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尋死覓活以命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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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玉起床時,烏鶴和李雪客已經打完了一架。
    兩個人頭毛散亂,一個扶著牆大喘氣,另一個癱在窗下像爛泥。
    李雪客豎起手掌:“停!看在那位俠女前輩的份上,我先不跟你翻舊賬。我們來說說昨天的事……”
    烏鶴打斷:“停!丹藥出手,一概不退不換。”
    李雪客驚呆:“什麽?昨天賣我丹藥的人也是你?!”
    烏鶴比他更吃驚:“什麽?你不知道是我?你不知道你為什麽找我?”
    李雪客欲哭無淚:“俠女前輩她到底靠不靠譜啊!她不是說可以花錢保平安嗎,能保我的,怎麽會是你這個貨?”
    “等等。”烏鶴敏銳嗅到商機,“破財消災麽,找我就算你找對人了。”
    管它三七二十一,走一步,騙一步。
    *
    不靠譜的扶玉正在生起床氣。
    後半夜她換了好幾次睡姿,卻怎麽也續不上前麵的夢。
    她倒不是想見君不渡,隻是想看邪魔學說話。
    翻來覆去,見天明。
    扶玉起身出門,臉色怏怏。
    狗尾巴草精小心地問:“主人,你還在擔心一萬靈石的事嗎?”
    扶玉拍額。
    差點忘了還有李雪客這個大麻煩。
    狗尾巴草精果斷進諫:“我覺得,錢花掉,最穩妥,花出去的錢,那才是自己的錢——要不我們給爺爺買個護體寶床,再買個益壽墊,還有福祿枕……”
    扶玉幽幽地:“你上了年紀才被騙去買長壽丸。”
    狗尾巴草精扁嘴:“主人你好記仇。”
    說話間,一人一草踏上玄木峰。
    晨霧之中,醫修弟子來往匆忙,打理藥圃的更是頭也不抬。
    “咦?”狗尾巴草精吃驚,“這些人怎麽不像防賊一樣防著我們了?”
    扶玉沉吟:“昨日你狗狗祟祟,今日你財大氣粗。”
    狗尾巴草精恍然:“我懂,靈石鑄就氣質!”
    它昂首挺胸,邁開大步。
    行出兩步,忽地縮回了腳,腦袋擰過半圈,表情很是幸災樂禍:“主人,你快看,沒氣質的在那兒呢。”
    薄霧在眼前散開,藥殿台階上下,僵著幾個人。
    “慕雲長老。”
    陸星沉顯然是一夜未睡,他口幹舌燥,臉色憔悴:“此事當真就不能通融?”
    慕雲長老立在台階上,兩隻寬袖攏著藥香,垂著眼,麵無表情。
    她道:“車軲轆話說了一晚上,你說著不累,我耳朵都聽起繭子來了。你既要替人出頭,又不舍得破費,天下哪有這種好事?”
    陸星沉:“我沒說過不賠。”
    慕雲長老伸手:“那你倒是賠。”
    陸星沉強行壓製住火氣:“可是長老你也不能把我當傻子,一株靈花,怎麽也不可能換我手中這一道天階劍意吧?”
    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他沉聲說道:“長老以大欺小,是不是不太厚道?”
    慕雲長老忽地笑了笑。
    “陸星沉。”她道,“謝昀他難道沒有告訴你,這道天階劍意,是他用多年前我欠他的一個天大人情,從我這裏換去的嗎?換了旁人,我才不給!”
    陸星沉表情微凝:“……謝長老?”
    慕雲長老冷笑:“他是真把你當自己人。有了這道天階劍意,你衝擊金丹可以說是十拿九穩。他這樣待你這個準孫婿,你又是如何回報?”
    陸星沉道:“那些事都是誤會,我會和謝扶玉解釋清楚。”
    “誤會?”慕雲長老仿佛聽到天大的笑話,“你都當上別人姐夫了,還誤會呢?”
    陸星沉抿唇:“隻是稚童無知之言,豈能當真?”
    慕雲長老豎起手來:“得了得了,莫再與我掰扯這些。我就這一個條件,想平事,把我的劍意還來!”
    陸星沉表情難看。
    他與蘇家寶,也就是昨日見過一麵而已。
    給他惹一樁事不夠,又惹一樁事,著實叫人憋屈窩火。
    他眸光微閃,臉色變了又變。
    正待下定某種決心,遠處晨霧傳來擾動,一個熟悉的外門弟子身影飛奔而來。
    外門弟子:“陸師兄——”
    陸星沉兩腮一緊,後背發麻。
    外門弟子:“大事不好了!”
    陸星沉眼前直發黑。
    外門弟子:“蘇姑娘她上吊自盡了!”
    陸星沉有一瞬間沒能反應過來,目光呆怔地鬆了一口氣:啊,不是蘇家寶又惹事。
    旋即他猛然回過了神:“什麽?!”
