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靜滯之殤 生靈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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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之沙漏在踏足永昏之地邊緣的刹那,發出了近乎哀鳴的微弱嗡響。原本穩定流轉的七彩時之砂,其流淌速度肉眼可見地減緩,每一粒砂礫仿佛都背負著千鈞重擔,在近乎凝固的時光中艱難跋涉。沙漏所營造的那半徑不足半米的安寧氣泡,此刻如同投入粘稠瀝青的水滴,邊緣劇烈扭曲模糊,頑強抵抗著外界絕對靜止的侵蝕,範圍被壓縮到僅能勉強籠罩三人與緊挨著的蠱雕、小悟。
    蘇彌感到懷中的沙漏變得異常沉重,那股維係穩定的力量正在被這片天地貪婪地吞噬。她不得不分出更多精神力注入其中,額角很快滲出細密汗珠。這讓她本就因之前溝通燭龍而消耗過度的識海傳來陣陣針紮般的刺痛。
    氣泡之外,是言語難以形容其萬分之一的死寂世界。
    目光所及,一切皆被籠罩在一層永恒不變的、昏黃如陳舊琥珀的光調之中。這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令人窒息的壓抑,仿佛萬物都被浸泡在遲暮的夕陽餘暉裏,而那夕陽永遠也不會落下。天空沒有日月星辰,隻有一片均勻、厚重、仿佛凝固了的昏黃色幕布,散發著終結與遺忘的氣息。
    空氣凝滯得如同億萬年前的冰川深處,沒有一絲流動。吸入肺中都帶著一種沉重冰冷的阻塞感,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在與整個世界的惰性對抗,胸口悶得發慌。更令人不適的是那種無處不在的——並非沒有聲音,而是連聲音這個概念都被剝奪了,耳朵裏隻有自己血液流動的嗡鳴和心髒過速跳動的回響,顯得格外刺耳。
    大地之上,景象更是詭異得令人頭皮發麻。參天古樹保持著被最後一縷或許根本未曾存在過的)風吹拂的傾斜姿態,枝葉卻紋絲不動,如同最精美的金屬雕刻,連葉脈的紋理都清晰得過分。一片片本該飄落的樹葉,懸浮在半空,維持著脫離枝頭那一瞬的軌跡,仿佛被無形的蛛絲定格在永恒的墜落途中。
    幾隻形態奇異的飛鳥,翅膀展開到一半,凝固在衝鋒或逃離的瞬間。它們細小的眼珠中,竟清晰地倒映著某種極致的驚恐與絕望,那情緒被永恒地封印在了瞳孔深處,曆經漫長歲月依舊鮮活得刺目。其中一隻形似麻雀卻生著三尾的鳥兒,喙部微張,似乎正要發出臨死的哀鳴,而那聲音永遠被鎖在了喉嚨裏。
    更遠處,幾頭體型龐大的異獸,有的保持著仰天嘶吼的姿態,獠牙畢露,肌肉賁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有的則匍匐在地,仿佛在沉睡,但那緊繃的肢體和微微咧開的嘴角露出的利齒,昭示著它們在靜止前一刻的警惕或痛苦。無論是植物、動物,甚至是地麵上濺起的塵土、岩石表麵流淌過的水痕如果那還能稱之為水),一切都保持著運動被強行中斷那一刹那的狀態,覆蓋著一層極淡的、仿佛時光塵埃凝結成的晶瑩琥珀色光澤,冰冷,堅硬,永恒。
    這裏沒有風,沒有溫度的變化,沒有任何意義上的。時間在這裏仿佛被抽幹了所有活力,隻剩下無邊無際的、令人靈魂都要凍結的。
    這……他媽到底是什麽鬼地方?雷燼的聲音透過內部頻道傳來,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被環境壓抑後的低沉和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從喉嚨裏擠出來。他完好的左手下意識地握緊了熱能戰斧,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掌心傳來的金屬觸感是此刻唯一能確認自身還在的憑證。那條暗金機械臂沉重地垂著,臂甲表麵原本若隱若現的暗紅紋路,在此地極致的靜滯力場壓製下,竟也如同陷入沉睡般徹底黯淡,連一絲一毫的異常嗡鳴或躁動都消失了,這種死寂般的順從,反而讓他心頭升起一股莫名的、近乎恐懼的不安。
    蘇彌感到自己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在這絕對的寂靜中都顯得如此突兀和響亮,仿佛擂鼓。她懷中的箱子屏幕光芒也變得晦暗,數據刷新速度慢得令人心焦,如同垂死者的心電圖,字符艱難地一個個蹦出來,讀取進度條幾乎停滯不前。
