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官字兩張口

字數:10402   加入書籤

A+A-


    寒風卷著塵土,刮過巍峨的城牆和高聳的城門樓。
    作為西南邊陲的重鎮州府,雲州城比小小的臨山縣不知繁華多少倍。
    車馬粼粼,行人如織,商鋪林立,喧鬧異常。
    然而,這份喧囂落在兩位風塵仆仆、步履蹣跚的老人眼中,卻顯得格外冰冷和陌生。
    張大年佝僂著背,扶著同樣疲憊不堪的老伴。
    兩人臉上刻滿了長途跋涉的疲憊和深深的悲慟,渾濁的眼睛裏隻剩下沉甸甸的恨意。
    他們隻挎著一個灰撲撲、鼓鼓的包袱,走了數日的坎坷雪路,鞋底磨薄,褲腿沾滿泥濘,終於來到了這座大城。
    交了入城稅,兩人沒有絲毫停留的心思,一路打聽著,直奔那象征著王法與公理的府衙。
    高大莊嚴的府衙大門緊閉,門前兩隻石獅張牙舞爪,威風凜凜,卻讓張大年感覺到一股冰冷的壓迫感。
    兒子張富貴被那妖女白璃打死!
    縣令推諉搪塞,不管不顧!
    他花了大價錢,雇了五個不識字的啞巴去放火燒村,結果……四人失蹤,隻逃回來一個,哆嗦著說隻燒了幾間屋子。
    他悄摸摸回去查看過,那該死的柳樹溝竟然連一個傷亡都沒有!
    這口氣,他哪裏咽得下去?!
    咚咚咚——!!!
    悲憤化作力量,張大年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揮動著沉重的鼓槌!
    沉悶而急促的鼓聲,如同他心中翻騰的怒火和不甘。
    一下,又一下。
    “兒啊!爹娘來替你伸冤了!”老伴在一旁抹著眼淚,低聲啜泣。
    很快,府衙沉重的側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
    一個穿著皂隸服、歪戴著帽子的差役探出頭來,臉上帶著被打擾的不耐煩。
    他目光掃過台階下這對穿著粗布麻衣、一看就是窮苦鄉民的老夫婦,那點不耐煩瞬間變成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冷漠。
    “喂!敲什麽敲?不知道規矩嗎?”
    差役懶洋洋地踱步出來,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張大年心中一緊,以為馬上就能麵見傳說中嫉惡如仇的府台大人了!
    兒子的冤屈即將得以伸張,那妖女白璃也將伏法!
    他連忙拉著老伴就要下跪。
    “差爺!小老兒張大年,有血海冤情……”
    “停停停!”
    差役不耐煩地打斷他,伸出手,拇指和食指熟練地搓了搓,眼皮都沒抬一下。
    “告狀是吧?懂規矩不?告狀費,五兩銀子。”
    “啊?!”
    張大年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掏耳朵的手都忘了放下。
    他活了大半輩子,聽說過進城要交錢,聽說過買賣要交稅,頭一回聽說,報官還要告狀費的?!
    而且一開口就是五兩?!
    “五……五兩?”張大年聲音幹澀,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差爺,這……這告狀……還要銀子?”
    “廢話!”
    差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府台大人日理萬機,公務繁忙,你以為誰敲個鼓就能隨便見啊?五兩是規矩!沒錢?沒錢就趕緊走!府台大人今日外出未歸,改日再來碰運氣吧!”
    說完,作勢就要轉身關門。
    “等等!”
    張大年急得臉色發白,趕緊叫住他。
    來都來了,銀子……銀子他有!
    為了給兒子報仇,他變賣了全部家產,現在別的沒有,就剩銀子了!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解下那個鼓鼓的包袱,假裝一通摸索,才顫巍巍地摸出五兩的銀錠。
    差役眼睛一亮,一把將銀子奪了過去,放在手裏掂了掂,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但他那雙賊溜溜的眼睛,卻不經意地往張大年那依舊鼓囊囊的包袱瞟了一眼。
    張大年嚇得一個激靈,趕緊把包袱重新紮緊,背到身後,小心翼翼地陪著笑。
    “差爺,銀子……銀子交了,可以告狀了嗎?小人真的有天大的冤情啊!”
    差役把銀子熟練地揣進自己懷裏,這才慢悠悠地道:“算你懂規矩。跟我進來吧。”
    說完,徹底推開側門。
    老伴拉著他的衣角,渾濁的眼裏滿是擔憂,低聲說:“老頭子,這……這官差看著不太對勁啊,要不……咱們去別處問問?”
    “別處?還能去哪?”
    張大年咬著牙,眼中是破釜沉舟的恨意。
    “來都來了!銀子也給了!總得試試!你忘了?都說宋知府是出了名的青天,嫉惡如仇啊!一定能為我們做主!”
