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頭血與天價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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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髓玉齋溫潤的青玉門扉在身後無聲合攏,將塗山月最後那句冰冷的後果自負徹底隔絕。門外骨街的死寂與甜膩異香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再次裹纏上來,比之前更加沉重,幾乎令人窒息。
    蘇彌抱著那個鉛灰色的手提箱,指尖冰涼徹骨。箱體緊貼胸口,沉甸甸的4.19kg像一塊不斷汲取她體溫和靈魂熱力的墓碑,一下下砸在她的心尖上。塗山月掌心幻化出的母親模糊身影,還有那句輕描淡寫卻剜心刺骨的母親臨終的懷抱,像燒紅的烙鐵,深深燙進她意識最深處,留下嘶嘶作響的焦痕。
    她能支付什麽?支付自己關於母親最後的、最溫暖的、幾乎構成她存在基石的烙印?用這個去換雷燼的命?那她蘇彌還剩什麽?一個被掏空了知識、連對母親記憶都殘缺不全的空殼?
    雷燼沙啞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靠在旁邊一根扭曲的、掛著幽藍花朵的廊柱上,斷臂處厚厚的繃帶又滲出暗紅的血漬,裸露的管線閃爍著不祥的紅光,頻率比之前更加急促。他那隻完好的眼睛布滿血絲,死死瞪著緊閉的髓玉齋大門,裏麵是壓抑不住的暴躁和深淵般的絕望。那騷狐狸張口就要命根子?他娘的怎麽不去搶?陸離,你是不是早知道這鬼地方的心頭血得拿人魂去換?他猛地轉向陸離,語氣咄咄逼人,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火星。
    陸離站在幾步開外,破碎的黑袍幾乎融入骨街幽暗變幻的光影裏。燈火闌珊,狐火燈的幽藍、醉生紗的嫣紅、怨骨籠的慘綠在他蒼白的臉上交錯流淌,卻照不進他眼底的深沉。他氣息沉凝,目光掃過雷燼臂上那愈發猙獰、加速蔓延的紫黑色藤蔓紋路——它們甚至開始微微蠕動,如同活著的邪惡根須;又掠過蘇彌緊抿著唇、毫無血色、寫滿巨大驚恐與掙紮的臉;最終落回髓玉齋緊閉的門扉,仿佛能穿透玉石,看到裏麵那個慵懶而殘酷的九尾美婦。
    我知需珍貴記憶,不知她索要此物。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像投入死寂湖麵的石子,清晰地傳入蘇彌耳中。不是推諉,而是陳述一個更殘酷的事實——連他這本活體百科也無法完全預知這記憶黑市貪婪與殘酷的底線。這底線,直指靈魂最柔軟、最不可觸碰的禁地。
    那怎麽辦?雷燼煩躁地用那隻完好的手扒拉著自己汗濕的頭發,動作猛地扯動傷口,疼得他眼前一黑,齜牙咧嘴,倒抽一口涼氣,幹看著老子這條胳膊爛掉?變成那種掛滿彩泡的瘋子?還是真去搶?剛才那狐狸精後麵陰影裏站著的幾個家夥,眼神他媽的根本不像活物!冰碴子一樣!
    蘇彌沒說話,隻是把懷裏的箱子抱得更緊了些。冰冷的金屬棱角硌著皮肉,dos界麵上【4.19kg】的數字幽綠刺眼。搶?向整個青丘狐族宣戰?他們三個,一個半殘且傷勢急劇惡化,一個神秘莫測但明顯狀態不佳、剛才探查陶罐反噬的狐毛似乎又探出來一點,一個抱著個吃記憶的破箱子、連母親笑容都快保不住——拿什麽搶?
    絕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沼澤泥漿,纏繞著心髒,越收越緊,要將她拖入徹底的黑暗。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絕望中——
    叮鈴......
