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簽儀式上那電光火石般的刺殺，像一滴冷水濺進了滾油鍋，在天闕城某些特定的圈子裏炸開了。
    雲芷這名字，算是徹底掛上號了。
    回到丹師交流會靜室的雲芷，臉色不太好看。不是怕，是煩。這種被毒蛇盯上、不知道下一秒會從哪個角落竄出來咬你一口的感覺，實在太糟心了。
    “韓鋒……”她念叨著這個名字，眼神冷颼颼的。這家夥，像個幽魂，一擊不中，立刻遠遁，標準的暗刃作風。有這麽一個擅長隱匿的劍修在暗處時時刻刻想著給你來一下，任誰都睡不踏實。
    團子從她袖子裏鑽出來，跳到桌子上，衝她“嗷嗷”叫了兩聲，小爪子還比劃著，像是在說：“別怕，我保護你！”
    雲芷被它這模樣逗得稍微放鬆了點，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腦袋：“知道你能幹。不過咱們得更小心了，那家夥，滑溜得很。”
    她想起蘇淺月出手時那縷冰寒靈氣。又快又準，直接把韓鋒的偷襲扼殺在萌芽狀態。這廣寒宮少主，實力深不可測。可她為什麽一而再地幫自己？真的隻是“順眼”？
    雲芷撇撇嘴，她可不信這種鬼話。天上不會掉餡餅，蘇淺月這麽做，必然有所圖。隻是她現在還摸不清對方的底細，隻能暫時把這份“人情”記下，日後再說。
    當務之急，是明天對陣石猛的擂台戰。
    她盤膝坐下，開始在腦海裏模擬和石猛的交手。巨靈門弟子，力氣大，皮厚，抗揍。正麵硬剛，自己這身板肯定吃虧。“混沌針”雖然陰險，但需要近身，而且石猛那種渾厚的土係靈力防禦，能不能一擊穿透還是個問題。
    “得找到他的破綻……”雲芷喃喃自語。光靠蠻力的人，往往腦子不太靈光，這是優點，也是缺點。
    她心念一動，嚐試著將神識結合“他心通”的那絲奇異波動，緩緩向外延伸。這次的目標不是具體的某個人，而是……捕捉空氣中殘留的、屬於石猛的氣息和情緒碎片。
    這法子有點玄，是她對“他心通”和混沌神識的一種新嚐試。
    神識如同無形的觸須，在靜室周圍細細掃過。大部分區域都是空白或者雜亂的波動，但當她回想起石猛抽簽後那囂張凶狠的模樣，以及他站立的位置時，神識中果然捕捉到幾縷極其微弱、尚未完全散去的情緒殘留——暴戾、興奮、還有一絲……被人當槍使而不自知的愚蠢得意。
    有效！
    雲芷精神一振，更加專注地感知。除了情緒，似乎還能“聽”到一些斷斷續續、模糊不清的心聲碎片：
    “……捏碎她……讓長老看看我的本事……”
    “……防禦……她破不了……”
    “……近身……一拳……”
    雖然零碎，但結合石猛的性格和戰鬥方式，雲芷心裏漸漸有了譜。
    這家夥，極度自信於自身的防禦和力量，戰鬥思路直來直去，就是想靠蠻力碾壓。而且，他背後果然有人！那句“讓長老看看我的本事”，透露的信息可太多了。是巨靈門的長老？還是……清虛子或者吳明許給了他什麽好處？
    雲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拿我當墊腳石？也不怕崴了腳！
    她不再猶豫，開始針對性地準備。首先是把狀態調整到最佳，打坐調息，將混沌靈元充盈到巔峰。然後，她拿出幾張特定的符籙——不是強攻類的，而是“泥沼符”、“重力符”這類限製行動的輔助符籙。又檢查了一下“混沌爆靈丹”，這大殺器暫時還用不上，但得備著，以防萬一。
    最後，她再次練習“混沌針”，力求更快、更隱蔽、穿透力更強。
    “明天，就拿你試試我的新招。”她對著空氣，仿佛石猛就在眼前。
    一夜無話。
    第二天，萬象鬥法場的氣氛比抽簽時還要熱烈。正賽第一輪，足足五十四場對決，將分別在十座副擂台同時進行，隻有最受關注的場次才會在主擂台展示。人聲鼎沸，各種助威聲、議論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雲芷和石猛的對決，被安排在七號副擂台。雖然隻是副擂，但因為雲芷昨天遇襲的事件和身懷異寶的傳聞，關注度一點也不低。擂台周圍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都想看看這個引起多方關注的女子，到底有什麽能耐。
