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照心鏡現 死亡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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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狌狌群並未因那石板上轉瞬即逝的詭異幽藍閃光而有絲毫異樣,它們純粹的心智似乎無法理解那超乎自然秩序的冰冷一瞥,很快便重新沉浸於模仿與嬉鬧的原始樂趣中,將那片刻的不協調拋諸腦後。那隻完成了“刻箱傑作”的小狌狌,獻寶似的將石板又往蘇彌跟前推了推,琥珀色的大眼睛清澈見底,閃爍著毫無陰霾的、期待被誇獎的光芒,喉嚨裏發出愉悅而輕快的“咕嚕”聲。
    蘇彌強壓下心頭那縷驟然升起、如同毒蛇般盤踞的冰冷疑竇,努力牽動嘴角,對那小狌狌回報了一個盡可能顯得自然的安撫性微笑。然而,她大部分的注意力卻如同被無形的鉤子牢牢掛住,停留在懷中箱體剛剛那一閃而逝、幾乎被龐大環境數據流淹沒的微弱警告提示上。【...與數據庫實驗室基礎標識符存在12.7模糊匹配度...】——這行字像淬了冰的針,深深紮進她的思維。實驗室的陰影,竟如附骨之疽,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透過這些看似天真爛漫生靈無意識的行為再次顯露痕跡?這讓她對這座被甜膩桂香溫柔包裹、實則步步驚心的招搖山,產生了更深沉、更難以言喻的警惕。
    狌狌們互相吱喳嬉鬧了一陣,仿佛通過某種人類無法理解的方式達成了共識。那隻為首的、體型稍大、耳廓雪白尤為顯眼的狌狌,轉過身衝著蘇彌等人招了招毛茸茸的前爪,發出一連串清脆而富有節奏感的鳴叫,隨即輕盈地一躍,率先沒入了旁邊更為濃密的桂樹林中。其他狌狌也立刻如同得到號令般,紛紛轉身跟上,它們穿梭於虯結樹根與垂掛藤蔓間的動作流暢得如同流淌的溪水,不時還回頭望來,眼神裏帶著明確的催促與引導之意。
    “它們...這是要引我們去什麽地方?”雷燼壓低粗嘎的嗓音,獨眼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警惕地逡巡著四周甜香彌漫、靜謐得近乎詭異的林木,完好的左手五指下意識地張開又握緊,始終虛按在腰側那柄重型脈衝武器的冰冷握柄上。那條愈發沉重滯澀的暗金機械臂如同不祥的枷鎖垂在一側,關節處傳來的沉悶摩擦感似乎也因環境的詭譎而愈發凸顯,無聲地挑撥著他本就緊繃的神經。
    “信息不足,無法預判目的地。”陸離眼中幽藍色的數據流平穩閃爍,以絕對的冷靜分析著,“但它們群體的情緒能量譜圖顯示,當前以高度‘好奇’和微弱的‘展示欲’為主導波形,惡意或攻擊性波形低於可識別閾值。跟隨觀察,是目前獲取更多關於此地環境、生態及潛在風險信息效率較高的策略。建議:保持最高級別警戒,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蘇彌回頭看了看狀態依舊萎靡、翅膀上幽藍色凍傷在甜香中顯得格外刺眼、正勉強支撐著站立休息的青年蠱雕,又看了看那些在林間跳躍等待、眼神清澈純粹的狌狌,心中權衡片刻,終於點了點頭:“小心一點,跟上去看看。或許...它們能帶我們找到抵抗這桂香的東西。”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箱體冰冷的表麵,那新增的0.07kg重量仿佛在提醒她前路抉擇的艱險。
