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與病弱公主和離後,質子追悔莫及(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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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外麵有人絆住你的玉足了?”
見薑梔意終於進來,長寧連忙拉住她的胳膊坐下,明亮亮的眼眸中染上了幾分促狹。
“遇見舊識而已,多聊了幾句。”
“噢~”
長寧揚長尾音,把薑梔意看到兩頰泛起兩團紅暈,才終於罷休。
“好啦,我們不提他了。”
“過幾日就是中秋宴會,到時候全京城的公子哥都去,你瞧一瞧,有沒有更適合做駙馬的。”
長寧故意壓低聲音,燦爛的眸子裏充滿揶揄。
薑梔意拿起一顆葡萄,堵住了長寧的嘴,避免她再說什麽有的沒的。
長寧順勢吃下,麵上掛著笑意,但也沒再說什麽。
本以為今日風平浪靜,沒想到竟突然起了風。
為了照顧薑梔意的身體,畫舫轉了個彎,往江邊靠近。
商議完政事,諸位大臣都已經離開。
唯有傅長靳站在岸邊,遙望著江上的船隻。
他垂手而立,眼底思緒飄遠。
心房處,傳來鈍鈍的痛感。
中秋之夜,月色皎潔。
皇宮內處處張燈結彩,透著濃鬱的喜意。
金鑾殿外,搭起了高高的戲台。
殿內的木桌上,擺滿美酒佳肴,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已然到場,整個大殿熱鬧非凡。
宴會即將開始。
殿門兩側的內侍齊齊躬身,尖細的嗓音穿透殿內的樂聲。
“陛下駕到——”
“太後駕到——”
文武百官齊齊跪拜。
皇帝和太後已至,宴會正式開始。
薑晏宸的目光掃過全場,不經意間落在傅長靳的身上,眼底閃過一絲隱隱的不悅。
薑梔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到的人正是傅長靳。
他一身玄色錦袍,身姿挺拔,麵容冷峻。
通身的氣度在熱鬧的人群中,也依舊耀眼。
坐在不遠處的位置,身邊圍著幾個官員,正在低聲交談。
傅長靳對於薑梔意的注視異常敏感。
他抬起頭,與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四目相對,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傅長靳眼底的疏離,一瞬間染上溫柔。
薑梔意眼神微動,故作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傅長靳垂下眼簾。
他不能奢求太多。
宴會上聚集了大部分官員及家眷,包括蘇呈欽。
他朝著薑梔意走來,站在桌前,手裏端著一杯酒,容貌俊朗,氣質溫潤,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殿下。”
他微微俯身,對著薑梔意行禮。
“蘇公子。”
薑梔意微微頷首。
“前幾日聽聞殿下身體抱恙,現在可有好些?”
蘇呈欽麵容帶笑,語氣中寫滿關懷。
“有勞蘇公子關心,已經好多了。”
薑梔意輕聲開口。
“那就好。”
蘇呈欽遞過一杯酒。
“殿下,這是家中釀製的米酒,口感香醇,於身體無礙。”
“在下敬您一杯,祝殿下身體安康。”
蘇呈欽的眸子裏,倒映著薑梔意的身影。
清透的眼眸中,眼底的情意一覽無餘。
“有心了,多謝蘇公子。”
薑梔意與他的視線交錯,接過酒杯,淺啜一口。
傅長靳的座位,正位於薑梔意的斜對麵。
蘇呈欽的殷勤,他全部看在眼裏。
他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水嗆得他喉嚨發疼,逼迫自己壓下了心中的痛感。
蘇呈欽……
他一直知道。
蘇呈欽已經覬覦薑梔意很久了。
如今公主孑然一身,另封駙馬,夜指日可待。
傅長靳閉了閉眼,心中酸楚。
他算盡一切,終究是算不透自己的心。
如今永失所愛,也是他應償還的報應。
晚宴進行至一半,戲台上開始表演歌舞。
悠揚的樂曲響起,舞姬們一襲華麗衣裙,在台上翩翩起舞。
殿內人員太多,空氣悶熱,加之薑梔意有些無聊,覺得是時候繼續推進劇情了。