    一聲極輕微、卻異常清晰的玉器輕擊聲,從前方的迷霧中飄來。聲音空靈剔透,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竟短暫地驅散了周圍甜膩異香帶來的昏沉感。
    三人下意識地抬頭望去。
    隻見前方骨街拐角處,濃霧如同被無形之手撥開,露出一家極其不起眼的小鋪。沒有招牌,隻在門口懸著一串用細小的、雕刻成狐狸形態的灰白色骨頭風鈴。風鈴下,一個低矮的攤位,鋪著一塊顏色暗沉、卻異常潔淨的黑色絨布。
    攤位後,坐著一位老者。
    他並非狐族,至少看起來不像。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葛布長衫,頭發灰白,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在腦後,麵容清臒,皺紋深刻如同記載歲月風霜的竹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並非狐族的媚惑或冰冷,而是一種曆經滄桑後的溫潤與平和,仿佛兩潭深不見底卻包容一切的古井水。他手中正拿著一塊巴掌大小的、溫潤剔透的白色玉石,用刻刀細細雕琢著,剛才那聲輕響,便是刻刀與玉石輕輕碰撞發出的。他攤位上的東西不多:幾塊未雕琢的原石散發著微弱靈光;幾個已經完成的玉佩,形態古樸,線條流暢,蘊含著令人心靜的溫和氣息;還有一個小巧的玉臼和玉杵,裏麵有些許白色粉末。
    與周圍那些販賣記憶、散發著貪婪與絕望氣息的攤位格格不入,這老者和他的小攤,像汙濁泥潭裏唯一一塊幹淨溫潤的卵石。
    陸離的目光落在老者身上,尤其是他手中那塊玉石和攤位上那些完成品玉佩上的紋路,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罕見的訝異和...敬意?他低聲道:竟是...守玉匠。沒想到青丘還有這等存在。
    守玉匠?蘇彌茫然重複,這稱呼聽起來和這詭譎的狐市毫不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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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自身靈韻溫養玉石,雕琢玉符,平衡狐市過度吞噬記憶帶來的神魂躁動與汙染。陸離解釋簡潔,他們不交易記憶,隻以物易物,換取維持生計的微薄物資。是這記憶黑海裏,最後的...良心?或者說,清道夫。
    仿佛印證陸離的話,一隻穿著華貴、拖著三條蓬鬆尾巴的年輕狐女,臉色蒼白、眼神亢奮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空洞,匆匆走到攤位前,丟下一小袋散發著清香的靈穀,拿起一枚最小的玉佩,幾乎是搶奪般捂在胸口,長長舒了一口氣,眼中短暫的恢複了一絲清明,隨即又快步消失在霧氣裏。
    老者隻是微微頷首,繼續低頭雕琢手中的玉石,仿佛外界一切紛擾都與他無關。
    就在這時,雷燼突然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悶哼!他整個人蜷縮起來,斷臂處的紫黑色紋路如同活過來的毒蛇,猛地向上竄了一大截,爬過了肩胛,甚至開始向脖頸蔓延!皮膚瞬間變得灰敗發黑,鼓起的水泡破裂,流出散發著惡臭的粘稠膿液,膿液中甚至帶著細微的、蠕動的紫黑色星點!他體溫飆高,身體劇烈顫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聲響,意識開始模糊。
    雷燼!蘇彌失聲驚呼,撲過去。
    陸離臉色一變,並指迅速在雷燼心口和額頭點了幾下,幽藍微光滲入,試圖穩住他崩壞的氣機,但效果微乎其微。孢子全麵爆發,侵蝕心脈!必須立刻拿到心頭血!
    希望如同風中殘燭,而唯一的火種,卻需要她用靈魂去交換。
    蘇彌猛地看向那家髓玉齋,又看看懷中箱子冰冷的4.19kg,最後目光落在痛苦抽搐、生命急速流逝的雷燼臉上。絕望、恐懼、不甘、憤怒...無數情緒在她心中瘋狂翻騰、爆炸!
    她突然一把抓起地上那張顏色暗沉、邊緣參差不齊的獸皮地圖,目光死死盯住那個位於雷澤邊緣、靠近青丘方向的、扭曲的三叉戟標記——那個曾讓箱子產生劇烈反應、閃現過實驗室恐怖殘影的幽靈坐標!
    一個瘋狂到極點的念頭,如同絕境中滋生的毒藤,猛地攫住了她!
    她抱著箱子,踉蹌著衝到那安靜的守玉匠攤位前,將地圖狠狠拍在黑色的絨布上,指著那個三叉戟標記,聲音因激動和絕望而尖銳顫抖:這個!這個地方!你知道這是什麽嗎?它值不值錢?夠不夠換一滴心頭血?!