    “快看！雲芷來了！”
    “嘖嘖，這細胳膊細腿的，真能扛住石猛一拳？”
    “聽說她昨天差點被暗殺，廣寒宮少主出手才救下的……”
    “看來仇家不少啊，能不能過了今天這關都難說。”
    議論聲中，雲芷緩步登上了七號擂台。對麵，石猛早已等候多時，抱著雙臂，肌肉賁張，臉上那道疤隨著他猙獰的笑容扭曲著，看著格外嚇人。
    “小娘皮，還以為你不敢來了呢！”石猛聲如洪鍾，震得人耳朵嗡嗡響，“現在跪地求饒，自己滾下擂台，老子還能考慮下手輕點！”
    雲芷懶得跟他廢話，隻是平靜地看著他，神識卻已經悄然鎖定對方，那奇異的“他心通”波動如同水紋般蕩漾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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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裁判是一名神情嚴肅的中年修士，簡單重申了擂台規則不得故意致死等），便揮手宣布：“對決開始！”
    “吼！”
    石猛一聲暴吼，身上土黃色靈光暴漲，整個人的氣勢陡然拔高，如同一個人形凶獸，右腳猛地一跺地麵！
    “轟！”
    擂台地麵微微一顫，一股無形的震蕩波沿著地麵朝雲芷迅猛襲來！同時他龐大的身軀如同炮彈般衝出，砂缽大的拳頭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直砸雲芷麵門！
    一上來就是全力猛攻，典型的巨靈門打法，依靠強大的力量和氣勢碾壓對手。
    台下響起一片驚呼。這架勢，要是被砸實了，腦袋不得像西瓜一樣爆開？
    雲芷眼神一凝，早有準備。腳下混沌靈元流轉，身影如同鬼魅般一晃，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地麵的震蕩波和那凶猛的一拳。
    呼！
    拳風刮得她臉頰生疼。
    “躲？我看你能躲到幾時！”石猛獰笑，雙拳如同狂風暴雨，帶著道道殘影，瘋狂砸向雲芷。每一拳都勢大力沉，靈力澎湃，封鎖她周圍的閃避空間。
    雲芷將混沌匿影身法施展到極致，在密集的拳影中穿梭，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看似驚險，卻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
    她並不急於反擊，而是一邊閃躲，一邊全力運轉“他心通”，捕捉著石猛內心最真實的念頭。
    【左邊！封她退路！】
    【這娘們身法真滑溜！】
    【下一拳轟她下盤，逼她跳起來！】
    【哼，跳起來就好辦了，空中無處借力，看老子不一拳把她轟成渣！】
    【防禦沒問題，她根本破不了防！近身！隻要近身就能贏！】
    零碎的心聲如同潮水般湧入雲芷腦海，雖然雜亂，卻清晰地暴露了石猛下一步的攻擊意圖和戰術思路——果然是想逼她到空中，然後依靠絕對的力量和防禦進行決勝！
    雲芷心中冷笑，果然是個莽夫，戰鬥思路如此簡單。
    她故意賣了個破綻，身形向後一閃，似乎被拳風逼得有些踉蹌。
    石猛果然上當，眼中凶光大盛，抓住機會，一記勢大力沉的下勾拳直奔雲芷腹部，同時左拳蓄勢待發，就等著雲芷被迫躍起！
    就是現在！
    雲芷非但沒有躍起，反而借著後仰之勢，腰肢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足尖點地，如同靈燕回旋，不僅避開了那記下勾拳，反而瞬間拉近了她與石猛的距離！