    三人一雕蠱雕拖著傷翅,步履蹣跚地跟上)小心地隨著狌狌群在繁茂得近乎窒息的桂樹林中穿行。狌狌們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極為熟悉,它們在盤根錯節的巨大樹根、垂落如簾幕的粗壯藤蔓以及層層疊疊、寬大如傘蓋的蕨類植物間靈活穿梭引路,速度並不慢。越往深處,周遭的桂花香氣愈發濃鬱粘稠,幾乎凝成肉眼可見的淡金色薄霧,甜膩得令人頭腦昏沉、四肢發軟。即便刻意屏住呼吸,那些無形的、細膩的孢子依舊如同最頑固的幽靈,無孔不入地試圖滲透毛孔,瓦解著緊繃的意誌力。蘇彌不得不持續用指甲深深掐入早已傷痕累累的掌心,依靠尖銳的痛感一次又一次刺破那試圖將她拖入沉淪的溫柔迷霧。雷燼更是煩躁不堪,時不時就用力晃晃腦袋,像是要甩掉裏麵的水,低聲用最粗鄙的語言咒罵著這該死的甜味,他甚至覺得喉嚨裏泛起的甜腥氣比北冥的海水更讓人惡心。
    前行約莫一刻鍾,就在雷燼幾乎要按捺不住暴躁情緒時,引路的狌狌群速度慢了下來。眼前的林木奇跡般地變得稀疏,視野豁然開朗。
    一片被數棵巨大無比、枝繁葉茂的古老桂樹呈環狀拱衛著的林間空地上,赫然矗立著一座與周遭甜美氛圍格格不入的古老祭壇。祭壇並非人工精心雕琢而成,更像是由無數塊天然便呈現規整立方體或長方體的灰白色岩石巧妙地壘砌而起,嚴絲合縫,仿佛天生就該如此。岩石表麵覆蓋著厚厚一層散發著極其微弱、如同呼吸般明滅的幽藍色磷光的青苔,邊緣蜿蜒纏繞著一種開著細碎星藍色小花的奇異藤蔓,它們無風自動,輕輕搖曳,散發出一種清冽的、極淡的苦味,奇異地中和了一部分甜膩的桂香,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整座祭壇散發著原始、粗獷而又無比肅穆的神秘氣息,仿佛一處被時光遺忘、獨立於招搖山溫柔陷阱之外的遠古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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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狌狌們到達此地後,嬉鬧歡快的神情瞬間收斂了許多,變得異常安靜和肅穆。它們紛紛圍攏到祭壇邊,伸出毛茸茸的前爪,極其輕柔、小心翼翼地拂去壇心位置的積年落葉與灰塵,動作虔誠得如同最忠實的信徒在擦拭聖物,那雙雙琥珀色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種近乎敬畏的光芒。
    隨著灰塵與落葉被輕輕拂去,壇心處,一件物品完全顯露出來。
    那是一麵直徑約一尺的圓鏡。鏡身並非任何已知的金屬或玉石,質地溫潤卻暗沉,顏色近似於沉澱了萬古星輝的深空灰,觸手生溫,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吸力,仿佛能吸納所有光線。邊緣被打磨得異常光滑圓潤,沒有任何花紋或符咒裝飾,古樸到了極致,返璞歸真。最奇異的是鏡麵——它並非清晰的玻璃或水晶,而是一種不斷緩緩波動、如同擁有生命般的、暗銀色的液態物質。目光稍稍觸及,便覺心神搖曳,仿佛那不是一麵鏡子,而是一口通往未知虛無、映照萬般可能的深潭,稍有不慎便會被徹底吸入其中,迷失自我。
    “這就是...照心鏡?”蘇彌喃喃低語,感受到懷中箱子傳來一陣清晰而持久的、帶有確認和高度警示意味的震動。
    為首的狌狌轉過身,對著蘇彌,伸出爪子,鄭重其事地指向那麵古鏡,然後又精準地指向她,喉嚨裏發出一種低沉而肅穆的、與之前嬉鬧時截然不同的、仿佛蘊含著古老韻律的鳴叫聲。其他狌狌也完全安靜下來,一雙雙琥珀色的眼睛齊刷刷地望向蘇彌,眼神裏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到令人心悸的情緒——有敬畏,有期待,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甚至...還有一種深藏的憐憫?
