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幽都之門 亡者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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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那張非紙非帛的黑色卡片,散發著刺骨的寒意,仿佛握著一塊從冥河深處打撈上的萬載玄冰。其上【已故】二字,如同深淵凝視的眼眸,冷冷地倒映著蘇彌略顯蒼白的臉龐。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與周圍生機世界格格不入的死寂氣息,正以這張卡片為中心,緩緩縈繞著她,讓她產生一種自己正在從這個世界的詭異剝離感。更讓她心悸的是,心口那片燭龍逆鱗傳來的不再是溫潤,而是某種輕微的排斥與顫栗,仿佛在抗拒著這強行賦予的身份。
    這玩意兒…真他娘的邪門。雷燼單腳跳近了些,獨眼警惕地盯著蘇彌手中的黑色卡片,下意識地搓了搓完好的左臂,仿佛那卡片散發的寒意能隔空侵襲,拿在手裏就跟揣了塊墳頭冰似的,心裏頭都跟著發毛,空落落的。 他原本因為失去仇恨而略顯空曠的眼神裏,此刻也被這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對死亡象征物的排斥與警惕所填滿,甚至隱隱勾起一絲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對某種的模糊悸動。
    陸離眼中數據流掃過卡片,幽藍的光芒在卡片表麵流轉:能量讀數穩定,與幽都邊界力場存在明確共鳴頻率。其散發的‘死亡標記’效應,正在持續中和蘇彌自身的生命磁場波動,使其無限趨近於幽都規則認可的‘臨界狀態’。 他的分析冰冷而精確,隨即又將掃描焦點轉向那懸浮在空中、表麵帶著猙獰裂紋的箱子,箱體能量輸出功率下降至基準百分之五十八,高階環境掃描與多維譜分析模塊因核心回路斷裂已離線。根據殘餘數據庫及神話碎片交叉驗證,持有此‘證明’靠近幽都邊界特定坐標,是觸發其入口顯現的、概率最高的方式。
    沒有更多猶豫的餘地。蘇彌將那張冰冷刺骨、仿佛連靈魂都要凍結的卡片緊緊攥在手中,那觸感讓她指尖瞬間麻木。她目光堅定地投向陸離根據箱子殘餘數據和古老記載推算出的、幽都邊界可能存在的方向——那是一片位於黑水河下遊遠端、被更加濃鬱、仿佛具有生命的灰霧所籠罩的荒蕪山坳,遠遠望去,就像大地上一塊醜陋的、正在緩慢腐爛的傷疤。
    蠱雕發出一聲低沉而帶著明顯不安的嗚咽,強忍著翅膀根處那被騰根毒素侵蝕帶來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持續隱痛,邁動沉重而略顯蹣跚的步伐,將背上氣息微弱、僅靠一縷燭龍淚光維係的小悟更深地護在羽翼之下,跟隨著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著那片象征著終極歸宿的灰霧區域行進。每靠近一步,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陰冷氣息就加重一分,並非單純的溫度降低,而是一種…仿佛能滲透進靈魂骨髓、汲取所有活力與熱情的、萬物終結的沉寂法則在蔓延。
    當他們終於踏足那片被灰霧完全籠罩的山坳邊緣時,周圍的景象驟然發生扭曲與畸變。
    光線仿佛被無數無形的、貪婪的小口啃噬,迅速黯淡、消沉下來,從原本鉛灰色、壓抑的白晝,詭異地過渡到一種永恒的、缺乏生氣與希望的、如同遲暮般的昏暗黃昏狀態。腳下的礫石不知何時變成了某種暗沉、濕滑、帶著粘稠感的黑色泥土,踩上去幾乎不發出聲音,反而有種被吸附、被拖拽的錯覺。
    兩側嶙峋的怪石扭曲成各種猙獰詭異的形狀,有的像掙紮求救的臂膀,有的像無聲咆哮的獸首,仿佛無數凍結在痛苦、絕望掙紮瞬間的亡魂雕塑,無聲地訴說著此地的恐怖。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複合型的詭異氣味,混合著陳腐的泥土腥氣、徹底枯萎腐敗的花瓣朽味、以及一種…類似古老檀香與冥紙焚燒後殘留的、帶著某種儀式感的、令人心神不寧的香火氣息,這氣息鑽進鼻腔,直衝腦海,試圖勾起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與對死亡的遐想。
    生命感應急劇衰減,環境能量屬性偏向絕對陰性與秩序化,物理常數出現微小但明確的偏移。陸離周身能量微光自主亮起,形成一層薄薄的屏障,抵禦著無處不在的陰冷侵蝕,眼中數據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刷新,試圖解析這迥異於陽世的規則,檢測到超高強度空間隔斷力場…波動源鎖定,就在正前方十一米處。
    循著他指引的方向望去,隻見灰霧最濃鬱、幾乎化為實質的區域,空間的景象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揉捏的油畫,光線在那裏不自然地彎曲、折疊、斷裂。隨著蘇彌手中那張【死亡證明】卡片似乎感應到了什麽,其邊緣流淌的幽暗光絲驟然變得活躍,微微閃爍起來,仿佛在與某種無形的存在進行著溝通。