    同時，她一直隱而不發的左手悄然抬起，食指與中指並攏，一縷凝練到極致、近乎無形的灰色氣旋在指尖瞬間成型！
    混沌針！
    “什麽？！”石猛根本沒料到雲芷不退反進，兩人距離瞬間縮短到不足一臂！他蓄勢待發的左拳還沒來得及轟出，就看到雲芷那平靜無波的眼神和悄然點來的手指。
    那手指上，沒有任何強大的靈力波動，卻讓他心頭莫名一跳，產生了一種極其不舒服的感覺。
    他想也不想，護體靈光瞬間催發到極致，土黃色的光芒厚實如同岩石！
    “沒用的！給老子破！”他怒吼著，右拳變招，橫砸向雲芷的手臂，想憑借力量強行打斷。
    然而，雲芷的手指，快得超乎他的想象！
    咻！
    那縷灰色氣旋，無聲無息地點在了他胸口膻中穴位置的護體靈光上。
    沒有巨響，沒有爆炸。
    在石猛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他那引以為傲、足以硬抗築基巔峰一擊的厚土護體靈光，如同被投入燒紅烙鐵的冰塊，瞬間被侵蝕出一個針眼大小的小孔！那小孔周圍，灰敗的顏色急速蔓延，護體靈光的結構竟在飛速崩解！
    更可怕的是，一股混亂、侵蝕、帶著毀滅氣息的力量，透過那個小孔，直接鑽入了他的經脈！
    “呃啊！”
    石猛隻覺得胸口一悶，仿佛被一根燒紅的鐵釘狠狠紮了進去，那鑽入體內的詭異力量瘋狂破壞著他的土係靈力運轉，劇痛傳來，讓他凝聚的拳勢瞬間潰散，悶哼一聲，龐大的身軀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駭之色！
    他居然被破防了？！被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人，用這種詭異的方式破防了？！
    台下圍觀的人群也發出一片嘩然！
    “怎麽回事？石猛的護體靈光怎麽突然黯淡了？”
    “雲芷剛才那是什麽招式？根本沒看清！”
    “石猛好像受傷了？！”
    機會！
    雲芷豈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她身形如影隨形，緊貼而上，右手早已準備好的三張“泥沼符”瞬間激發，甩在了石猛腳下！
    嗡！
    石猛腳下的擂台地麵瞬間變得如同沼澤般泥濘粘稠，一股強大的吸力傳來，讓他本就因體內氣機紊亂而站立不穩的身軀猛地一沉！
    “混蛋！”石猛又驚又怒，拚命催動靈力想要掙脫。
    但雲芷的攻擊接踵而至！她並指如劍，混沌靈元凝聚指尖，不再追求極致的穿透，而是化作一道道淩厲的灰色劍氣，如同疾風驟雨，精準地刺向石猛因泥沼限製而露出的破綻——膝蓋彎、手肘、肩胛等關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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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噗噗！
    石猛護體靈光已被“混沌針”破開缺口，防禦大減，加上體內那股混亂力量肆虐，行動受阻，根本無法有效格擋這些角度刁鑽的攻擊。
    劇痛不斷傳來，他空有一身蠻力卻無處施展，憋屈得想要吐血，隻能發出一聲聲憤怒的咆哮，像一頭陷入泥潭的困獸。
    台下的人都看傻了。
    這……這跟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啊！不是應該石猛摧枯拉朽般獲勝嗎？怎麽現在變成雲芷在壓著石猛打？而且這戰鬥方式……也太……太欺負人了吧？專打關節，還用泥沼符限製行動，這分明是遛狗啊！
    “雲芷！有種跟老子正麵硬剛！”石猛氣得雙眼赤紅，無能狂怒。
    雲芷根本不理他，心裏默默計算著時間和消耗。混沌針消耗不小，不能頻繁使用。但對付這種頭腦簡單的對手，找到破綻，一次就夠了。