    心口處,印記傳來的不再是溫熱的脈動,而是一種尖銳的、被侵犯般的刺痛與排斥感,仿佛有無數冰冷的細針在不斷紮刺,警告她此地法則與它所代表的洞察、因果之力的根本性衝突。她強行壓下這種生理與心理的雙重不適,目光掃過那些被永恒定格的生靈眼中清晰可辨的痛苦與絕望,一股寒意從脊椎一路竄上頭頂,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陸離眼中幽藍色的數據流奔湧速度也受到了明顯抑製,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前行,偶爾還會出現短暫的卡頓。環境掃描確認:本地時間流速無限趨近於絕對零值,物理活動近乎完全凍結。空間結構呈現超高密度狀態,常規移動方式效率將降至極低,預計行動能耗增加百分之四百以上。檢測到彌漫性精神汙染場,源於被靜滯生靈持續散發的絕望意念聚合體,長期暴露有認知同化風險,建議嚴格限製停留時間。
    他頓了頓,補充道,聲音帶著一絲係統運算受限時的輕微雜音:沙漏力場能耗急劇上升,按當前衰減速率計算,最多維持標準時間三十二分鍾。必須盡快獲取線索並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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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雷燼的獨眼猛地鎖定右前方不遠處一塊半埋在地麵的、形態奇特的巨大。那裏麵封存的,並非山海經世界的異獸,而是一個……人形生物。
    他穿著一種完全不同於蘇彌他們任何人的裝束——銀灰色、線條流暢、充滿未來科技感的緊身作戰服,材質非布非革,即使在昏黃光線下也流轉著細微的能量光澤,但那光澤同樣是凝固的。他保持著向前奔跑的姿態,一條腿奮力邁出,手臂大幅度擺動,頭部微側,似乎正在回望或閃避什麽致命的威脅。他的臉上覆蓋著半透明的戰術目鏡,鏡片下露出的下半張臉,嘴唇緊抿,下頜線條繃緊,寫滿了驚駭與決絕,仿佛在最後一刻仍在試圖抗爭。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抬起的手臂前端,並非血肉之軀,而是一隻結構精密、閃爍著微弱金屬寒光的機械手掌,手掌中心,一個微小的能量噴射口還殘留著一絲將熄未熄的淡藍色離子流光,也被一同永恒地定格在將發未發的瞬間。
    這家夥……雷燼喉嚨有些發幹,聲音更加沙啞,不是咱們這兒的人吧?這身行頭,這胳膊……比北冥基地那幫家夥的玩意兒還邪乎!他看著……像是在逃跑?
    蘇彌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立刻示意陸離進行深度掃描,同時自己嚐試調動,去感知那中殘留的、或許未被完全靜滯的信息碎片。
    陸離眼中數據流艱難地加速,如同生鏽的齒輪被強行推動:目標個體生命活動完全靜止,生理機能無限趨近於休眠態,但細胞結構未檢測到自然衰老跡象,靜滯狀態推測為外部強製作用結果。其裝備能量簽名……與數據庫碎片中記錄的、代號觀察者的跨維度偵查單位特征,相似度百分之三十七。但其機械臂工藝及能量核心形製,與組織已知科技風格,吻合度提升至百分之六十一。存在較高概率為組織成員。
    熵組織?!蘇彌和雷燼同時低呼,聲音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
    隨著陸離的掃描聚焦,他們在那具被靜滯的旁,發現了一個半埋在凝固地麵下的、同樣覆蓋著琥珀色光澤的金屬物體。那是一個巴掌大小、邊緣因劇烈衝擊而有些變形的菱形金屬牌,表麵蝕刻著一個極其抽象、但依稀可辨的符號——一個內部結構不斷趨向於無序和解體的圓,正是的標誌!徽章旁邊,還有一個同樣被部分靜滯、外殼破裂、露出內部精密元件的微型數據存儲器,一道細微的、仿佛凝結了的電火花還定格在破損的電路節點上。
    嚐試回收!蘇彌立刻下令,聲音因急切而顯得有些尖銳。在這裏,任何與組織相關的線索都至關重要,可能關乎小悟的救治,更關乎整個世界的存亡。
    然而,簡單的拾取變得異常困難。雷燼啐了一口,將熱能戰斧別回身後,完好的左手戴上一種帶有細微能量齒波的戰術手套,試圖去摳挖那徽章和數據存儲器。但他的手指剛一接觸那被琥珀色光澤覆蓋的區域,就感覺像是插進了近乎固態的透明鋼膠之中,阻力大得驚人。
