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籠中鳥,何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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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郭源的頭顱更低了些,幾乎要觸碰到胸口。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得可怕,聽不出絲毫激動,隻有一種恭順。
“長老教誨,東郭源字字句句,銘記於心。”
“護衛星若小姐周全,是屬下職責本分,不敢有絲毫懈怠。”
“更不敢……有任何危及自身、累及親族的妄念。”
南宮磐仔細盯著東郭源的反應。
那雙老辣的眼睛沒有捕捉到任何一絲異樣。
他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較為“滿意”的神色,微微頷首。
“嗯,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
他語氣緩和下來,
“去吧,今夜辛苦,好生休養。”
“記住,家族,從來不會虧待任何一位忠心耿耿的子弟。”
他揮了揮手,示意東郭源可以離開了。
東郭源再次躬身一禮,沒有再多言一句。
沉默地轉身,踏過了那道月亮門。
他的背影在西苑更為稀疏的燈火下,顯得異常孤寂。
直到走出很遠,完全融入西苑的黑暗中。
他緊握的拳頭,指節泛白。
南宮磐站在原地,望著東郭源消失的方向,撫須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
這才緩緩轉身,消失在主宅方向的夜色裏。
月光下的庭院,重歸寂靜。
隻有風過回廊的細微嗚咽。
——————
踏入西苑的瞬間,空氣似乎都輕盈了幾分。
這裏的燈火不算明亮,廊簷下的石燈散發出昏黃的光暈。
勉強照亮青石小徑。
植被不再經過精心雕琢,帶著幾分野性的生機。
東郭源剛穿過一片竹林,迎麵便走來一隊巡夜的東郭家子弟。
他們看到東郭源,立刻停下腳步。
為首的少年臉上立刻堆起熱情甚至略帶諂媚的笑容。
“源哥!回來了?”東郭陽語氣熱絡。
“聽說你剛才又保護星若小姐清除了宵小?真厲害!”
“有源哥在,咱們西苑都覺得臉上有光!”
旁邊一個身材高瘦、眉眼間帶著幾分精明的青年,名為東郭銘,接口道,語氣裏帶著酸意:
“那是,源哥可是我們東郭家這一代的招牌,主家麵前真正的紅人。”
“哪次危險的、棘手的任務,不是源哥親自出馬才能擺平?”
“咱們啊,也就隻能巡巡夜咯。”
隊伍末尾,一個年紀更小、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少年,名為東郭遠,小聲附和,眼中滿是崇拜:
“要是哪天……我也能像源哥一樣,得到星若小姐的賞識……”
“哪怕隻是被賜下一顆丹藥也好啊……”
東郭源腳步未停,隻是偏過頭,目光極淡地掃過眾人。
他微微頷首,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嗯”,算是回應。
他轉身,走向一棟建築。
與主家的雕梁畫棟不同,西苑的建築樸實無華,但絕非破落。
青石壘砌的小樓錯落有致,幹淨整潔。
這是主家給予分家的“體麵”。
東郭源的居所在小樓頂層。
他推開門,室內陳設極其簡潔。
一床、一桌、一椅、一個打坐用的蒲團,再無他物。
月光透過唯一的窄窗斜斜照入,在地麵投下冷清的光斑。
他反手關上房門。
直到此刻,他挺得筆直的脊梁才鬆弛了一線。
常年冰封般的臉上,一絲極力壓抑的疲憊從眼底深處浮起。
他走到床邊,背對著窗口,開始解開玄色勁裝的衣帶。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中衣,準備將其一並脫下時。
毫無征兆地,一股劇痛猛地從他顱腦深處炸開!
“呃……!”
東郭源悶哼一聲,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
單膝重重砸在地麵上,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
“該…該死!”
他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聲音低啞破碎。
【心蠱!】
是心蠱發作了!而發作的原因隻有一個:主家人在操控!
根本無需思考,是南宮磐!