    她繼續遊鬥，利用身法和符籙不斷消耗石猛的體力和靈力，同時“他心通”時刻捕捉著對方的情緒。
    【憋屈！該死！這女人太滑了！】
    【體內那股力量好難受……靈力運轉不靈……】
    【不行……不能輸……長老看著呢……】
    【拚了！】
    當捕捉到“拚了”這個念頭的瞬間，雲芷眼神一凜，知道石猛要狗急跳牆了！
    果然，石猛猛地發出一聲震天怒吼，不顧體內傷勢和泥沼限製，強行將所有靈力灌注雙臂，整個人如同回光返照般，雙臂肌肉再度膨脹一圈，帶著一股慘烈的氣勢，如同瘋牛般朝著雲芷合身撲來！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結束了。”
    雲芷輕聲自語，麵對這最後的反撲，她不退反進，身形一矮，從石猛雙臂合抱的縫隙中如同遊魚般滑過，同時右手食指再次點出——目標，是他後背心俞穴！那裏是土係靈力運轉的一個節點！
    這一次，沒有用混沌針，隻是將一股高度凝聚的混沌靈元狠狠打了進去！
    “噗——”
    石猛前衝的勢頭戛然而止，如同被點了穴道，渾身劇震，一口鮮血狂噴而出，體內原本就混亂的靈力徹底失控，眼前一黑，那龐大的身軀推金山倒玉柱般，“轟隆”一聲重重砸在擂台上，濺起一片塵土，掙紮了兩下，徹底昏死過去。
    擂台上下，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台上那個依舊一身素白、氣息平穩的少女，又看了看趴在地上如同一座小山的石猛。
    贏了？
    雲芷就這麽……贏了？看起來好像沒費多大力氣？
    片刻的沉寂後，議論聲轟然爆發！
    “贏了？！雲芷贏了！”
    “我的靈石啊！我全押的石猛！”
    “她怎麽贏的？最後那一下是什麽招式？”
    “沒看清，但石猛好像被她完全看穿了，每一步都被算計得死死的！”
    “這雲芷……有點邪門啊！”
    裁判上前檢查了一下石猛的狀況，確認他隻是力竭加內息紊亂昏迷，並無生命危險，隨即起身，高聲宣布：
    “此戰，雲芷，勝！”
    聲音傳開，落在不同的人耳中，滋味各不相同。
    普通觀眾是驚訝和好奇。一些押錯了注的則在罵娘。而某些有心人，臉色就不那麽好看了。
    高處的看台上，清虛子臉上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眼神陰沉。吳明撫著胡須的手頓了頓，眼中精光閃爍。影長老冷哼一聲，周身氣息更冷了幾分。
    焚炎穀的趙奎，臉色鐵青，拳頭捏得死死的。
    而廣寒宮所在的區域，蘇淺月清冷的眸中，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類似於“果然如此”的情緒。
    雲芷站在擂台上，微微喘了口氣，平複著體內翻騰的靈元。她沒理會台下的喧囂，也沒去看那些複雜的目光，隻是默默走下擂台。
    第一關，過了。
    但這隻是開始。石猛不過是一把被人利用的蠢刀，真正的危機，還在後麵。
    她能感覺到，暗處那道如同毒蛇般的目光，似乎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韓鋒，還在。
    她握了握拳，感受著體內消耗近半的混沌靈元，以及神識的疲憊。
    “他心通”用在實戰中，效果奇佳，但對心神的消耗也是巨大。
    得盡快恢複。
    下一輪對手，隻會更強。
    而那個隱藏在幕後，可能操縱了抽簽，並且指使石猛下死手的“長老”，究竟是誰？
    她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喧囂的人群，望向了高台之上那些端坐著的大人物。
    不管是誰，這筆賬，她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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