    它們似乎在無聲地、集體地邀請她,上前去,凝視那鏡中之物。
    空氣中那清冽的苦味似乎濃鬱了些,與甜膩桂香激烈地對抗著。陸離眼中數據流飛速奔淌,最終微不可察地對蘇彌頷首:“掃描顯示,祭壇及鏡體本身未檢測到主動攻擊性能量陷阱或詛咒波動。但其周圍環繞的因果律幹涉力場強度極高,且極不穩定。直接觀測風險等級:未知。強烈建議謹慎。”
    雷燼喉嚨動了動,想說什麽,最終隻是更加用力地握緊了拳,獨眼死死盯著那麵詭異的鏡子,仿佛隨時準備暴起發難。
    蘇彌的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擂動。她再次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清苦與甜膩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她一步步,緩慢而堅定地走上古老的祭壇石階。越是靠近,那股冰冷徹骨、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靈魂最深處、將一切隱藏的秘密、恐懼與未來可能性都無情揪出的氣息便愈發強烈。她懷中的箱子屏幕無聲亮起,幽藍的光芒瘋狂閃爍,數據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滾動。
    【警告!檢測到超高強度、多重疊加因果律幹涉力場及時間可能性觀測特征...能量簽名與《山海經》殘卷及係統內部隱秘協議記錄高度吻合...匹配目標確認:照心鏡疑似碎片體功能不全)...】
    【警告:直接觀測行為將導致觀測者自身命運線與鏡中可能性瞬間耦合!結果不可逆!風險極大!強烈建議中斷...】
    警告文字猩紅刺目,卻已然來不及完全讀完。蘇彌已站定在鏡前。她摒住呼吸,目光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攫住,不由自主地、深深地投向那波動不休的、仿佛蘊含著宇宙生滅的暗銀色鏡麵。
    鏡麵如同被投入億萬鈞巨石的死寂古井,那平靜的、暗銀色的“水麵”驟然劇烈沸騰、擴散開無數漣漪!緊接著,所有波動又在萬分之一秒內猛地定格、凝固!
    暗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清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悍然浮現——
    她的死亡: 那是一隻覆蓋著棕灰色短毛、指尖銳利猶帶一絲稚嫩的爪子,無比熟悉!正是方才那隻與她最親近、為她“刻箱”、眼神純然無辜的小狌狌的爪子!而此刻,那隻爪子正以超越思維的速度,裹挾著一股決絕的、冰冷到沒有絲毫猶豫遲疑的純粹殺意,猛地刺向她毫無防備的心口!畫麵清晰、逼真、緩慢得殘酷——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眼中瞬間爆開的驚駭與難以置信,感受到胸口衣物被“嗤啦”撕裂的細微聲響,皮膚肌肉被輕易穿透的恐怖觸感,溫熱的鮮血如何迸濺而出,染紅那純淨的毛爪和它依舊懵懂無辜的眼瞳!死亡的冰冷與黑暗如同實質,瞬間攫住了她的心髒,幾乎讓她停止呼吸!
    雷燼的死亡: 他看到他自己的那條暗金機械臂,正以一種完全違背他意誌的、充滿了狂暴猙獰力量的姿態,五指如來自深淵的鐵鉗般死死扼住了他自己的喉嚨!機械臂上那些原本黯淡的幽深符文,此刻如同被注入邪惡生命般瘋狂閃爍著不祥的、暗紅色的刺目光芒,力量之大,甚至讓鏡中“他”自己的臉頰漲紅發紫至近乎黑色,眼球可怕地凸出,布滿了絕望的血絲。他完好的左手徒勞地、瘋狂地抓撓捶打著那冰冷堅固、紋絲不動的金屬手指,指甲崩裂出血,喉嚨深處發出破碎的、令人窒息的“嗬嗬”聲。鏡中的他,那雙唯一的獨眼裏,充滿了滔天的暴怒、難以置信以及最終湮滅一切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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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離的死亡: 他看到他自己的身體變得半透明,內部那原本如同星河般有序流轉的無數幽藍色數據流,正如同遭遇了最恐怖、最根本性的邏輯病毒攻擊,徹底崩潰、紊亂、瘋狂地互相衝擊與湮滅!如同被點燃的、燃燒著藍焰的代碼瀑布!他的身體從四肢末端開始,迅速分解為最原始的、失去所有意義和結構的0和1的破碎光點,如同被狂風卷走的沙堡,無聲無息地消散在絕對的虛無之中!整個過程沒有聲音,沒有爆炸,隻有一種絕對的、令人靈魂凍結的、存在於數學和存在層麵的徹底死亡氣息!