東郭家子弟七歲時,由南宮家核心成員種下。
此蠱蟲與宿主神魂共生。
南宮家主家成員可通過特定血脈秘法,感知其方位、模糊情緒。
並在一念間令蠱蟲反噬,使宿主神魂劇痛乃至湮滅。
同時,蠱蟲會潛移默化地讓東郭家子弟對南宮家主產生忠誠。
七歲那年,家族祠堂,幽暗的燭火下。
那位南宮家的長老,將一枚冰冷蠕動的異物,生生種入他的識海。
從那一天起,他的生命、他的意誌,便不再完全屬於自己。
這“心蠱”與宿主神魂共生。
主家成員,可通過秘法,隨時感知他的大致方位、模糊的情緒波動。
而更可怕的是,他們隻需一個念頭。
便能引動蠱蟲反噬,輕則令人神魂劇痛,生不如死。
重則直接湮滅靈智,成為一具空殼!
蠱蟲潛移默化地扭曲著東郭源的心誌。
不斷滋生出對主家、尤其是對種蠱之人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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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郭源憑借驚人的意誌才勉強抵禦住了那份扭曲的“忠誠”。
但這份針對神魂的痛苦折磨,卻是他無法擺脫的枷鎖。
此刻,這枷鎖正在收緊。
劇痛如同無數鋼針,在他的識海中攪動。要碾碎他的理智,逼他屈服!
視野開始模糊,耳邊嗡嗡作響。
無數念頭在劇痛的間隙裏飛速閃過。
東郭源死死咬著牙,牙齦甚至滲出了血絲,鹹腥味在口中彌漫。
他雙手撐地,指節泛白。
他不能昏過去,更不能發出示弱的哀嚎。
他必須清醒地承受這一切,記住這份痛苦。
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墨發,緊貼在他蒼白如紙的臉頰側。
他閉上眼,嘶吼死死鎖在喉嚨深處。
劇烈起伏的胸膛和顫抖的肩胛,泄露著此刻他正經曆著的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一瞬,又或許是漫長的一百年。
那錐心劇痛驟然退去。
來得突然,去得也幹脆。
東郭源脫力般向前一傾,另一條膝蓋也跪倒在地。
雙手撐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冷汗已經將他的中衣徹底浸透,緊貼在皮膚上,一片冰涼。
他閉著眼,極力平複氣血和識海中殘餘的刺痛。
良久,他才用手背抹去唇邊咬出的血沫,撐著膝蓋,重新站直了身體。
喘息了片刻。
他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一點點,透過狹窄的窗縫向外望去。
月光淒清,灑落在南宮家本家區域那些巍峨的塔樓和飛簷之上。
投下大片令人窒息的陰影,牢牢籠罩著整個西苑。
他知道,剛才的懲罰,是因為他生出的那些……不該有的想法。
被南宮磐,或是……
被主家某位大人物隨心所欲的“提醒”。
提醒他記住自己的身份:一件好用的、且生死完全被掌控的工具。
小窗的視野能勉強越過南宮家高聳的院牆,望向城池的另一端。
在那個方向,是霜月城六大家族之一,古家的族地。
月光下,隻能看到一片朦朧的燈火。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夜色與距離,落在了那片燈火中的某一處。
古月……那個如月光般皎潔靈動的女子。
他們意外相識,曾並肩作戰。
也曾在中秋燈會上隔著人海相視一笑。
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比南宮家院牆更高、更厚的壁壘。
南宮家主家,為了維持所謂的“至高血脈”純淨,曆來奉行嚴格的族內通婚。
而作為分家的東郭一族,命運更為殘酷。
他們存在的意義,便是守護主家,奉獻忠誠,乃至生命。
他們的婚姻是直接在分家內部消化。
絕無可能與外姓之人,尤其是與古家這等大家族子弟結合。
這是鐵律,違逆者,下場比死更慘。
東郭源從貼身的衣物最內側,取出了一個香囊。
繡工算不上精巧,上麵歪歪扭扭地繡著一彎新月和幾縷雲紋。
那是古月當年偷偷塞給他的。
因為保存得極好,依稀還能聞到一絲極淡的香氣。
他的手指輕輕的摩挲著香囊。
仿佛那是世間最易碎的珍寶。
那雙平日裏如寒潭死水般的眼眸,此刻翻湧著……
愛戀、痛苦、絕望……最終卻都被死死壓下。
隻化作眼底一片猩紅的隱痛。
他緊緊攥著香囊,指節泛白,極低極低的聲音,從他齒縫間逸出。
帶著一種近乎崩潰的沙啞:
“籠中鳥……”
“何……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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