    那扭曲的空間在卡片的幽光映照下,逐漸穩定、清晰起來——
    一扇門。
    一扇巨大無比、巍峨聳立、仿佛連接著天與地、橫亙於生與死界限之間的門。
    門扉並非任何已知的木質或金屬材質,而是由某種看不真切、不斷流轉奔騰的幽暗能量與無數細密、哀嚎掙紮、麵容扭曲的亡魂虛影共同構築而成,那些虛影仿佛被永恒禁錮在門扉之上,承受著無盡的痛苦。門的邊框是森然的白骨堆砌,骨節粗大,不知源自何種巨獸,其上更是雕刻著無數繁複而古老的、描述著死亡、審判、懲罰與輪回場景的浮雕,判官執筆,鬼差行刑,惡獸吞噬,栩栩如生,陰森恐怖,仿佛下一刻其中的景象就要破壁而出,將凝視者拖入其描述的恐怖地獄。門板正上方,是兩個巨大的、如同以凝固的暗紅色血液書寫卻又呈現出鐵鏽般黑色的猙獰篆文——【幽都】。每一個筆畫,都仿佛由無數壓縮到極致的怨念與死氣凝聚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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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僅是凝視著這扇門,就讓人感到靈魂都要被凍結、剝離,仿佛所有的希望、熱情、愛戀與生命力都在其絕對的死亡威嚴麵前黯然失色,瑟瑟發抖,隻剩下生命體最原始的、對終極歸宿的敬畏與無法抗拒的恐懼。門縫之中,隱隱約約、斷斷續續地透出陣陣淒婉欲絕的哭泣、麻木空洞的絮語、不甘的咆哮以及某種沉重鎖鏈拖曳在冰冷石麵上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回響。
    這就是亡者世界的入口,隔絕陰陽的終極壁壘。
    就在眾人被這扇幽都之門散發出的磅礴死寂與亙古威嚴所震撼,心神搖曳之際,蘇彌手中那張【已故】卡片突然自動脫離了她的手掌,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懸浮而起,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無聲無息地向著那扇巍峨聳立的幽都之門激射而去!
    卡片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毫無阻礙地沒入那由亡魂虛影與幽暗能量構成的巨大門扉之中。
    下一刻,整個幽都之門猛地一震!門板上那些原本緩慢流動、哀嚎掙紮的亡魂虛影如同受到了某種至高無上的召喚,瞬間變得狂暴,瘋狂地旋轉、匯聚,相互撕扯、融合,最終在門扉正中央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不斷逆向旋轉的、散發出強烈吸力的黑暗漩渦。漩渦深處,是一片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聲音、溫度與希望的絕對黑暗,連視線投入其中都會感到被拉扯、湮滅。
    幽都之門,洞開了。
    一股遠比之前濃鬱千百倍、精純至極的陰氣與死亡規則之力,如同積蓄了萬古的冥河決堤,從門後的黑暗漩渦中洶湧澎湃而出!伴隨著這股沛然莫禦的陰死力量的,是無數紛雜混亂的、充滿了悲苦、眷戀、迷茫、怨憤、絕望的亡魂執念碎片,如同億萬根無形的、冰冷的毒針,形成一股精神風暴,試圖刺穿、汙染每一個靠近生靈的意識海。
    穩住心神!緊守靈台!蘇彌厲聲喝道,同時強行催動腦海中那片因多次獻祭與規則衝擊而變得冰冷的記憶空洞,試圖借助這種詭異的狀態,構築起一道防線,抵禦著亡魂執念如同潮水般的衝擊。她感到自己手中雖然失去了卡片,但那股的標記感卻愈發清晰、深刻,仿佛已經烙印在了她的存在本源之上,成了她通過這扇死亡之門的唯一、且不容置疑的無形憑證。
    雷燼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如同受傷的困獸,獨眼中血絲瞬間密布,完好的左手死死握拳,指甲幾乎掐入掌心,憑借著他那經曆過無數血火淬煉的、近乎本能的頑強意誌力,對抗著那股試圖勾起他內心深處某種空白恐懼與未知執念的意念侵襲。陸離周身的能量微光以前所未有的頻率劇烈閃爍、明滅,構建起層層疊疊、不斷自我更新的邏輯防火牆與信息過濾器,全力解析、中和、刪除著海量湧來的、足以讓常人瞬間瘋狂的負麵信息流。
    沒有退路了!走!蘇彌一馬當先,強忍著靈魂層麵傳來的、因標記與生者本質衝突而產生的撕裂感,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那旋轉的、散發著不祥與終結氣息的黑暗漩渦。在踏入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的前一瞬,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傷痕累累卻目光堅定的雷燼,能量波動不穩卻依舊精準的陸離,強忍痛楚、忠誠守護的蠱雕,以及那懸浮在空中、光芒愈發黯淡、裂痕刺眼的箱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決然,隨即義無反顧地、如同投身熔岩般,踏入了那片代表死亡與未知的絕對黑暗。