    守玉匠老者雕刻的動作停了下來。他抬起那雙古井般的眼睛,目光落在獸皮地圖上,當看到那個三叉戟標記時,他溫潤平和的眼中驟然掠過一絲極其深重的驚悸與...悲哀?仿佛看到了某種大恐怖與大悲傷的凝結。
    他緩緩放下刻刀和玉石,枯瘦的手指極其輕柔地拂過那個標記,指尖竟微微顫抖起來。他沉默了許久久,久到蘇彌幾乎要徹底崩潰,才緩緩開口,聲音沙啞而沉重,帶著一種穿越了無盡歲月的疲憊:
    歸墟之眼...或者說,一處即將成型的新裂痕...萬物終結、遺忘與消亡之力泄露的瘡口...小姑娘,你從哪裏得到這張圖的?這上麵沾染的...是古老祖巫試圖彌合天地傷痕時留下的...血與絕望。它不是貨幣,是...詛咒。任何一個尚有靈性的存在,都不會願意觸碰它,更別說用它交易。
    老者的話如同冰水,澆滅了蘇彌最後一絲瘋狂的妄想。連這看似無所不知的守玉匠,都視其為詛咒!這東西根本換不來救命的心頭血!
    就在蘇彌徹底絕望,準備轉身衝向髓玉齋,哪怕付出一切時,老者卻忽然看了看痛苦不堪的雷燼,又看了看蘇彌懷中那不斷散發著與詭異氣息的手提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考量。他輕輕歎了口氣,從攤位下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用某種淡綠色葉片包裹好的小包,遞給蘇彌。
    淨塵絮,以萬年寒玉髓粉混合淨心草煉製,能暫時吸附、延緩那種...腐蝕性孢子的活性,或許能為他多爭取一兩個時辰。老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忍,拿去吧,不必交換什麽。隻是...若最終仍需麵對那位塗山齋主,孩子,記住,唯有至真至純、烙印於靈魂本源的情感,方能打動她,亦或是...滿足她。但那份代價...
    老者沒有再說下去,隻是深深地看了蘇彌一眼,那眼神充滿了憐憫與一種洞悉命運的無奈。他重新拿起刻刀和玉石,不再看他們,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蘇彌緊緊攥住那包帶著清涼氣息的淨塵絮,如同攥住最後一根稻草。她顫抖著將藥粉敷在雷燼猙獰的傷口上,粉末觸及膿血,發出細微的聲,冒起縷縷極淡的白煙,那瘋狂蔓延的紫黑色紋路竟然真的微微一滯,蠕動的速度明顯減緩了一些!雷燼的痛苦呻吟也稍稍平複,雖然依舊危在旦夕,但至少...暫時不會立刻死去。
    一絲微弱的、卻真實無比的希望重新燃起。但老者的話也如同警鍾,在她腦海中轟鳴——至真至純、靈魂本源的情感...塗山月索要的,就是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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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眼神重新變得決絕。她將雷燼交給陸離照料,自己再次走向那扇溫潤卻冰冷的青玉門扉。
    等我。
    片刻後,髓玉齋內。
    清冷的空氣仿佛凝固的冰。素白的狐火燈在牆壁凹槽內靜靜燃燒,散發出穩定卻毫無溫度的幽藍光芒。多寶格上那些封裝著珍貴記憶的水晶瓶,在光線下折射出冰冷誘人的光澤。
    塗山月依舊慵懶地倚在櫃台後,九條銀緞般的狐尾輕輕擺動,饒有興致地看著去而複返的蘇彌,以及她懷中那個鉛灰色的箱子。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落在蘇彌靈魂深處那些正在掙紮的情感上。
    哦?這麽快就找到...等價物了?塗山月紅唇微啟,聲音帶著一絲玩味的期待,還是說,終於想通了,願意付出那份至純至深的守護之愛她特意加重了最後幾個字,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蘇彌的神經。
    蘇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海中飛速回憶著陸離關於記憶貨幣體係的描述,回憶著守玉匠的提醒。她不能直接暴露底線,必須試探,必須周旋!
