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闕城就跟炸了鍋似的。
    通往萬象鬥法場的主幹道上，人擠人，車攆根本就挪不動。天上更是流光溢彩，各式各樣的飛行法器、靈獸坐騎，嗖嗖地往鬥法場方向飛，看得人眼花繚亂。吆喝聲、議論聲、靈獸的嘶鳴聲混在一起，嗡嗡嗡地吵得人腦仁疼。
    這才是天驕戰正賽該有的排麵。
    雲芷沒湊那個熱鬧，她選了條相對僻靜的小路，不緊不慢地走著。身上還是那身素白衣裙，臉上沒什麽表情，看著跟周圍狂熱的氣氛格格不入。
    她心裏其實繃著一根弦。抽簽儀式，人多眼雜，是搞小動作的絕佳時機。那個“暗刃”韓鋒，說不定就藏在哪個犄角旮旯裏盯著她呢。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心裏默念，同時神識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向四周蔓延開去，警惕著任何一絲可疑的波動。
    團子縮在她袖子裏，也難得安分，小耳朵時不時抖動一下，捕捉著周圍的聲音。
    越靠近萬象鬥法場，那股喧囂熾熱的氣氛就越發撲麵而來。巨大的環形場地巍峨聳立，人聲鼎沸，看台上黑壓壓一片，怕是坐了好幾萬人。中央那座最大的擂台，更是被各種留影石和陣法光芒籠罩，確保每一個細節都能清晰地傳到四麵八方。
    抽簽儀式在擂台前的白玉高台上舉行。各大勢力的代表、成名已久的前輩高人已經落座，氣度儼然。歐陽明大師也在其中，看到雲芷到來，對她微微頷首，投來一個鼓勵的眼神。
    雲芷默默走到參選天驕聚集的區域。這裏的氣氛就微妙多了。
    有人緊張地搓著手，有人故作鎮定地閉目養神，也有人眼神銳利地打量著潛在的對手。雲芷一來，立刻感受到了不少投射過來的目光。
    好奇的、審視的、忌憚的、還有……毫不掩飾的敵意。
    她能感覺到幾道特別的目光。一道來自焚炎穀方向，帶著灼人的怒氣，不用看就知道是趙奎那家夥，估計傷還沒好利索，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另一道則冰冷陰鷙，如同毒蛇，來自……玄天宗那邊？是那個影長老？還是他旁邊的黑袍咒師？
    雲芷麵不改色，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站定，心裏卻在冷笑：好啊，仇家差不多到齊了，這抽簽儀式還沒開始，戲台子底下就快擺滿了。
    就在這時，人群忽然一陣騷動。
    是墨淵來了。
    他依舊是一身玄衣，身姿挺拔，獨自一人走來，身邊仿佛自帶一個無形的氣場，所過之處，喧鬧聲都不自覺地低了下去。無數道目光，尤其是女修們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帶著崇拜、愛慕和狂熱。
    他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些，深邃的目光平靜無波，隻在掠過雲芷這個方向時，幾不可查地停頓了一瞬，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雲芷卻捕捉到了那一瞬的停頓。她心裏有點納悶，這尊大佛看她幹嘛？難道是因為昨天蘇淺月幫她，引起他注意了？還是他也對混沌玉璧有想法？
    沒等她想明白，另一側也響起一陣低呼。
    蘇淺月在一眾廣寒宮弟子的簇擁下翩然而至。月白流仙裙，清冷絕塵，如同月宮仙子臨凡。她的目光清冷掃過全場，在與雲芷視線接觸時，同樣沒有任何表示，仿佛昨天那個出手相助的人不是她。
    雲芷心裏更嘀咕了。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能裝，一個比一個難懂。
    時辰快到，主持抽簽儀式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散修聯盟長老。他簡單講了幾句場麵話，無非是鼓勵天驕、彰顯公平之類的，然後便請出了這次抽簽用的法寶——一方古樸的青銅鼎。
    “此乃‘問天鼎’，可隔絕一切神識探查，確保抽簽絕對公平。”長老朗聲道，“鼎內有一百零八枚玉簽，對應爾等一百零八位天驕。玉簽上刻有號碼，一到五十四號為上半區，五十五到一百零八為下半區。相同號碼者，即為第一輪對手。”
    規矩簡單直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盯著那方青銅鼎。第一輪的對手是誰，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能走多遠。要是運氣背，一開始就抽到墨淵、蘇淺月這種變態，那基本就可以準備下一屆再來了。
    抽簽按預選賽排名依次進行。排名靠前的自然底氣足些，排名靠後的則難免忐忑。
    墨淵第一個上前，麵無表情地將手伸入鼎中，取出一枚玉簽。他甚至沒看號碼，直接交給了旁邊的執事登記。
    “墨淵，七號。”
    人群一陣低語。上半區。
    接著是蘇淺月，她素手輕揚，取簽的動作優雅如畫。
    “蘇淺月，九十三號。”
    下半區。這意味著，她和墨淵隻有在決賽才有可能相遇。不少人鬆了口氣，又隱隱有些失望，看不到這兩位頂尖天驕提前火拚了。
    一個接一個的天驕上前抽簽。有人抽到弱對手，喜形於色；有人抽到硬茬子，臉色發苦。
    雲芷排在中間靠後的位置，靜靜看著。她注意到，那個焚炎穀的趙奎，抽到了二十八號，在上半區。他拿到簽後，還惡狠狠地瞪了雲芷一眼，仿佛在說別讓我碰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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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芷懶得理他。
    終於輪到她了。她走上前，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瞬間聚焦在自己身上。好奇、探究、幸災樂禍……什麽樣的都有。
    她深吸一口氣，將手伸入冰涼的問天鼎中。鼎內似乎有股奇異的力量在流轉，確實隔絕了神識。她隨手抓住一枚玉簽，拿了出來。
    低頭一看，玉簽上刻著一個數字：四十二。
    上半區。
    執事高聲唱喏：“雲芷，四十二號！”
    聲音落下，場麵有那麽一瞬間的寂靜。
