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6章 天生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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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聲叫罵著,不一會兒就引來了一些藥鋪的學徒,黑壓壓擠在門口看熱鬧。
人越多,她越來勁兒,看清楚屋內人是誰後,愈發冷笑起來,“我當是哪家不要臉的娼婦,原來是咱們石板街美名遠播的周家娘子,你不去伺候你家那個窮書生,竟跑來勾搭我的男人!真當我‘胡辣子’的外號是白給的!”
何掌櫃臉色煞白,慌忙擺手,“娘子,你胡說什麽啊!這位周家娘子是來看病的!”
“看病?看什麽病要到這黑燈瞎火的內室裏來?”胡氏根本不聽,指著沈姝婉的鼻子罵道,“你打量著我不知道你的底細呢,說是在藺公館給少爺當奶媽,好氣派!誰知道你在裏頭究竟伺候他家的哪位少爺?長得一副狐媚子相,能是正經奶孩子的嗎!在豪門公館裏勾搭男人慣了,跑到外頭也閑不住!看我不撕爛你的臉!”
說著,她張牙舞爪地就要撲上來、
沈姝婉千算萬算也沒料到會橫生枝節,正要開口辯解,一個清冷沉穩的嗓音在外頭響起。
“這位娘子,事關我藺公館的清譽名聲,還請慎言。”
眾人回頭,隻見藺昌民不知何時已站在內間門口。他身形挺拔,氣質溫文爾雅,與這雜亂的內室格格不入。
何掌櫃和胡氏顯然都認得這位藺家三少爺,頓時愣住了。胡氏囂張的氣焰瞬間癟了下去,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堪,“藺三、三少爺?您怎麽大駕光臨了……”
何掌櫃更是嚇得臉色發白。
太平山頂的香江藺氏,九龍塘的寶林鄧氏,淺水灣的匯豐施氏,這三大豪門家族在港城隻手遮天,是平民百姓絕對惹不起的。
“三少爺,這、這,是誤會,天大的誤會!”他額上冒汗,“拙荊粗鄙無知,口無遮攔,還請您海涵!”
藺昌民目光淡淡掃過胡氏,眼神不算凶狠,卻自帶一股文人清官的威儀,“婉小姐是我五弟弟的奶娘,今日身體不適歸家,我順路送她,卻不曾想能聽見這些坊間的流言蜚語,真可謂驚心動魄。嗬,倒不虛此行了。”
他話說得客氣,內裏的譏諷和警告卻毫不含糊。
胡氏再潑辣,也深知藺家在港城的地位,豈是她一個小小藥鋪老板娘能得罪的?奈何她是市井滾刀肉,渾不怕這些,即便不敢明著叫罵,也要陰陽怪氣幾句,“是是是,三少爺教訓的是,民婦嘴賤,喜歡瞎咧咧,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她假意拍了幾下自己的嘴,眼刀剮向沈姝婉,“可三少爺您是讀書人,平日接觸的都是清譽名流之輩,不知人心鬼蜮,有些人呐,生就一副狐媚皮囊,專會扮柔弱、裝可憐,背地裏揣著什麽髒心爛肺,誰曉得?您這樣金尊玉貴的人兒,可別被這些下賤胚子蒙了眼,平白汙了清名!”
藺昌民確實沒跟這等潑婦纏鬥過,見她言語粗鄙,不覺蹙緊眉宇,語氣沉了幾分,“婉小姐是清白人家的娘子,在我府上做工亦守規守矩,你無憑無據,怎能一再汙蔑?”
“清白人家?”胡氏嗤笑一聲,“清白人家會孤身跟男人鑽進內室?清白人家能巴著主家少爺親自護送回家?”她越說越覺得有理,春風得意,“三少爺,奴家這是為了您好!這要傳揚出去,說您與府裏弟弟的奶娘牽扯不清,您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她指著沈姝婉,看向眾人,“大家夥評評理,這女的渾身上下哪一處像清白人家的女子?”
