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塵月，或者說，曾經是塵月的那個存在，如今隻是一縷被塞在冰冷嫁衣袖袋裏的、連思考都近乎停滯的殘魂。靈魂深處那被強行剝離係統的空洞感，如同一個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時刻散發著冰冷的絕望。外界的一切聲音、光影，都變得模糊而遙遠，仿佛隔著厚厚的毛玻璃。
    冥月似乎很忙碌。我能模糊地感覺到她在外界移動，偶爾能聽到王胖子那帶著極致諂媚和恐懼的匯報聲，什麽“行宮擴建順利”、“新招攬了三個吊死鬼當保安”之類的。鍵盤俠和會長好像真的灰飛煙滅了，連點痕跡都沒留下。
    她再也沒有把我掏出來“谘詢”過什麽。我這個“顧問”，顯然已經名存實亡。或許，在她看來，一個失去了“代碼視角”、連係統都被剝奪的廢物，唯一的用途，就是當個安靜的、證明她權威的“裝飾品”吧。
    這樣也好。死了心，反而輕鬆了。我蜷縮在黑暗裏，任由虛無感吞噬自己。什麽作者權限，什麽讀者幣，什麽回到現實……都成了上輩子……不，是上上輩子的事情了。
    直到那一天。
    冥月似乎心情不錯。我能感覺到她周身散發出的能量波動比平時活躍一些。她屏退了王胖子，獨自坐在宮殿的主位上。然後，她把我從袖袋裏掏了出來。
    久違的光線（雖然依舊是血月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虛弱地閃爍著，像一隻瀕死的螢火蟲。
    冥月把我托在掌心，血瞳低垂，平靜地注視著我。那目光，沒有憤怒，沒有戲謔，甚至沒有憐憫，隻有一種……俯瞰螻蟻般的、絕對的淡漠。
    “塵月。”她開口，聲音清冷，如同玉石撞擊。
    我連閃爍回應的力氣都沒有。
    “你這係統，”她伸出另一隻手的食指，指尖凝聚著一團微弱的光芒——那是我曾經熟悉無比的、屬於“讀者即是上帝係統”的本源核心！“本座研究透了。”
    我光團微微顫動了一下，一絲微弱的好奇心，如同死灰複燃的星火，掙紮著亮起。
    研究透了？什麽意思？
    “溝通兩界，匯聚願力，兌換造物……聽起來很美好，是吧？”冥月的嘴角，勾起一抹極其冰冷的、充滿嘲諷的弧度，“可惜，都是假的。”
    假的？我愣住了。
    “它所謂的‘讀者幣’，不過是抽取那些‘讀者’散逸的情緒能量，加以轉化提純而成。它兌換的‘寶物’，不過是利用這個世界的底層規則，進行能量重組和投影。它給你的‘權限’，更是可笑，隻是一點點臨時撥給你的、對這個規則殘缺世界的低級訪問碼，用完即廢，代價還是你的生命力。”
    冥月的聲音如同冰冷的解剖刀，一層層剝開係統華麗的外衣，露出裏麵冰冷殘酷的真相。
    “它從頭到尾，就是一個……精致的捕獸夾。用虛假的希望和捷徑誘惑你，讓你依賴它，為你消費（情緒能量），直到你耗盡所有價值，或者……像你一樣，試圖觸碰不該碰的規則，然後被它……或者被它背後的存在，像垃圾一樣清理掉。”
    我光團劇烈地閃爍起來，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一種徹骨的寒意和……荒謬感！
    假的？全都是假的？我為之瘋狂、為之奮鬥、甚至差點形神俱滅的“金手指”，竟然隻是一個……高級點的騙局？！一個收割情緒能量的工具？！
    那我的穿越呢？我的痛苦呢？我的掙紮呢？難道也都毫無意義？！
    “看看它讓你做了什麽？”冥月的嘲諷愈發尖銳，“為了取悅那些‘讀者’，你搖尾乞憐，裝瘋賣傻，將自己的尊嚴和生死當成戲碼！為了那點可憐的‘讀者幣’，你揮霍無度，投機取巧，從未想過依靠自己！你甚至……妄圖用它來掌控本座？”
    她血瞳中閃過一絲厭惡：“這就是‘係統’帶來的‘人性’？醜陋、貪婪、懶惰、愚蠢！它放大了你骨子裏所有的劣根性！讓你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可悲的寄生蟲！”
    轟隆！
    冥月的話，如同九天驚雷，在我殘存的意識中炸開！
    一直以來支撐著我的某種東西，徹底崩塌了！
    是啊……我穿越以來，都幹了什麽？有了係統，我就想著氪金，想著直播賺打賞，想著走捷徑！我從未真正去修煉，去了解這個世界，去靠自己的力量生存！我甚至把我唯一的“優勢”——作為作者的認知和思考能力，也拋在了腦後，隻想靠著係統裝逼打臉！
    我抱怨係統坑爹，抱怨讀者苛刻，抱怨世界危險……可我從未想過，最根本的問題，出在我自己身上！是我自己選擇了依賴，選擇了墮落！係統，隻是給了我一個墮落的借口和平台！
