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土伯之目 洞察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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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鬼差那冰冷僵硬的話語如同最終的判決,在死寂的亡者之城中回蕩。纏繞著漆黑鎖骨的骨質長戟戟尖,穩穩地指向蘇彌,那兩點鬥篷下的猩紅光芒不帶絲毫情感,隻有絕對的、不容置疑的規則執行者的威嚴。鎖鏈上散發出的寒氣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結成了細密的黑色冰晶,發出細微的聲。
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嶽,轟然壓在每個人的靈魂之上。雷燼獨眼怒睜,完好的左手肌肉賁起,青筋如同虯龍般暴起,幾乎要不顧一切地爆發,那條無力的左腿都因極度用力而微微顫抖。然而,就在他即將行動的前一瞬,蘇彌一個極其輕微、卻異常堅定的搖頭動作製止了他。她的眼神清明而冷靜,在這生死關頭展現出超乎尋常的理智——在這裏動手,無異於以卵擊石,那鬼差身上散發出的陰司威嚴,遠比他們在陽世遭遇過的任何敵人都要深沉恐怖,其力量層次完全超出了他們能夠對抗的範疇。
蘇彌強迫自己從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威壓中抽離出一絲理智。她深吸一口氣,那吸入肺腑的陰冷空氣帶著亡者國度特有的、仿佛能凍結思維的沉寂感,卻也讓她的思維在極限壓力下變得異常清晰、敏銳。我們並非有意擾亂幽都秩序,她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不卑不亢的平靜,在這片無邊無際的魂魄洪流中顯得格外清晰,仿佛黑暗中的一縷微光,持‘路引’至此,是為求見土伯尊神,稟報關乎陰陽兩界平衡之要事。她刻意使用了和這類符合此地古老規則的敬語,同時精準地點出了陰陽兩界平衡這一可能引起更高層存在注意的關鍵詞,試圖將對話提升到規則與秩序的層麵,而非單純的擅闖罪名。
那鬼差沉默著,如同化作了另一尊亡者之城的雕塑。兩點猩紅的光芒依舊死死鎖定著蘇彌,仿佛在評估她話語的真偽與分量,又像是在透過那層的標記,審視她生命本質中不協調的、的殘響與悖論。時間在凝固的壓抑中緩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刀割。周圍無窮無盡的魂魄洪流依舊無聲前行,對這小小的、可能決定生死的對峙漠不關心,它們麻木的眼神中隻有前方未知的歸宿。
良久,就在雷燼的耐心即將耗盡,陸離眼中數據流因長時間高度警戒而開始出現細微紊亂時,鬼差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語調沒有任何變化,卻帶著更強的終結意味:妄言惑眾,罪加一等。
話音未落,它手中那柄骨質長戟微微一顫,纏繞其上的漆黑鎖鏈如同被賦予了邪惡生命的毒蛇般開始自行蠕動,發出令人牙酸、靈魂戰栗的喀拉拉聲響,鎖鏈頂端如同蓄勢待發的蛇首,閃爍著幽暗的死光,對準了蘇彌,一股更加凝聚、更加致命、仿佛能直接撕裂魂魄本源的森然氣機開始徹底鎖定她,讓她周身的空氣都仿佛變成了粘稠的膠質,難以移動分毫。
就在這千鈞一發、危機已不容任何轉圜的絕命之際——
且慢。
一個低沉、渾厚、仿佛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源自大地脈動、帶著萬古滄桑與無上威嚴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整個亡者之城的上空,不,是在每一個存在的意識深處響起。這聲音並不響亮,卻瞬間壓過了所有細微的魂體移動聲、壓抑啜泣乃至那鎖鏈的摩擦聲,清晰地、不容抗拒地烙印在感知中,仿佛這聲音本身就是構成此方天地的基礎規則的一部分。