    她深吸一口氣,將懷中的手提箱微微舉起,dos界麵上【4.19kg】的數字幽綠:我用這個箱子...裏麵記錄的東西,交換心頭血。
    塗山月聞言,仿佛聽到了什麽極其有趣的笑話,掩口發出一串銀鈴般的輕笑,眼波流轉,卻是冰冷的嘲諷:記錄?小妹妹,你這箱子確實...很有趣。它散發著一種我從未嚐過的、冰冷的、近乎本身的味道。但是...她拖長了語調,指尖輕輕敲擊著櫃台,記憶黑市,交易的是情感,是熾熱的、鮮活的、源自靈魂波動的記憶!不是冷冰冰的!你這箱子裏的東西,再奇特,對我而言,也如同一盤隔夜餿掉的菜,毫無滋味,甚至...有些倒胃口。她伸出纖長的手指,嫌惡地在鼻尖前扇了扇風。
    它不是普通的記錄!它記錄了夔牛的變異!記錄了雷澤規則被撕裂的瞬間!甚至...可能記錄了更古老的東西!蘇彌急切地辯解,試圖誇大箱子的價值,這難道不珍貴嗎?
    珍貴?塗山月挑眉,笑容更冷,規則的漣漪?世界的病灶?聽起來就很硌牙。她搖了搖頭,狐族享用記憶,如同凡人品味美酒。我們要的是醇香、是濃烈、是後勁!你帶來的,隻是一杯...嗯...實驗室裏的福爾馬林?或許對某些有特殊癖好的有價值,但很遺憾,不是我。我的心血,隻換最極致的情感盛宴。
    她的話堵死了蘇彌所有的退路。箱子裏的,在這記憶黑市裏,竟然一文不值!
    絕望再次襲來。蘇彌的臉色更加蒼白。
    塗山月似乎很享受她這幅模樣,慢悠悠地繞出櫃台,高跟鞋敲擊在玉石地麵上,發出清脆而冰冷的聲響。她走到蘇彌麵前,微微俯身,一股清冷的薄荷書卷香氣混合著更深的、難以言喻的魅惑氣息籠罩了蘇彌。
    看來,你還是沒明白什麽是這裏的硬通貨塗山月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充滿誘惑,又帶著一絲殘忍的戲謔,也罷,就讓我...給你一點小小的。
    她優雅地抬起右手,玉指纖纖,掌心向上。沒有幻化白光,也沒有任何符號虛影。隻是那麽平攤著。
    但下一秒,蘇彌的瞳孔驟然收縮!
    塗山月的掌心之上,空氣微微扭曲,一點點微弱的光塵開始凝聚。它們並非憑空產生,而是仿佛從蘇彌的腦海深處、從她靈魂最珍貴的保險櫃裏,被強行抽取、剝離出來!
    光塵越來越多,越來越亮,逐漸勾勒出一個模糊卻無比熟悉的輪廓——一個女子的身影。她穿著蘇彌記憶中最熟悉的那件淡藍色毛衣,身形溫柔,正微微側著頭,仿佛在傾聽什麽。
    是母親!
    蘇彌如遭雷擊,渾身血液瞬間凍結!她想尖叫,想阻止,卻發現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影像在塗山月掌心變得越來越清晰!
    影像中的母親,似乎正處於一個溫暖的環境中像是家裏的客廳?),臉上帶著疲憊卻無比溫暖的笑容,眼神裏充滿了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深邃到極致的愛與不舍。她緩緩張開雙臂,做了一個擁抱的姿勢。那個懷抱,仿佛能包容世間一切苦難,是所有遊子最終的港灣。
    蘇彌認得這個畫麵!這是...這是母親病重後期,有一次她從學校趕回家,母親強撐著病體,在客廳裏等她,給予她的最後一個...完整而清醒的擁抱!那個擁抱裏,包含了太多太多——不舍、叮囑、安慰、以及毫無保留的、至純至深的母愛!
    這是她關於母親最珍貴、最核心的記憶烙印之一!是支撐她度過無數艱難時刻的精神支柱!
