乎也對周圍的龍怨死氣產生了一絲微妙的適應性,不再像之前那樣劇烈抗拒。
“感覺如何?”林素心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關切,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探究——她似乎想從陳玄的反應中,確認引龍符與混沌龍丹的關聯。
“暫無異狀。”陳玄沒有透露太多,隻是謹慎地回應,“你說的方法,或許真的能讓我撐下去。”他對林素心的警惕並未減少,畢竟對方的目的始終不明,而這葬龍穀的凶險,也遠超他的預料。
就在這時,青筠忽然指著洞外,聲音帶著一絲驚悸:“你們看!那是什麽?”
陳玄與林素心同時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淺洞外,死氣略微稀薄的穀內深處,隱約浮現出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白色骨林!無數巨大而扭曲的骸骨堆積如山,有的骸骨長達數十丈,骨骼表麵還殘留著淡淡的龍鱗印記;有的骸骨則帶著鋒利的爪痕與裂痕,顯然是在戰鬥中隕落。更詭異的是,部分骸骨的關節處還在散發著淡藍色的磷光,在灰黑色的死氣中閃爍,如同無數雙冰冷的眼睛,注視著闖入此地的生靈。空氣中彌漫的龍怨與死寂之意,在那裏達到了頂點。
那裏,才是真正的葬龍之地!
林素心看著那片骨林,語氣中帶著一絲敬畏與凝重:“那是‘龍骸骨林’,是上古時期隕落的真龍殘骸與怨念匯聚的核心。傳說中,每一頭隕落的真龍都會將自身的部分本源留在骸骨中,久而久之,這裏不僅是龍怨死氣的源頭,也可能藏著龍族的遺寶——比如龍晶、龍鱗甲,甚至是記載龍族功法的秘典。”
她頓了頓,將目光轉向陳玄:“我們現在所處的淺洞隻是暫時的安全區,一旦死氣潮汐再次來臨,這裏也會被淹沒。想要活下去,必須穿過龍骸骨林,找到更深處的安全之地。而且……”她話鋒一轉,“龍骸骨林中的龍源死意更加精純,或許能找到對你傷勢更有助益的東西。”
陳玄緩緩站起身,雖然四肢依舊有些虛弱,但體內的混沌龍丹正在緩慢恢複,那縷“寂無”之力的威脅也暫時得到了緩解。他走到洞口,目光投向那片森白的死亡森林,空氣中濃烈的死寂與腥甜氣息撲麵而來,卻不再讓他感到窒息。
龍骸骨林,隕龍埋骨之地。
其中等待他的,是徹底治愈“寂無”之力的契機,還是被龍怨吞噬、萬劫不複的深淵?
一路引導他來到此地的林素心,在這片絕地之中,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是為了龍族遺寶,還是另有圖謀?
陳玄深吸一口帶著龍怨與死氣的空氣,壓下心中的疑慮與警惕,隨即邁步走出了淺洞。青筠見狀,立刻跟上,林素心則緊隨其後,目光在陳玄的背影與遠處的骨林之間流轉,不知在思索著什麽。
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通往龍骸骨林的灰黑色死氣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