那鬼差的動作瞬間徹底僵住,纏繞在長戟上的鎖鏈如同被無形的絕對零度凍結,不再有任何蠕動。它那高大的、籠罩在鬥篷下的身軀,甚至微微向前傾俯,做出了一個極其標準、表示絕對敬畏與服從的姿態,連那兩點猩紅的光芒都收斂了幾分。
蘇彌、雷燼、陸離,乃至通靈性的蠱雕,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遠比鬼差更加浩瀚、更加深邃、更加古老、仿佛與整個亡者之城、與腳下這片無盡冥土、與頭頂那永恒暗紫色天幕、與這方天地所有生死輪回法則融為一體的龐大意誌,如同蘇醒的星穹,緩緩降臨了。這意誌並非帶著惡意,卻有著令人本能想要跪伏、無法升起絲毫反抗念頭的絕對威嚴。
街道盡頭,那片最為濃鬱的、仿佛連接著幽都最深核心區域、連慘綠色鬼火都不願靠近的絕對黑暗中,緩緩亮起了光芒。
不是鬼火的慘綠陰森,也不是長戟的幽藍死寂,而是一種…溫和、厚重、沉靜、仿佛能包容萬物終結與起源、曆經無窮歲月打磨的、如同初升朝陽浸染大地般的明黃色光芒。這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洞徹虛妄、照見真實的本質力量。
光芒逐漸靠近,其光源顯露出一個難以用言語形容其宏偉與古老的輪廓。
那是一位巨人。
其身形之高大,仿佛頂天立地,僅僅是無意中散發出的、自然流露的氣息,就讓周圍的空間微微扭曲蕩漾,讓那原本麻木前行的無盡魂魄洪流下意識地、更加謙卑地、帶著源自本能的敬畏繞行,空出了一片巨大的區域。他身披著仿佛由無數古老星辰軌跡與大地脈絡交織而成的玄色袍服,袍服上隱約有山川起伏、江河流轉、萬物生滅的虛影在不斷演化,仿佛將一片微縮的天地萬象披在了身上。而最引人注目、也最令人靈魂為之凍結的,是他麵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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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人類或任何已知生靈的麵容,而是更接近某種最古老、最威嚴、執掌生死權柄的先天神隻或異獸形態。在他的額頭正中,以及常規雙眼的位置,共生長著三隻眼睛。
那三隻眼睛,如同三輪緩緩旋轉的、縮小了的、散發著無窮智慧與法則力量的明黃色星辰,目光開闔間,仿佛有無數世界的生滅、無數生命的輪回、無數因果的絲線在其中流轉、演繹。那光芒並不熾烈,卻帶著洞徹虛妄、明辨因果、照見真實、審視靈魂本質的磅礴神光。
僅僅是被那目光的餘波不經意地掃過,蘇彌就感覺自己仿佛從裏到外、從肉身到靈魂、從今生記憶到過往每一個細微的念頭、甚至與她相連的因果,都被徹底剝開、審視,沒有任何秘密、任何偽裝能夠隱藏。她手中緊握的箱子傳來一陣細微的、不堪重負的嗡鳴與震顫,屏幕上錯誤代碼跳動的頻率驟然加快,仿佛連這奇異的造物都無法承受這種層級的。雷燼感覺自己的思維、意誌乃至剛剛重塑的戰鬥本能仿佛都要在這目光下凝固,獨眼中隻剩下那三輪明黃星辰的深邃倒影,連體內那股新生的、專注於極致精準的力量都變得運行滯澀,難以調動。陸離眼中原本穩定奔騰的數據流第一次出現了大範圍的混亂、斷檔與邏輯悖論警告,係統日誌被無數條無法解析的高維信息衝擊認知過載規則層麵幹擾的紅色警報瞬間刷屏,他的核心運算單元甚至發出了過熱的細微嗡鳴。
這就是幽都的主宰,亡者國度的至高統治者,執掌生死界限、審判罪業與輪回秩序的古老存在——土伯。
土伯那三輪明黃之目,如同掌控萬物軌跡的星體,緩緩轉動,最終完全聚焦在蘇彌身上。被那目光直接、毫無保留地注視,蘇彌感覺自己像是被瞬間拋入了浩瀚無垠的時光與因果的長河,無數屬於她的畫麵、氣息、能量印記、因果線條在那深邃如宇宙的目光中飛速流淌、回溯、驗證、剖析——她穿越時空壁壘時留下的奇異波動、她使用忘川石淨化雷燼時付出的記憶代價、她腦海中那塊因獻祭而形成的冰冷空洞、她心口那片燭龍逆鱗與時間的微弱共鳴、她手中箱子那超越常理的材質與能量源、甚至…她不久前在時間分支內,利用龍鱗與箱子權限,底層規則,獲取那張死亡證明的整個驚險過程及其每一個細節!