    哦?很不錯的呢。塗山月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掌心那清晰無比的影像,如同鑒賞一件絕世珍寶,熔金般的眸子裏閃爍著貪婪而滿意的光,看這純度,這深度...蘊含的守護、奉獻與訣別的不舍...幾乎是最高品級的了。雖然量少了點,但...粹取一滴心頭血,勉強也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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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眼眸,看向臉色煞白、渾身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的蘇彌,紅唇勾起動人心魄卻冰冷無比的弧度:
    如何?就用這段母親臨終的懷抱來換吧。很公平,不是嗎?用一份極致的守護之愛,換回你同伴的性命。很劃算的交易。
    轟——!!!
    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塗山月那句母親臨終的懷抱在耳邊瘋狂回蕩,如同喪鍾轟鳴!
    用這個換?用母親最後的溫暖擁抱,去換雷燼的命?
    巨大的荒謬感、冰冷的恐懼感和撕裂般的痛苦瞬間席卷了蘇彌!她感覺自己的靈魂被硬生生撕成了兩半!一半在尖叫著拒絕,那是源自本能的對自我存在的守護;另一半卻在絕望地權衡,那是無法眼睜睜看著同伴死在眼前的負罪感與無力感。
    胃裏翻江倒海,她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幹嘔起來,卻什麽也吐不出來,隻有酸澀的膽汁和冰冷的絕望灼燒著喉嚨。淚水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模糊了視線。
    不...不行...她從齒縫裏擠出破碎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顫抖,換一個...其他的!快樂?悲傷?仇恨?什麽都行!求求你...不要這個!
    塗山月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漠然。她掌心一握,那溫暖的、母親張開懷抱的影像瞬間消散,如同從未出現過。
    快樂?她輕嗤一聲,另一隻手隨意一抓,旁邊多寶格上一個水晶瓶飛入她手中,裏麵裝著幾個不斷變幻色彩、卻脆弱不堪的彩色泡泡——正是蘇彌入門時被抽走的初見之喜的同類,甚至更廉價。這種東西,一錢能買十斤,喂給那些低劣的癡愚之狐都嫌占肚子。
    她手指用力,幾聲,那幾個彩泡瞬間破裂,消散無蹤。
    悲傷?仇恨?塗山月目光掃過多寶格上那枚淚滴狀的黑鑽和那團蠕動的血絮,確實價值不菲。但...你有嗎?刻骨銘心的、足以凝結成或的極致悲傷或仇恨?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直射蘇彌內心深處,你的人生,順遂得如同溫室的幼苗,最大的挫折不過是論文被拒、實驗失敗。你那點小小的失落和憤怒,在這裏...她彈了彈指甲,一絲微不可察的灰暗氣息從蘇彌身上被抽離,在她指尖凝聚成一顆比芝麻還小的、渾濁的灰色塵埃,...隻值這個。
    那顆灰色塵埃被她隨手丟棄,落在地上,瞬間被玉石地麵吸收,沒留下任何痕跡。
    蘇彌僵在原地,渾身冰冷。對方甚至不需要她主動支付,就能輕易看穿並抽取她那些淺薄的情感!在這記憶黑市裏,她就像一個捧著幾枚硬幣卻妄想購買傳世珍寶的乞丐,可笑又可憐。
    看來你並沒有其他選擇。塗山月失去了耐心,聲音重新變得慵懶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要麽,支付母親臨終的懷抱,換取心頭血。要麽...她的目光掃向門外,意味不言而喻,...抱著你空蕩蕩的腦子和同伴冰冷的屍體,滾出青丘。我的時間很寶貴。
    九尾狐的威壓如同實質的山嶽,狠狠壓在蘇彌身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懷裏的箱子沉甸甸地墜著,【4.19kg】像是對她無能的嘲諷。
    一邊是母親最後的溫暖烙印,是她之所以為蘇彌的基石之一。
    一邊是雷燼急速流逝的生命,是同伴信任與活生生的存在。
    靈魂被放在天平上殘酷地炙烤。每一個選擇都通向無法承受的深淵。
    她張了張嘴,喉嚨哽咽得發不出聲音。淚水瘋狂滾落,視線徹底模糊。髓玉齋內清冷的空氣吸進肺裏,像帶著冰碴。
    無數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翻湧:母親在病床上蒼白的微笑,父親粗糙溫暖的大手,實驗室裏徹夜不滅的燈光,朋友們嬉笑打鬧的校園......這一切構成了她的世界,她的蘇彌。而母親的那個擁抱,是這一切的基石,是最溫暖的錨點。
    支付它?等於親手拆解自己的存在。
    不支付?眼睜睜看著雷燼死?