    外門弟子氣喘籲籲:“蘇姑娘她,她說,慕雲長老強人所難,你不願意賠,她懂,她拿命來賠,她用她的命來替你賠……”
    陸星沉高大的身軀微微一踉蹌。
    慕雲長老:“哎不是,怎麽就成替你賠了?”
    陸星沉哪裏還能聽得進去,他深吸一口氣,潦草拱手:“人命關天,我先救人,告辭!”
    他疾轉身,後知後覺發現扶玉與狗尾巴草精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看戲。
    也不知看了多久。
    陸星沉神色一滯:“扶玉我……我回頭再向你解釋。”
    他重重閉眼,擰肩,掐指禦劍。
    狗尾巴草精的聲音陰陽怪氣:“到底是誰喜歡哭天搶地尋死覓活啊?”
    陸星沉背影微震。
    想到表妹此刻生死不知,他咬咬牙,用力一踏腳下的劍。
    長劍劃破晨霧,如流星遠去。
    一人一草望著他的背影出了會兒神。
    扶玉幽幽地:“這麽蠢,幾時才能幡然醒悟啊?”
    狗尾巴草精歎氣:“難。”
    *
    陸星沉趕到客院時,蘇茵兒早已被救了下來。
    她伏在枕上哀哀地哭。
    “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
    守在一旁的外門弟子:你上吊也沒避著人啊,不救怎麽辦,看你蕩秋千?
    陸星沉闖進屋中:“表妹!”
    “表哥?”
    她驀地抬頭,幾欲暈厥,“表哥……”
    眼看她身軀一歪就要摔下床榻,陸星沉連忙上前將她扶穩。
    “表哥,你不如讓我死了,我死了,那個什麽長老就不會再逼你了!你就讓我死了吧!”
    她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說什麽傻話?”陸星沉冷臉道,“身外之物而已,值當這樣?”
    她淒聲道:“我不過是賤命一條……表哥,我知道那個劍意對你很重要,我怎麽可以這樣自私,為了阿寶,害了你……表哥,我真的沒臉見你了!”
    陸星沉抿唇:“此事與你無關,你無需自責。”
    蘇茵兒淚如雨下:“可是表哥,阿寶他是爹娘的命根子啊,我不能對不住你,也不能對不住他們……他們生我養我,那麽不容易……”
    此話一出,頓時觸碰了陸星沉的隱怒。
    他勾了勾唇,冷冰冰笑出聲來:“好一個愚孝女!你怕不是忘記了,他們為了二兩米就能賣了你!”
    對這個表妹,他實在是有幾分恨鐵不成鋼。
    她總是那麽柔弱,那麽順從。她總是不敢忤逆那對勢利眼夫妻,總是不懂得為自己打算。
    上次若不是正好遇到自己,她都已經被他們賣給老地主當小老婆了。
    即便如此,她還總是念著他們的好。
    簡直善良到了愚蠢的地步。
    蘇茵兒淒楚搖頭:“表哥不要怪爹娘,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命苦,人又笨,在家裏不得爹娘歡喜,到了這裏又總是連累表哥。”
    陸星沉無奈歎氣:“不關你的事,你不要總是看低了自己。”
    蘇家寶被慣成這樣,可想而知她在家裏過的都是什麽苦日子。
    “我什麽都做不好,若是阿寶在我這兒出了什麽事,我活著,是要比死了還難受的呀。”她的淚水又開始不要錢地往下掉,“表哥,你讓我去死,讓我去死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別說了。”陸星沉脫口而出,“區區一道劍意,何至於此!”
    她不敢相信地望著他,眼睛裏緩緩滾落一滴驚喜的淚:“表哥,難道……”
    陸星沉想起這一夜承受的憋屈,心中亦是百味雜陳:“我就不信,沒有她這道劍意,我還晉不了金丹期!”
    “表哥你的意思是……”
    “她要劍意,給她便是了!”陸星沉冷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蘇茵兒欣喜道:“我知道,我知道,表哥一定行!”
    陸星沉眯眸環視左右:“蘇家寶呢?”
    蘇茵兒微微一驚:“表哥,阿寶他還小,不懂事,我已經說過他了。”
    陸星沉冷怒:“我問他人呢,你出事,他在哪?”
    蘇茵兒咬唇:“我怕嚇著他,讓他到旁邊廂房去睡了……”
    陸星沉都氣笑了:“為了他的事,都快鬧出人命來,他倒是睡得踏實!”
    她弱弱道:“他什麽也不懂……表哥你別怪他了……”
    陸星沉咽下了一口氣。
    什麽也不懂,卻懂得挑著貴的禍來闖!
    *
    安撫好蘇茵兒,看她再沒有要尋死的意思,陸星沉起身返回住處,取出那一道封印在玉石中的金色劍意。
    置於掌心,握緊。
    當初謝扶玉把劍意給他的時候,一字也不提它有多珍貴。
    他一度以為,隻是隨手施舍。
    原來它是用一個天大的人情換來的。
    陸星沉心中鈍鈍疼痛。
    “謝長老,扶玉,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日後他若再惹事,我再不管了!”
    他握住手中沉甸甸的東西,禦劍前往玄木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