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桂香蝕骨 甜蜜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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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搖山深處,時間仿佛也被那甜膩到令人窒息桂香浸透,流淌得緩慢而粘稠。空氣中已不再是單純氣味,而是沉甸甸、濕漉漉、擁有實質般壓迫感的存在,如同無形蜜糖沼澤,纏繞著每一寸裸露皮膚,堵塞每一次呼吸孔隙,試圖將闖入者永恒凝固在這片溫柔金色囚籠之中。
青年蠱雕巨大身軀成為這甜蜜陷阱最顯著風向標。它不再僅僅是抗拒般搖晃,而是呈現出一種意識渙散後失去平衡般踉蹌。修長脖頸無力低垂,巨大頭顱幾乎要觸及地麵,發出含糊不清、混合著凍傷痛苦與極度困倦低沉嗚咽,翅膀扇動得混亂而無力,每一次抬起都仿佛耗盡了全部氣力。
覆蓋其上幽藍色凍痕,在甜香無孔不入浸潤下,色澤變得詭異而豔麗,如同某種不祥冰晶之花在緩慢綻放,汲取著宿主生命力。它甚至幾次險些迎麵撞上旁逸斜出粗壯枝幹,全靠陸離眼中數據流微閃,提前零點幾秒計算軌跡並發出極其細微能量波動進行生硬糾正,才堪堪避過,羽毛與粗糙樹皮摩擦發出令人牙酸聲響。
蘇彌感覺自己像在深海中掙紮,每一次試圖浮出清醒水麵,就有更多甜蜜琥珀灌入肺腑。那感覺並非痛苦侵襲,反而像陷落在最溫暖舒適天鵝絨床榻,被無數看不見溫柔手輕輕撫摸著疲憊至極神經,誘哄著放下所有警惕、如山責任與無休止掙紮,沉入一場永不醒來、編織著最渴望夢境美夢。
她視線邊緣開始模糊,泛起柔和金色光暈,母親溫暖笑容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觸;青丘狐族長老諄諄叮囑餘音猶在耳畔,字字清晰;北冥獲贈鱗片時那份浩瀚而沉靜祝福再次包裹靈魂,帶來無邊安寧……所有美好記憶碎片被無形力量無限放大、重組、潤色,編織成一張巨大、舒適、難以抗拒沉淪之網。
“嘿…嘿嘿……發了,這回真發了……”旁邊傳來雷燼略顯呆滯、與平日粗嘎嗓門截然不同憨傻笑聲,像根生鏽針刺破了蘇彌竭力維持緊繃氣泡。她心頭一凜,猛地咬住早已破損下唇,借助尖銳痛感強行扭過頭看去。
隻見雷燼獨眼有些發直,聚焦在虛空某一點,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癡迷、與他平日凶悍氣質截然不同恍惚笑容,嘴角甚至不受控製地淌下一絲晶亮口涎。他完好的左手無意識地在身前虛空反複抓撓,五指張開又握緊,仿佛要握住什麽並不存在、卻令他無比狂熱東西。那條暗金機械臂依舊死寂沉重垂在一側,但關節處自空間跳躍後便存在沉悶摩擦聲,在這片甜膩死寂環境中,竟也被鍍上了一層詭異、帶著催眠般恒定韻律感,嗡嗡作響,如同蹩腳搖籃曲。
“金子……嘿嘿……好多閃亮亮的金子……都在,都在朝老子招手呢……”他含糊不清地嘟囔著,語調飄忽,“堆成山了……亮得晃眼……還有能量寶石……咕嚕……都是老子的……誰,誰也別想搶……”他邊說,邊搖搖晃晃地朝著旁邊一棵掛滿沉甸甸金黃桂子、香氣也最為濃鬱撲鼻的古老桂樹走去,張開雙臂,做出一個試圖擁抱那根本不存在的“金山”姿態,臉上洋溢著純粹而愚蠢的滿足。
“雷燼!”蘇彌強忍著一波波更強力襲來、幾乎要將她意識徹底淹沒的昏沉浪潮,提高聲音喝道,試圖用音浪刺穿他的幻境。
然而雷燼隻是極其遲鈍地、像一個生鏽傀儡般,極其緩慢地轉過頭。迷蒙目光在蘇彌臉上停留了好幾秒,似乎才勉強辨認出她,咧開一個更大的、毫無防備甚至稱得上天真傻笑:“妹,妹子……你也來了?快,快看……咱們發財了……喏,就在那兒……”他伸手指著那棵無辜桂樹,獨眼中金光閃爍,仿佛真的看到了無盡財富。