    三幅高清、細致、充滿沉浸式感官細節的死亡預兆,如同三幅定格的殘酷油畫,同時冰冷地、不容置疑地並列於鏡麵之上!
    每一個畫麵都超越了想象的極限,每一個細節都充滿了令人窒息的真實感和絕望感,狠狠地烙入三人的視覺神經,直抵靈魂深處!
    祭壇周圍陷入了一片絕對的、令人心髒停跳的死寂。連風聲、樹葉摩挲聲、狌狌們的呼吸聲都仿佛被這恐怖的預言徹底吞噬了。唯有那甜膩的桂花香,依舊固執地、無情地彌漫著,此刻卻仿佛變成了慶典狂歡後剩餘的、令人作嘔的腐爛甜酒,彌漫在葬禮現場。
    “操......”雷燼的喉嚨裏艱難無比地擠出一個破碎得不成調的音節,獨眼幾乎要瞪裂眼眶,死死盯著鏡中那個被自己最依賴的“戰友”扼殺、緩緩癱軟下去的“自己”,額角鬢邊的冷汗瞬間瀑布般滲出,冰濕一片。那條暗金機械臂仿佛同步感受到了他靈魂深處爆發的極致恐懼,肘關節處毫無征兆地發出一聲極其輕微、卻足以讓人頭皮徹底炸開的“哢噠”異響,嚇得他猛地一顫,下意識地就想抬手死死抓住它,卻又在指尖即將觸碰的瞬間如同被燙到般猛地僵住、收回——那不再是他身體的延伸,而是一條潛伏在他身上、隨時會徹底反噬、奪走他生命的冰冷毒蛇!一種前所未有的、徹骨的寒意與疏離感,瞬間淹沒了他。
    陸離眼中那永遠如冰封湖麵般平穩的數據流,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近乎失控的瘋狂波動和大量刺眼的紅色亂碼!雖然他非人的麵孔依舊竭力維持著沒有任何表情的平靜,但他周身那層用於過濾孢子的能量微光,卻出現了極其細微的、高頻的、不穩定的閃爍與明暗變化,仿佛他內部的某個核心係統正在承受著遠超負荷的衝擊,瀕臨崩潰邊緣。他極其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側過頭,似乎不願,或者無法再直視那鏡中預示的、屬於他的“存在性根源消亡”。
    蘇彌猛地倒抽一口冷氣,那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像是快要溺斃的人終於掙紮出水麵,肺部火辣辣地疼痛。她臉色蒼白得如同北冥的寒冰,指尖冰涼至麻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她艱難地、幾乎是強行地將自己的目光從鏡中那個“自己”被利爪穿心、鮮血淋漓的恐怖畫麵中撕扯開來,猛地轉向祭壇下——
    目光死死鎖定在那隻鏡中實施絕殺的利爪主人身上——那隻最初模仿她、為她刻畫石板、剛剛還用最純然無邪的期待眼神望著她、此刻正不安地站在原地的小狌狌。它似乎完全無法理解眼前三人驟然劇變的情緒和那幾乎凝成實質的恐懼,微微歪著小腦袋,一雙清澈見底的琥珀色大眼睛裏充滿了...純粹的、毫不作偽的懵懂與迷茫,甚至還有一絲因蘇彌驟然蒼白的臉色和眼中無法掩飾的恐懼與驚駭而產生的...不知所措的委屈?
    預言中血腥殘忍的凶手,與眼前這隻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小獸,形成了無比割裂、荒謬到極致、令人頭皮發麻、脊背寒毛直豎的恐怖對比!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如此具體、如此迫在眉睫、如此充滿悖論地,扼住了每個人的喉嚨,將他們的理智推向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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