    他像是說服老伴,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府衙大堂。
    光線有些昏暗,堂上“明鏡高懸”的牌匾下,端坐著一位四方大臉、濃眉大眼的中年官員,正是雲州知府宋軼。
    一身官袍襯得他確實有幾分剛正不阿的官威。
    然而,他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鬱和煩躁。
    他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顯得心事重重。
    派去臨山縣抓捕林正德父女的人,一撥接著一撥,全失敗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最近幾日,臨山縣更傳來匪夷所思的消息。
    覆蓋全縣的厚重積雪,竟在一瞬間消失無蹤!
    天氣回暖如同初春!
    這等怪力亂神之事,讓他心頭蒙上一層厚厚的陰影,坐立難安。
    哪有半分心思理會這些雞毛蒜皮的民間訴訟?
    張大年老兩口一進大堂,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
    “青天大老爺啊!求您為草民做主啊!”
    張大年哭嚎著,開始講述他們如何跋山涉水,如何忍饑挨餓,隻盼能見到青天,為慘死的兒子討還公道……
    宋軼聽得心煩意亂,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驚堂木,眼神飄忽。
    直到張大年哽咽著說:“那妖女白璃……”
    宋軼才猛地回過神!
    “行了行了!”
    宋軼被這哭嚎聲吵得腦仁疼,猛地一拍驚堂木,發出“啪”一聲脆響,打斷了他。
    “案情本府已然知曉!念你二人年邁,本府稍後便命人查辦!你且回去等候消息!退堂!”
    說罷,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張大年懵了!
    他兒子怎麽死的?誰打死的?在哪兒打死的?縣衙怎麽包庇的?
    這些關鍵他一個字都還沒說啊!
    府台大人知曉什麽了?
    他急得往前跪爬兩步,嘶聲喊道:
    “大人!大人容稟啊!是臨山縣柳樹溝!王鐵柱家!凶手是住在那裏的白璃!還有那縣令林正德,他……”
    “臨山縣?!”
    宋軼已經離座的腳步猛地一頓,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霍然轉身,目光如電般射向張大年,聲音陡然拔高。
    “你說你是臨山縣來的?!”
    張大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連磕頭。
    “是是是!小老兒就是臨山縣人啊!那女子在柳樹溝殺了我兒,縣令包庇,求大人做主啊!”
    他以為府台大人終於重視了。
    宋軼眼神閃爍,幾步又坐回堂上,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種異樣的急切追問:
    “本府問你!最近臨山縣,可有什麽異事發生?比如……那大雪,是不是突然就沒了?!”
    他緊盯著張大年的眼睛,仿佛想從裏麵挖出什麽秘密。
    張大年被問得一愣。
    大雪沒了?
    他茫然地搖搖頭。
    “大人……這……小老兒和老伴一路走來,外麵依舊是白雪皚皚,冰天雪地啊!沒……沒聽說雪沒了啊?大人您這是……”
    他後半句話沒敢說出口。
    府台大人這是魘著了?
    怎麽說胡話呢?
    宋軼看著張大年那茫然又帶著點懷疑的眼神,心頭那股邪火更盛。
    他也意識到自己問得有些失態,煩躁地揮了揮手。
    “行了行了!本府知道了!定會命人仔細偵辦!退下吧!”
    這次語氣更加不耐,帶著不容置疑的驅逐之意。
    張大年還想再說,旁邊的差役已經粗暴地架起他和老伴,不容分說地拖出了大堂,推出府衙大門。
    站在喧囂的街道上,張大年望著那重新緊閉的朱紅大門,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升起,比外麵的冷風更刺骨。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失望和疲憊。
    “唉……看來這宋知府……也不怎麽靠譜啊。拿了銀子,連話都沒讓我說完……”
    老伴抹著淚:“老頭子,咱……咱怎麽辦啊?”
    張大年眼中燃燒著固執的火焰,咬牙切齒。
    “等!就在城裏住下!等幾日!我就不信,這天下沒有說理的地方了?!實在不行……老子告到京城去!傾家蕩產也要給我兒討個公道!”
    複仇的執念支撐著他,讓他不肯放棄任何一絲渺茫的希望。
    老兩口互相攙扶著,步履蹣跚地走下府衙台階,背影在寒風中顯得格外淒涼渺小。
    剛走出沒幾步,老伴突然用力拽住了張大年的胳膊,聲音帶著驚疑。
    “老頭子,你……你看那邊!”
    張大年順著老伴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府衙側麵斑駁的告示牆上,赫然貼著幾張嶄新的通緝令!
    三幅畫像,異常醒目。
    畫上是三個女子。
    筆法雖不算精細,但特征抓得頗為傳神。
    左邊是一個身形高挑、氣質清冷的年輕女子,眉目如畫,卻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疏離。
    中間是個同樣年輕、但眉眼間帶著幾分文靜和怯懦的姑娘。
    右邊則是個紮著小辮、眼神清澈懵懂的小丫頭。
    通緝令上大字寫著,“緝拿要犯”
    凶犯:三名女子,姓名未知。
    罪行:私闖雲頂山白雲觀,殘忍殺害觀主玄微道長!