“母後,兒臣有些悶,出去透透氣。”
薑梔意側眸,對身側的太後開口。
“好。”
太後點點頭,又緊接著叮囑道。
“外麵風大,記得披上披風。”
“嗯。”
薑梔意拿起放在椅背上的披風,披在身上,轉身離開大殿。
傅長靳的餘光,一直控製不住地鎖在薑梔意的身上。
此刻見她離開,心中放心不下,也連忙站起身,暗自跟在她的身後。
《一盞清茗》
裝修低調的辦公室,書寫著勤政為民的牌匾,張揚地掛在顯眼之處。
林為民坐在黑色的皮質沙發上,輕呷一口剛衝泡好的茶,目光投向對麵的鄭建國。
“嚐嚐,空運來的上好的碧螺春。”
淺淺的碧綠在溫潤如玉的茶杯裏微微搖晃,細膩的瓷與名貴的茶交織著,隱隱的古樸中,顯露著精致與典雅。
“鮮爽生津,回甘悠長,果然是好茶。”
熱氣與香氣的氤氳下,透亮的白棋落在棋盤上,鄭建國將話題從茶上引開。
“林省長,雁城縣的暴雨可是已經連續兩天了。”
“雁城縣地勢低,暴雨又罕見的激烈,恐怕會有洪災發生。”
鄭建國語氣不慌不亂,說話的同時,棋子也精準地落下。
“如果受災,國家會撥款。”
“順便,那些必須的用品,我也可以漲漲價了。”
林為民頓了頓,眼中的神色意味不明,與坐在對麵的鄭建國相視而笑。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喝盞茶,下盤棋,聊會天,還怪愜意的。”
話題又轉,有些突兀,兩人卻都假裝若無其事。
暴雨如注,濃雲潑墨。雁城縣狂風呼嘯,樹枝在風中搖曳,發出淒厲的呻吟,街道上的積水匯聚成流,波濤洶湧地向前奔湧,行人躲避不及,車輛艱難穿行。
河流水位迅猛上漲,奔騰咆哮,河水溢出河床,席卷著泥沙和雜物,向著低窪地帶洶湧而來:房屋、橋梁、道路在洪水的衝擊下搖搖欲墜,樹木被連根拔起,卷入洪水中,隨波逐流。
周吟清帶領著冒雨慌亂奔走的人群,指引他們往為數不多丘陵高處暫時避災。
作為縣委書記,他已經動用最大力量,調動了全縣城的救援人員與醫護人員。
救援人員劃著橡皮艇,穿梭在波濤洶湧的洪水中,尋找被困的群眾;醫護人員緊張而有序地救治著受傷群眾,用專業的醫術守護著每一個生命。
周吟清將一批批逃出重災的居民安頓在高地之後,又率領著一隊壯漢,肩扛救援物資,深陷於泥濘的道路,將生活必需品送到受災群眾手中。
眾人的基本生活需求勉強被滿足,但與周吟清一起采購物資的同事,知道周吟清為了得到這批不知為何突然漲價的必需品,投注了多少金錢。
“6月29日,臨江省雁城縣遭受連日暴雨侵襲,洪水頻發,由此引發的洪水和山體滑坡已造成至少190人死亡,70人失蹤,據當地官員介紹,雁城救援機構正在全力搜尋失蹤人員,但由於能力、技術受限,救援工作進展艱難,災後重建工作舉步維艱,在此,我們呼籲廣大民眾關注洪災動態,為受災地區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同時,也提醒廣大民眾注意防範洪澇災害,確保自身安全……”
新聞報道在短時間內傳播,熱度剛升,卻又瞬間被壓下,濺不起一絲水花。
雁城縣目前麵臨嚴重困難,周吟清想盡辦法竭力挽救,但除了周邊市縣的微弱幫助,省裏、國家裏應有的賑災款卻遲遲沒有下達。
這樣的事已經發生了無數次,周吟清抿了口苦茶,坐在低矮的房間裏凝望著漆黑的夜空。
抽屜裏幾包茉莉花茶,桌上的幾隻杯子,以及燒著嗡嗡響的一壺熱水,伴他走過了無數個無眠的夜晚。
他何嚐不知道,國家早已按時將賑災款層層下撥,可是不知道經過了幾層壓榨,真正到達基層的,卻是所剩無幾。
災難頻發、設施不足,雁城縣已成為知名的貧困地區,周吟清為官數載,不僅沒有盆滿缽滿,反而家財散盡,一貧如洗。
黑夜裏的聲聲歎息,不知是否能被月亮聽見。
又是一次黎明,周吟清看著手中收集到的資料,準備前往省廳,進行最後的確認。
“省長,雁城縣的縣委書記周吟清預約了和您下午見麵。”
林為民放下手中的公文——上級下達的關於雁城縣災後重建的公告。
他的臉上帶著些晦暗的微笑:“好啊,聽說周書記愛喝茶,把我的茶櫃裏,最好的茶準備好,我們兩個好好品鑒一番。”
周吟清在秘書的帶路幫助下走進了林為民的辦公室,四顧觀察,處處低調,卻又處處透露奢華,比他幾平米的簡陋辦公區,要高大上的多。
“周書記,聽人說,你素愛喝茶,今日,我特意請你品鑒一番,我的茶,可別有一番風味?”