    最終,她猛地抬起頭,沾滿淚痕的臉上血色盡失,嘴唇被咬得滲出血絲,眼神卻透出一股被逼到絕境後的、近乎瘋狂的絕望與堅定。
    她看著塗山月那雙冰冷無情的金色眼眸,用盡全身力氣,從靈魂深處擠出嘶啞卻清晰的幾個字:
    我...拒絕。
    聲音不大,卻像用盡了她所有的勇氣,在寂靜的玉齋內清晰地回蕩。
    塗山月微微眯起了眼睛,眸中熔金般的流光似乎停滯了一瞬。她顯然有些意外。空氣中那無形的威壓驟然增強,如同暴風雪前的死寂。
    蘇彌死死抱著懷裏的箱子,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盾牌,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卻倔強地挺直了脊背,重複道:我拒絕交易。用別的...什麽都行...除了那個。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髓玉齋。
    幾秒後,塗山月忽然發出一聲極輕的、意味不明的低笑。她深深看了蘇彌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有嘲弄,有一絲極淡的訝異,甚至...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如同看到有趣玩具般的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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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有點意思。她紅唇微啟,聲音飄忽,寧願看著同伴去死,也要守住一段回憶?人類的執著,有時真是...愚蠢得令人發笑,又純粹得...近乎殘忍。
    她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立刻驅逐他們。隻是優雅地揮了揮手,如同驅趕蒼蠅。
    既然拿不出我要的東西,就滾吧。別髒了我的地方。她的語氣重新變得慵懶淡漠,轉身走向內室,九條銀尾劃出冷漠的弧線,記住,出了這個門,你們在青丘...將寸步難行。而他的時間...她瞥了一眼門外方向,...不多了。
    兩名一直如同雕像般立在陰影裏的三尾狐衛無聲地出現,做出的手勢,眼神冰冷麻木。
    蘇彌踉蹌著後退一步,心髒像是被掏空了一塊,又像是被什麽東西填滿了,沉甸甸地墜著。拒絕的後果如同冰冷的深淵展現在眼前,但那一刻,她竟感到一絲奇異的、不容玷汙的平靜。
    她死死抱住懷裏的箱子,轉身,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出了髓玉齋那溫潤卻無比冰冷的青玉門扉。
    門外,骨街的甜膩異香和詭異燈火再次湧來。陸離扶著重度昏迷、氣息更加微弱的雷燼,靠在那根冰冷的廊柱上。他看到蘇彌出來,以及她臉上那混合著巨大痛苦、決絕與一絲空洞平靜的複雜神情,瞬間明白了結果。
    他沒有問為什麽,隻是沉默地將雷燼的手臂架到自己肩上,破碎的道袍下,氣息沉凝如鐵。
    蘇彌走到他們身邊,看著雷燼灰敗的臉和那恐怖蔓延的傷口,剛剛平複一絲的情緒再次劇烈翻騰,淚水無聲滑落。
    對不起...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陸離搖了搖頭,目光掃過寂靜卻危機四伏的骨街深處,低聲道:無需道歉。有些代價,本就無法支付。先離開這裏。
    就在他們準備攙扶著離開時,蘇彌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陸離趁著她和塗山月對峙時,似乎獨自離開了一小會兒,此刻他破碎道袍的袖口處,沾染了一小片極其細微的、與骨街瑩白地麵截然不同的暗紅色苔蘚,那苔蘚還散發著極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空間波動。
    他去哪兒了?狐市深處?禁地區域?
    新的疑雲如同鬼魅般,悄然浮上心頭。
    而與此同時,她懷中那沉寂的手提箱,dos界麵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並非重量變化,而是一行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綠色字符一閃而過:
    【檢測到高維空間波動殘餘...頻譜分析中...與檔案庫加密區段部分吻合...滋滋...】
    危機、背叛、謎團...前路如同青丘濃稠的霧氣,更深,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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