那目光,仿佛能洞察萬物表象下的本質,追溯萬法運行的根源,明辨一切真偽、善惡、因果,無所不知,無所不察。
然後,土伯開口了。他的聲音依舊低沉渾厚,仿佛大地深處的共鳴,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天地法則本身在進行宣判般的意味,直接響徹在蘇彌的意識最深處,也清晰地回蕩在現實的空間,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重量:
汝,蘇彌。
陽壽未盡,命軌猶存。強逆因果,竊取‘死籍’,混淆陰陽界限,此為一罪。
身負異世之痕,攜‘變數’之器,其存在本身即擾動既定命數之河,此為二罪。
以‘遺忘’為薪,驅動忘川之力,幹涉命魂之本源構造,此非其石正用,此為三罪。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柄蘊含規則之力的重錘,狠狠砸在蘇彌的心神與靈魂之上,將她內心深處試圖隱藏、解釋或模糊的一切,赤裸裸地、毫無保留地揭露出來,擺在規則的審判台前。她臉色蒼白如雪,身體微微晃動,在這位古老存在全知全能的目光下,任何辯解、任何掩飾都顯得蒼白無力,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消融。
土伯那三輪明黃之目,光芒微微內斂,卻依舊帶著看穿萬古時空的深邃與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汝等所為,已觸輪回之核心禁忌,擾陰陽之清靜平衡。按幽都太古律法,當羈縛魂靈於九幽之下,受冥火焚煉魂體,直至罪業消弭,或……魂飛魄散,重歸天地。
冰冷的、基於絕對規則的最終宣判,讓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無底深淵,連周圍永恒流動的魂魄似乎都停滯了一瞬。
然而,土伯的話音卻在此刻微微一頓,那三輪明黃之目似乎極其細微地轉動了一下,目光再次掃過蘇彌手中那裂紋遍布、光芒黯淡的箱子,掃過她心口那片微微震顫的逆鱗,最終,仿佛穿透了無盡時空的迷霧,看到了某些更加深遠、更加複雜的因果牽連與未來可能性。
土伯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基於無窮智慧與經驗的權衡,以及某種更深層次的、關乎大局的考量,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萬物萬事,皆有一線生機,此為天地不易之理。
汝等之力,雖源於取巧,根基不正,觸犯律條,卻也因緣際會,揭示了一絲…潛藏於幽都森嚴秩序之下,尚未被完全察知與根除的‘蛀隙’。
他的目光似乎變得更加悠遠而凝重,緩緩投向了亡者之城那望不到盡頭的、被更濃鬱黑暗與神秘籠罩的深處,仿佛看到了某種正在侵蝕這片永恒國度的隱患。
近期,幽都接引之亡魂,數量雖未減,然其中異常者眾。彼等非自然步入輪回序列,而是魂體殘缺不全,生命本源被某種異力強行抽離剝取,殘留痕跡詭譎,指向某種…非陰非陽、掠奪生機、悖逆常理的異質能量。現場殘留之能量碎屑,經冥土法則解析,其核心特征,與汝等此前遭遇並記錄之‘熵’組織造物殘留波動,頗有相似之處,關聯概率逾七成。
土伯的三隻眼睛重新完全聚焦於蘇彌等人,那明黃的光芒中,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如同整個冥土般沉重的期望,也帶著一絲唯有他們這些來自生者世界、且與組織有過直接接觸的才能理解的警示。
汝等既有能力觸及規則,窺見‘蛀隙’,身負與此關聯之因果,便代吾前往查探。若能將此‘異常亡魂’積案查明根源,追回被奪之魂能,淨化侵染冥土秩序之源,便可抵償爾等擅入幽都、欺詐規則之罪愆,功過相抵,重開生路。
此乃汝等將功補過之唯一契機,亦是…土伯的聲音微微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古老的、仿佛源自開天辟地之初的沉重警示,…維係陰陽平衡,阻遏更大災劫蔓延至兩界之必須。
汝等,可願接下此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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