    他悶哼一聲,手臂肌肉賁張,額角青筋暴起,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讓手指陷入幾分,進展緩慢得令人絕望。不僅如此,他揮動手臂的動作本身,也比正常情況下慢了數倍不止,每一個細微的角度調整都需要耗費巨大的氣力和時間,仿佛在表演一場令人窒息的慢動作戲劇。
    蘇彌見狀,強忍著印記傳來的強烈不適和識海的刺痛,再次嚐試調動其力量。她將意念凝聚成最纖細的探針,小心翼翼地探出沙漏氣泡那搖搖欲墜的保護範圍,去感知並嚐試徽章和存儲器周圍那極度凝滯的時空結構。
    但她的意念剛剛探出,就如同撞上了一堵由億萬年時光沉澱而成的、冰冷而絕望的意誌之牆。無數被永恒定格於此的生靈,它們那被無限拉長的、充滿痛苦與不甘的精神餘波,如同冰冷汙濁的潮水,順著她的感知反向洶湧而來,瘋狂衝擊著她的意識屏障。那些破碎的意念中夾雜著被中斷的咆哮、凝固的恐懼、無盡的等待以及最終沉淪的死寂,形成一股可怕的精神亂流,讓她一陣頭暈目眩,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幾乎要嘔吐出來。
    不行……這裏的……不僅僅是物理規則……她喘息著,踉蹌一步被雷燼及時扶住,聲音虛弱不堪,它帶有某種……集體的……絕望意誌……在瘋狂抗拒任何。她感到太陽穴突突直跳,剛才那一瞬間的精神衝擊,比麵對燭龍未來碎片時更加陰冷和令人不適。
    就在他們艱難嚐試,進度緩慢如蝸牛爬行,沙漏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持續黯淡下去時——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直接作用於靈魂層麵、撼動了某種根基規則的震顫,毫無征兆地掠過這片死寂的天地。
    不是聲音,更像是某種……底層規則的輕微鬆動?或者是……一個巨大存在極其緩慢的心跳?
    緊接著,在所有人包括那些被靜滯的生靈,如果它們還有意識的話)的下,那隻被雷燼艱難撬動了一小半的組織徽章,以及那個破損的數據存儲器,表麵覆蓋的琥珀色光澤,如同接觸不良的電流般,極其短暫地、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那光芒轉瞬即逝,卻讓徽章上的字標誌和數據存儲器裸露的元件,清晰了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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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蘇彌懷中的沙漏猛地向內一縮,光芒急劇黯淡,時之砂的流淌幾乎肉眼難以察覺!懷中的箱子發出過載的尖銳警報,屏幕瞬間被一片猩紅色的警告符號覆蓋!
    檢測到高強度時空規則擾動!陸離的預警聲前所未有的急促,甚至帶上了係統超載時的細微爆音,源點……來自永昏之地更深處!疑似……某種周期性或……外部強介入!擾動性質無法解析,威脅等級無法評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雷燼保持著彎腰撬動的姿勢,獨眼死死盯著那剛剛閃爍過的徽章和存儲器,又猛地抬頭望向昏黃色天空那深不可測的遠方,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驚悚的神情。
    蘇彌緊緊抱住幾乎失去作用的沙漏和警報不休的箱子,心髒狂跳得快要衝出胸腔,一股巨大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危機感攫住了她。
    就連氣息奄奄、意識模糊的小悟,似乎也感應到了這超越肉體痛苦的、源自世界根基的恐怖波動,蜷縮在蠱雕羽翼下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了一下,發出了一聲微弱到極致的、帶著瀕死恐懼的嗚咽。
    那短暫的閃爍意味著什麽?是這片死亡之地本身沉睡中的?還是……有什麽東西,正在這永恒的靜滯深處……蘇醒?或者,正在試圖從外部,強行闖入這片被遺忘的禁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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