    緊接著，一個帶著毫不掩飾驚喜和殘忍笑意的聲音響了起來：“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材高壯、臉上帶著一道疤的漢子站了起來，揚了揚手中的玉簽，上麵赫然也是“四十二”！
    是巨靈門的弟子，名叫石猛！此人以力大無窮、肉身強橫著稱，預選賽排名也不低，是個極難纏的角色。
    “小娘皮，聽說你有點邪門手段？”石猛舔了舔嘴唇，眼神凶狠地盯著雲芷，“碰上我石猛，算你倒黴！擂台上，老子要把你全身骨頭一根根捏碎！”
    他這話說得殺氣騰騰，毫不掩飾。周圍頓時響起一片議論聲。
    “雲芷運氣不太好啊，第一輪就碰上石猛這莽夫！”
    “她那身板，經得住石猛一拳嗎？”
    “估計懸了，石猛可是出了名的下手狠辣，不懂憐香惜玉。”
    雲芷看著得意洋洋的石猛，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心裏卻快速盤算起來。巨靈門，主修肉身和力量，防禦極強，正好有點克製她目前擅長的靈巧和混沌匿影。而且這石猛一看就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類型，容易被激怒，也容易被……陰。
    她沒理會石猛的叫囂，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靜得讓人發毛，然後轉身就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石猛被她這無視的態度氣得夠嗆，拳頭捏得嘎嘣響，恨不得現在就衝上去。
    抽簽還在繼續，但雲芷已經沒太多心思關注了。四十二號，石猛。她默默記下。
    她總覺得，這抽簽結果，有點太“巧”了。怎麽就偏偏碰上一個風格克製自己，又明顯被人當槍使的莽夫？
    是清虛子那邊動了手腳？還是吳明或者影長老？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高台之上，那些大佬們神色如常。清虛子麵帶微笑，正和旁邊一位長老交談。吳明撫著胡須，眼神深邃。影長老則半閉著眼，仿佛對抽簽結果毫不關心。
    就在抽簽儀式接近尾聲，人群開始有些鬆懈的時候——
    異變陡生！
    一道極其細微、幾乎融入空氣波動的寒光，毫無征兆地從雲芷側後方的人群縫隙中射出！速度快如閃電，目標直指她的後心！
    這襲擊來得太突然，角度太刁鑽，氣息隱匿得極好！直到寒光及體，那股陰冷的殺機才猛然爆發！
    是“暗刃”韓鋒！他果然來了！而且選擇了這個最意想不到的時刻動手！
    雲芷渾身的汗毛瞬間炸起！混沌道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混沌匿影幾乎本能地就要發動！
    但有人比她更快！
    “哼！”
    一聲冰冷的冷哼仿佛直接在耳邊響起。
    緊接著，雲芷隻覺得周身空氣一凝，溫度驟降！那道襲來的寒光，在距離她後背不到三寸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極寒的冰牆，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嚓”聲，瞬間被凍結、凝固，然後“啪”地一聲碎裂成無數冰晶，簌簌落下！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大部分人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隻感覺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寒意。
    雲芷猛地回頭，隻看到側後方人群一陣輕微的騷動，一個穿著普通灰色衣衫、毫不起眼的的身影如同遊魚般一閃，迅速沒入人群，消失不見。那背影，赫然與林楓描述的韓鋒有七八分相似！
    她再轉頭，看向寒意傳來的方向。
    蘇淺月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清冷的目光正落在韓鋒消失的方向，眸中寒意未消。她纖細如玉的手指間，一縷極淡的冰藍色靈氣正在緩緩消散。
    是她出手了！
    雖然她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不化的冰霜表情，但這一次出手，快、準、狠，毫不拖泥帶水！
    雲芷心頭劇震。蘇淺月又幫了她一次！而且是在這種眾目睽睽之下，雖然動作隱蔽，但肯定瞞不過高台上那些老家夥的眼睛！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僅僅是因為“看她順眼”？
    蘇淺月似乎察覺到雲芷的目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重新轉回身，仿佛剛才隻是隨手拂去了一粒塵埃。
    周圍的人群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可能發生了襲擊，議論聲嗡嗡響起，不少人驚疑不定地四處張望。
    高台上，幾位大佬的目光也投了過來，帶著探究。
    歐陽明大師眉頭微皺。清虛子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吳明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影長老則完全睜開了眼睛，盯著蘇淺月的背影，眼神陰沉。
    抽簽儀式就在這種詭異而緊張的氣氛中草草結束。
    雲芷站在原地，看著蘇淺月離去的清冷背影，又感受著來自四麵八方、含義各異的目光，緩緩握緊了拳頭。
    袖子裏，團子不安地動了動。
    第一輪對手，石猛。
    暗處的刺殺，已經開始了。
    而蘇淺月接連兩次出手，將她更深地卷入了未知的漩渦。
    這潭水，真是越來越渾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手中那枚刻著“四十二”的玉簽，指尖微微用力。
    也好。
    就從這第一輪開始，讓所有人都看清楚，她雲芷，不是那麽好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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