圍觀眾人齊齊望去,卻見沈姝婉穿著一件藕荷色軟緞棉衣,明明是寬大鬆垮的版型,在她身上卻顯得緊致窄小。那身段包裹得如初綻玉苞,沒有少女的青澀,反而是一種熟透的豐腴圓潤。下襯素白長裙,隨著她不經意的挪步蕩開陣陣柔波。再看眉眼,是江南水鄉最溫婉的迤邐,無聲無息間,便將人的魂兒都勾了去。
眾人不由在心底納罕:果然是個天生的尤物!哪個男人能抵擋得住!
此時再看沈姝婉和何掌櫃,越發覺得二人私下藏奸了。
“你——”藺昌民被這番夾槍帶棒的話氣得玉麵泛白。
他自幼受西學熏陶,講究紳士風範,此刻麵對汙言穢語,隻覺滿腹詩書竟無一句可用。
他甚至有些後悔,是否不該自作主張親自送婉娘回來,給她招來這些閑言碎語。
何掌櫃在旁急得直跺腳,好幾次拉扯胡氏的衣袖,都被重重甩開。
一直默然垂首的沈姝婉輕輕移步上前。
她依舊螓首低垂,嗓音溫軟得能滴出水來,“老板娘,您口口聲聲指摘我與何掌櫃有私,可有切實證據?您方才進屋時,我和何掌櫃衣衫齊整,彼此相距丈遠,舉止形容皆有禮有度。”
“那又如何?那隻能說明我來得及時,不讓你們奸計得逞。”胡氏翻了個白眼,“看個病跑到內室裏來,還說自己沒藏奸,大家夥誰信啊?”
沈姝婉音調極柔,似綿裏藏針,“老板娘應該很少來自家藥鋪吧?老主顧們都知道,何掌櫃看診注重病患隱私,特意設此內室。不瞞諸位,妾身今日來就是想找何掌櫃請教一些婦人隱疾、醫者眼中無分男女,敢問何家娘子,若您的女兒或姐妹身患隱疾,不得不私下詢問男大夫,是否也要被冠上勾引男人的罪名?”
她言辭字字珠璣,清晰地落入每人耳中,“至於三少爺,他仁心醫術,積德行善,素有清名,你可去藺公館後巷長街問問,誰家沒有受過他的恩惠?怎麽到了何家娘子您嘴裏,就成了見不得光的齷齪事?”
胡氏張了張嘴,還想撒潑,然而四周看向她的目光漸漸從同情變成了指責。她那些胡攪蠻纏的言語,在沈姝婉麵麵俱到的辯駁麵前,顯得越發蒼白無力。
她憋了半晌,最終隻悻悻地啐了一口,“好個牙尖嘴利的蹄子,老娘說不過你!你今後隻管當心著,別叫老娘拿捏到了你的錯處!”
說罷便扭著水桶腰罵罵咧咧推開人群去了。
何掌櫃長舒一口氣,感激地看向沈姝婉。若沒有她及時站出來,恐怕這一遭不僅他的名聲要完蛋,還會連帶著得罪藺公館。
他忙不迭向藺昌民躬身作揖,“拙荊無狀,衝撞了您與周家娘子,小人代她賠罪!請三少爺千萬不要與無知村婦一般見識!”
藺昌民卻沒看他一眼,始終凝望著身旁纖弱卻挺直的背影,心中波瀾叢生。
“這事如何處置,全憑婉小姐說了算。”
沈姝婉抬起盈盈水眸,“三少爺,多謝您出言解圍。但何掌櫃並無過錯,何家娘子此番誤會我身為人婦亦能理解,不如就此作罷。”
藺昌民看她的目光又深了幾許。
未曾想,這看似柔婉如水的女子,竟也有如此膽魄和氣量,於風口浪尖上,三言兩語就化解了危局,全了他的名聲,亦護住了自身的清白。
“婉小姐,你方才說你有隱疾需尋醫問診?”
沈姝婉垂下眼眸,雪腮飛起兩抹紅暈,“是……是一些婦人家的難言之隱,故不好意思告知三少爺。”
藺昌民沉默不語。
他給沈姝婉把過脈,她脈象圓潤有力,不像患病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