“他陷入幻境太深了!”蘇彌心中警鈴瘋狂震響,舌尖再次用力碾過傷口,更尖銳刺痛和鮮明血腥味讓她瞬間搶奪回一絲清明。她立刻看向隊伍中最可能保持清醒的存在——陸離。
陸離周身那層用於過濾能量微光比之前任何時刻都要明亮和凝實,仿佛一層緊貼皮膚的、高速流動的半透明水幕,顯然正在超負荷運轉以對抗這呈指數級增長的精神侵襲。他眼中幽藍色數據流平穩卻異常迅疾地奔騰衝刷,聲音透過內部頻道傳來,依舊冷靜,但語速比平常快了近三分之一:“環境中精神麻痹孢子濃度持續攀升,當前峰值已超過安全閾值百分之三百四十七。其作用機製綜合分析為:誘導大腦皮層及邊緣係統分泌過量內啡肽及特定安撫性神經遞質,強製覆蓋並抑製正常應激反應通路,產生強烈虛假愉悅感與安寧感,同時顯著降低前額葉皮層活躍度,直接導致判斷力、邏輯思維能力及現實感知能力嚴重受損。雷燼生理指標監測顯示其多巴胺水平異常激增,腦電波呈現θ波主導,符合深度放鬆與幻覺狀態特征。”
就在這時,那隻緊緊跟在蘇彌腳邊、被取名“小悟”的小狌狌,也發出了極其難受的細微嗚咽聲。它不再像之前那樣活潑好奇地模仿眾人動作,而是焦躁地用毛茸茸小爪子反複拍打撓著自己的腦袋和耳朵,仿佛裏麵有無法忍受嗡鳴。一雙清澈琥珀色大眼睛裏充滿了困惑、暈眩與明顯不適,濕漉漉鼻頭用力抽動著,似乎無法理解腦中為何會不受控製地冒出各種混亂而扭曲美好幻象。它甚至開始原地打轉,試圖去咬自己那條蓬鬆尾巴尖,似乎想通過這種最原始疼痛來確認什麽是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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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彌猛地意識到,這甜香對心智相對單純、感知卻極其敏銳的狌狌和本就帶傷、狀態低迷蠱雕,影響可能更大、更猛烈、更致命!她強打精神環顧四周,隻見那些隨行引路狌狌群也早已失去了先前靈動與好奇,大多變得目光呆滯,動作遲緩,互相依偎擠靠在一起,發出滿足而迷糊咕嚕聲,臉上帶著統一憨傻笑容,仿佛集體沉浸在一場不願醒來、被集體共享美夢之中,對周遭一切失去了反應。
必須立刻做點什麽!否則他們所有人,包括這些天真生靈,都會成為這甜蜜陷阱裏永久囚徒!
蘇彌強迫自己幾乎要粘合在一起眼皮撐開,將懷中那鉛灰色箱子屏幕對準最近一簇開得異常繁茂、香氣也最為濃烈到令人作嘔桂花。屏幕幽光艱難地閃爍跳動,分析進度條緩慢至極地爬升,顯然箱子本身運作也受到了這濃鬱異常能量環境嚴重幹擾。
【正在分析目標…檢測到超高濃度有機複合孢子雲…載體:特殊桂花揮發油矩陣…有效成分:多種複合型精神誘導性生物堿…結構式複雜…模擬合成中…具有極強親神經性及能量依附性…】
【弱點分析模塊啟動…嚐試模擬高頻能量衝擊…效果微弱…嚐試模擬超聲波物理剝離…效率低下且範圍受限…嚐試模擬極端低溫環境…孢子進入休眠而非失活…嚐試模擬極端高溫環境…】
數據流如同陷入泥潭,一條條常規方案被提出又被迅速否決。蘇彌的心隨著那緩慢進度一點點下沉,絕望感和愈發沉重眼皮如同冰山壓頂。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意識即將被最後一片金色浪潮徹底吞沒時,箱子屏幕突然定格在一行剛剛刷新出來分析結果上,幽藍光芒變得格外刺眼——
【…關鍵數據比對完成。該類孢子細胞壁結構特殊,富含某種畏光懼熱奇異脂質。對高溫耐受性極差。預測臨界失活溫度:七十五攝氏度。持續暴露於明火或超八十攝氏度高溫能量場下零點三秒即可使其細胞壁結構迅速崩解,內部遺傳物質永久失活,精神誘導特性徹底消除。】
火!
蘇彌眼中猛地爆發出絕處逢生光彩,幾乎要脫口而出。她立刻看向陸離,用盡最後力氣傳遞出這個最關鍵信息:“火!這些鬼孢子怕高溫!用火!燒了它們!”