    府衙懸賞白銀一千兩,緝拿凶犯或提供有效線索!
    “老頭子……”
    老伴指著中間那幅畫像。
    “你看……你看中間那個,像不像……像不像村裏的……大丫?”
    轟——!
    老伴的話如同驚雷在張大年耳邊炸響!
    大丫?
    王鐵柱家那個大丫頭?!
    他猛地一個激靈,看著確實有幾分神似。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目光掃向右邊那個清冷女子的畫像!
    那眉眼,那氣質……雖然畫像不如真人靈動,但那輪廓,那感覺……分明就是打死他兒子的那個妖女白璃!
    而左邊那個小女娃,不是小丫又是誰?!
    “是她們!就是她們!”
    張大年激動得渾身發抖,指著通緝令,聲音都變了調。
    “白璃!大丫!還有小丫!是她們!她們殺了白雲觀的觀主?!”
    一股狂喜混合著更加熾烈的仇恨,瞬間點燃了張大年!
    這妖女居然還犯下了殺害觀主的大罪,府台大人這次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她了!
    真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老天爺開眼啊!
    這是把報仇的刀親自遞到他手上了!
    咚咚咚——!
    剛剛沉寂下去的鳴冤鼓,再次被瘋狂地擂響!
    這一次,鼓聲更加急促、更加猛烈,充滿了孤注一擲的瘋狂!
    側門再次打開,還是那個歪帽差役。
    他一看又是這對老夫妻,臉上頓時寫滿了“麻煩”二字,不慌不忙地走出來,習慣性地伸出了手,不耐煩地說。
    “怎麽又是你們?有完沒完?這次又想幹嘛?”
    張大年指著布告欄。
    “差爺!我要見府台大人!我有線索!天大的線索!關於那三個通緝犯的!我知道她們是誰!她們在哪!!”
    “哦?”
    差役挑了挑眉,似乎來了點興趣,但那隻伸出的手依舊穩穩地攤著,紋絲不動,甚至還故意抖了抖手腕。
    “告狀費,五兩!”
    “啊?”
    張大年一愣,急忙道:
    “差爺!這次不是告狀!是提供重要線索啊!就是那通緝令上的線索!”
    差役眼皮都沒抬一下,語氣平板無波。
    “知道。但見大人,按規矩,得交錢。”
    “可……可剛才不是才給過五兩嗎?”張大年急了。
    “剛才是剛才的案子,我們這是按次收費。”差役理直氣壯。
    “我這次是提供線索!不是告狀啊!”
    “提供線索?”差役嗤笑一聲,“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要是人人都說有線索,大人都要挨個見,那大人還辦不辦公了?為了防止無關人等隨意打擾大人清靜,這見官費嘛……”
    他拖長了音調,手指搓了搓。
    張大年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多……多少?”
    差役慢悠悠地豎起一根手指頭:“十兩。”
    “十兩?!”
    張大年隻覺得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
    怎麽還翻倍了?!
    “為什麽?憑什麽?!”
    “憑什麽?”
    差役哼了一聲,用一種“你很不懂事”的眼神看著他。
    “告狀,那是府衙份內公務,算你有冤情,給你個最低價五兩。你現在不是告狀,是提供線索,性質就不一樣了!相當於你請求大人放下手頭繁忙的公務,專門抽空來聽你說事兒!這耽誤的可是整個雲州府的大事啊!費用自然要高些,懂不懂?”
    他頓了頓,又帶著蠱惑的語氣補充道:
    “再說了,你要說的是真的,那可是千兩銀子的賞錢!十兩換一千兩,你穩賺不賠啊!怎麽樣?見還是不見?有錢還是沒錢?沒錢的話就趕緊走,府台大人今日外出未歸,改日再來碰運氣吧!”
    張大年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差役,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剛剛才見過府台大人,這會兒又外出未歸了……
    還真是官字兩張口啊!
    他今天算是徹底領教了!
    這哪是府衙?
    分明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店!
    可……報仇的機會就在眼前啊!
    “我……我……”
    張大年胸腔劇烈起伏,眼中是屈辱和憤怒,最終報仇雪恨的執念占據了上風。
    他再次解開那個沉重的包袱,無視了老伴欲言又止的阻攔,摸索出更大的一塊銀錠,足足十兩!
    他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將那塊冰冷的銀錠,狠狠拍在差役攤開的手掌上!
    “給你!十兩!我要見府台大人!立刻!馬上!”
    喜歡開局弑君,修無情道的我被迫養娃請大家收藏:()開局弑君,修無情道的我被迫養娃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