    仿佛穿過了一層冰冷粘稠、阻滯感極強的無形水膜,又像是被瞬間拋入了沒有任何參照物的絕對虛無之中。短暫的、令人恐慌的失重感與所有感官被強行剝離的空白之後,腳底終於傳來了一種堅實、卻同樣冰冷的觸感。
    眼前的景象,在短暫的適應後,豁然開朗。
    並非預想中的、充斥著血腥與酷刑的陰森恐怖、鬼哭狼嚎之地。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浩瀚、詭異、卻又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秩序的。
    天空是永恒的、毫無層次的暗紫色,如同一塊巨大無比的、浸透了陳舊血液的絨布,沒有日月星辰,隻有一些慘綠色的、如同巨大鬼火般的光團,如同失去靈魂的眼睛,懸浮在極高的、模糊的天幕之上,投下冰冷而缺乏任何溫度與生命感的詭異光暈,勉強照亮這片廣袤無邊的亡者國度。腳下是寬闊無比、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由某種打磨光滑的黑色巨石鋪就的街道,街道兩旁,是鱗次櫛比的、風格古樸、飛簷鬥拱卻毫無生氣、門窗緊閉的建築,它們沉默地、肅穆地矗立著,如同無數巨獸沉寂的墓碑,共同構成這片亡者居所的冰冷背景。
    而最令人心神震撼、甚至感到頭皮發麻的,是那上的、無邊無際的。
    無數半透明的、散發著各色微弱、黯淡光暈的魂魄,如同沉默的潮水一般,秩序井然到令人發指地向前流動著。它們形態各異,有的依稀保持著生前的模樣,衣著古樸或現代;有的則因強烈的執念、未解的罪業或是漫長時光的消磨而顯得扭曲、殘缺、麵目模糊。但無一例外,它們都麵無表情,眼神空洞麻木或充滿了凝固的哀傷,沒有任何交流,隻是跟隨著某種無形的、至高無上的規則指引,向著城池深處某個共同的方向,邁著緩慢而一致的步伐,緩緩前行。沒有任何喧嘩,隻有無數魂體移動時帶起的、細微的陰冷風聲,以及偶爾從魂潮深處傳來的、被壓抑到極致、仿佛隨時會斷裂的細微啜泣,這些聲音匯聚在一起,形成一股無聲卻磅礴、足以淹沒任何生者意誌的悲愴與絕望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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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亡者之城,籠罩在一種宏大、森嚴、冰冷到極致、不容任何個體意誌忤逆的絕對之下。在這裏,死亡不是混亂的終結,而是另一種形式的、更加不容置疑、更加令人絕望的規則體現。
    在這片浩瀚沉默的魂魄洪流中,蘇彌他們這幾個散發著微弱卻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之氣息盡管蘇彌已被標記,但雷燼和陸離的存在依舊顯眼)的存在,就如同滴入墨汁中的清水,顯得格外紮眼與突兀。
    果然,還沒等他們從這亡者之城的宏大、死寂與有序所帶來的心靈衝擊中完全回過神來,一道冰冷、僵硬、不帶絲毫情感與生機,如同萬年玄冰相互摩擦的聲音,如同鏽蝕的刀鋒刮過在場每一個人的靈魂骨骼,在他們前方不遠處的虛空中驟然響起:
    生者。
    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個身形高大、幾乎與周圍陰暗環境融為一體的、籠罩在厚重黑色鬥篷中的無聲無息地浮現,仿佛它本就是這片空間的一部分。它手中握著一柄纏繞著漆黑鎖鏈、散發著不祥幽光的骨質長戟,戟尖閃爍著令人靈魂戰栗的幽藍色寒光。鬥篷的陰影下,完全看不到任何麵容或形體特征,隻有兩點約莫瞳孔位置的、如同在地獄業火中灼燒了萬載的猩紅光芒,如同最冰冷的審判之眼,帶著絕對的審視與不容任何違逆的威嚴,冷冷地著他們這幾個不速之客。
    即便持有‘路引’,亦不可久留於此地。那鬼差從其形態與職責,姑且如此稱呼)抬起了握著骨質長戟的手臂,戟尖精準地遙指蘇彌,那兩點猩紅的光芒似乎穿透了她的肉體與靈魂,直接看到了那張已然融入她存在規則的【已故】標記,其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凍結血液的寒意,速速說明來意。擾亂幽都秩序者,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冰冷的、絕對的死亡威脅,如同實質的枷鎖,伴隨著那鬼差身上散發出的、遠比周圍環境更加精純恐怖的陰司威嚴,瞬間籠罩了剛剛踏足這片亡者國度的眾人,空氣仿佛都凝固成了堅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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