    人性……果然經不起考驗……尤其是我這種……本就失敗的人性……
    我的光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最後，隻剩下一點微弱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灰燼。不再閃爍，不再有任何波動。徹底的……死寂。
    頹廢？不，那是比頹廢更深的……信仰的坍塌，是存在意義的徹底湮滅。
    冥月看著掌心那團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灰燼，血瞳中沒有任何波瀾。她指尖微微用力。
    啪！
    那團代表著“讀者即是上帝係統”本源的光球，如同一個脆弱的泡泡，在她指尖瞬間破碎、湮滅，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係統的最後一絲聯係，徹底斷絕了。
    “現在，”冥月的聲音將我（灰燼）從無盡的虛無中稍稍拉回一絲，“廢物利用的時間到了。”
    她將我（灰燼）舉到眼前，血瞳中沒有任何施舍，隻有一種冰冷的、如同下達生產任務般的意味：
    “你，塵月，給本座聽好了。”
    “本座給你一個機會。一個……真正靠自己‘掙’回來的機會。”
    “從今天起，你不再是‘主角’，不再是‘顧問’。你是本座麾下，最低等的……‘魂役’。”
    “你的任務，隻有一個：為本座，賺取六千萬讀者幣。”
    “不是靠係統，不是靠直播賣慘，不是靠任何取巧的手段。是靠你的腦子，你的謀劃，你的……‘人性’洞察力，去經營，去布局，去真正地……‘創造’價值。”
    “黑山村，就是你的試煉場。王胖子和其他‘員工’，隨你調遣。本座隻要結果。”
    “什麽時候，你靠自己的本事，賺足了六千萬讀者幣……”冥月的血瞳微微眯起，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本座便親自出手，為你……重塑一具完美的肉身。讓你真正地……重活一回。”
    “當然，”她語氣一轉，冰冷刺骨，“如果你做不到，或者再動什麽歪心思……你這縷殘魂，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說完，她不再看我，隨手將我（灰燼）扔給候在一旁、噤若寒蟬的王胖子。
    “帶他下去，找個陰氣重點的角落‘安置’。從明天起，他就是你的‘副手’，負責……‘創收’。”冥月揮了揮手，如同打發一件垃圾。
    王胖子手忙腳亂地接住我（灰燼），臉上滿是惶恐和不解，但不敢多問，連忙躬身：“是！冥月大人！”
    我被王胖子捧在手裏，帶離了行宮。外界的光影再次變得模糊。
    六千萬讀者幣……靠我自己……不用係統……
    冥月的話，如同魔咒，在我死寂的意識中回蕩。
    這可能嗎？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失去了係統，我連感知讀者幣都做不到，怎麽賺？
    這更像是一個……溫柔的（？）處決。給我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讓我在無盡的掙紮和絕望中，慢慢耗盡最後一點魂能。
    可是……
    為什麽……我死寂的“心”中，那點灰燼，似乎……微弱地……熱了一下？
    靠我自己……真正地……去“創造”？
    不再是係統的傀儡，不再是讀者的玩物，而是……憑自己的意誌，去做成一件事？
    哪怕……這件事的終點，依舊是毀滅？
    我（灰燼）躺在王胖子油膩的手心裏，看著頭頂那輪永恒的血月。
    絕望，依舊是無邊的絕望。
    但在這絕望的最深處，似乎……又有什麽東西，正在一片廢墟中，極其緩慢地……開始重新凝聚。
    不是希望，而是一種……冰冷的、認命般的……清醒。
    塵月，你這個人，真是爛到骨子裏了。
    但或許……爛到底之後，反而能……長出點不一樣的東西？
    王胖子的聲音帶著哭腔響起：“塵……塵月大大……哦不，塵月副手……我們……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啊？”
    我（灰燼）沒有任何反應。
    怎麽辦？
    先……活下去吧。
    以最低等的“魂役”的身份。
    然後……去賺那該死的六千萬。
    看看這醜陋的人性，到底還能不能……榨出點別的價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