陸離眼中數據流瞬間同步完畢與分析驗證,整個過程幾乎沒有絲毫延遲。他抬起手,修長指尖不知何時已夾住數張材質特殊、閃爍著微弱卻異常穩定能量符文淡黃色紙符——那是他之前從未展示過、帶著某種古老秘法意味手段。
“所有人,退後。”他冷靜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感,穿透甜膩空氣。
蘇彌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伸手死死拉住眼神迷離、還在對著“金山”傻笑並試圖往前走雷燼沉重裝甲帶,奮力向後拖拽了好幾步。同時她發出急促而尖銳呼哨聲,用聲音和殘餘意念強行刺激著那些陷入幻境狌狌和萎靡不振蠱雕,示意它們立刻遠離這片區域。
陸離手腕輕輕一振,動作精準而優雅。那數張紙符如同被無形之力精確牽引,化作數道淡黃色流光,精準無比地射向周圍香氣最濃鬱、孢子擴散源頭幾棵巨大古老桂樹。
在紙符輕飄飄觸及潮濕枝葉瞬間——
轟!
並非震耳欲聾爆炸,而是數團極其熾熱、明亮、卻異常凝練內斂橙紅色火球猛地憑空騰起,瞬間將那些繁茂到詭異枝葉連同其上無數累累垂垂、金黃奪目桂花徹底包裹吞噬!
火焰溫度高得驚人,讓周圍空氣都發生了劇烈扭曲折射,躍動火光照亮了眾人凝重而期盼臉龐,也映紅了小悟驚恐又忍不住好奇張望眼眸。那火焰似乎有著特殊屬性,精準地焚燒著植物與孢子,卻並未肆意蔓延引燃其他不易燃物。
一陣極其細微、卻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劈啪”聲如同灼熱驟雨般響起——那是億萬計致幻孢子在恐怖高溫下瞬間爆裂、崩解、化為飛灰聲音!
緊接著,一股難以形容、極其複雜氣浪猛地擴散開來——混合著植物被瞬間燒焦炭化糊味、一種難以言喻、類似蛋白質燒焦腥氣、以及最後一絲徒勞掙紮、扭曲變形甜香,共同構成了這破滅氣息。
奇跡般,隨著這片核心區域桂花林被奇異真火迅速焚毀殆盡,空氣中那粘稠得令人窒息甜膩香氣濃度,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見或者說可感知)速度開始急劇減弱、變淡!
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撕開了一道巨大缺口,沉重壓在腦海中昏沉感、那些強行製造出來虛假愉悅與安寧幻象,也隨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露出冰冷而真實現實灘塗。
雷燼猛地一個劇烈激靈,像是被人從冰水裏撈出來,獨眼中迷蒙渾沌迅速消退,取而代之是短暫茫然和隨即洶湧而上、被愚弄後驚怒與羞惱。“操!剛,剛才……那金子……”他晃了晃依舊有些發沉腦袋,下意識地抹了一把嘴角濕漉漉口水,臉色變得鐵青難看,完好的左手瞬間握緊了武器握柄,警惕地掃視四周,仿佛隨時有敵人會從黃金幻夢中跳出來。
蘇彌也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雖然空氣中依舊殘留著古怪氣味,但那股強製安撫精神、製造幻覺邪惡力量已然大減,思維運轉重新變得清晰流暢,身體也輕鬆了不少。腳下小悟也甩了甩腦袋,恢複了些許精神,後怕地緊緊蹭著她的褲腳,發出委屈巴巴吱吱叫聲,仿佛在控訴剛才那場糟糕體驗。
然而,還不等他們徹底放鬆,或是對這突如其來救援手段產生疑問——
隨著這片最為茂密桂花林被焚毀,後方原本被層層疊疊金色花葉與粗壯藤蔓巧妙遮掩山體岩壁,竟意外地露出了一角異樣。
那是一條極其隱蔽、幾乎與山岩同色、蜿蜒向上狹窄小徑,入口處被幾塊天然形成、爬滿幽藍色熒光苔蘚巨石巧妙遮擋,若非大火燒去了覆蓋其上厚厚藤蔓與低矮灌木,根本無從發現。小徑深處,並非尋常山路,而是彌漫著比周圍環境更加濃鬱、仿佛化不開、緩緩流動乳白色煙霧,那霧氣凝而不散,透著一股難以言喻詭譎與神秘寒意,無聲地通向更高處煙霧繚繞、完全無法窺視未知山頂。
仿佛這座甜美致命陷阱被強行撕開華麗偽裝後,終於露出了其下隱藏的、通往更深未知真正通道。那乳白霧氣之後,是福是禍,是生路還是更險絕境?
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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