“這是碧螺春吧,”周吟清雖從未買過如此名貴的茶,但是他對茶道也略有了解,“殺青、壓燙、搖晾、揉撚……”
“什麽?”
後麵的話,周吟清說得聲音有些細微,茶水的流動聲讓林為民一時沒有聽清。
“碧螺春的製作,要經曆那麽多道工序,才練就了它頂好的品味,我這種沒什麽貢獻的俗人,不配品嚐。”
身處官場,周吟清早已明辨是非,看清這辦公室擺設以及省長的穿著,心裏早就埋下的種子現在已經深深紮根。
“該付出的沒付出,不應得的卻都拿,這是你林省長的處事之道麽?”
周吟清知道,主動深陷泥潭的人,絕不會接受旁人的拉拽,既然證據確鑿,也就沒有多嘴多舌。
精致茶杯裏的茶水他一口沒碰,起身出門,憤然而去,背影裏,暗含決絕。
林為民有些怔愣,他想到了周吟清可能是想要和他談判,卻沒想到他的話如此直白,直擊他的痛點。
看來曾經他不放在眼裏的小小縣委書記,可能也會對他造成極大的威脅。
他正想方設法,想將周吟清撤職,踢出官場,正好他的某個表親,想要從他這裏謀個一官半職。
卻沒想,還未開始行動,檢察院的公文率先抵達。
一份份他官商勾結、貪贓枉法的證據擺在麵前,最近乃至幾年前的事情都成為了呈堂公證,證據之清楚明了,很明顯就是蓄謀已久。
周吟清坐在法庭上的觀眾席間,看著林為民被判決,為了這一刻,他已經隱忍了太久太久。
一朝落網,大規模反腐敗運動大力開展,官官相護、腐敗無能的一大批官員落馬,陣勢之大,為營造一個風清氣正的為政空間,做出了努力嚐試。
在正確的政策帶領、充足的資金支持下,雁城縣迅猛發展,開始擺脫貧困縣的稱號,蒸蒸日上,欣欣向榮。
後來雁城縣的民間,一首詩詞永久流傳:
清廉為本守初心,一盞清茗兩袖空。
救災恤難係黎民,功成名就耀乾坤。
腐官汙吏謀私利,鋃鐺入獄悔已遲。
貪婪成性終自毀,警鍾長鳴警世人。
《烈焰》
“你們這消防站天天都這麽閑的嗎,我都來了這麽多天了,天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訓練,一點新鮮事都沒有。”
江焱一手插著褲兜,一手端著餐盤,大搖大擺地坐在桌子上,胡亂往嘴裏塞著米飯,朝著一旁做得端端正正的幾個消防員,邊嚼邊抱怨。
江焱是一個星期前剛剛通過選拔錄用,進入烈焰消防站的一名消防員,經驗不足,信念不強,油嘴滑舌、不服管教最在行。
一旁的消防隊長陳安最看不慣他這吊兒郎當、沒心沒肺的樣子,不明白站長為什麽會把這樣的人招進消防站,聽到他這麽不負責任的話,忍不住反駁:“身為消防員,你要知道,無事可幹才是最大的安寧,你想要刺激,那人民……”
話語未落,警鈴突然響起,陳安來不及把話說完,便匆忙扔下碗筷,其他消防員也照樣,迅速換裝,準備出警。
江焱也把口中吃進去的飯隨口吐在餐盤裏,興奮地喊了一聲,“哈哈!刺激的事兒終於來了!”隨即也快跑出門,跟上隊伍。
餐桌上的筷子和碗七零八落,簡單的晚飯還沒動幾口,所有人都在刹那間奪門而出,逼仄的食堂刹那間變得空空蕩蕩。
不過45秒,集結完畢,一輛輛消防車呼嘯而出,警報在黑夜中長鳴,穿梭於車水馬龍之中,裝載著受難者生的希望。
這是一起居民樓著火事件,火勢已經從七樓開始上下蔓延。
漫天火光在黑夜之中喧囂,亮得灼目。
一批又一批消防員進入到火災現場,江焱想進入火災現場的申請被駁回,隻能不情不願地在外麵進行場外救援。他舉著粗大的水管,噴出的水花飛濺,所到之處,又是希望重生之處。
受害的群眾人心惶惶,他們或哭嚎著親人的離去,或擔憂著火勢的情況。周圍的聲音在江焱耳邊轟轟作響。此刻,江焱所有的興奮、所有的抱怨全都消失了,他雙眼死死盯著星光下燃燒的烈火,灼目的光穿過黑夜照進他的眼睛,哀怨的哭聲闖進他的耳朵。他轉頭看向四周的混亂,奮不顧身的戰友、慘不忍睹的傷患,被他不屑一顧的那句“無事可幹才是最大的安寧”突然又在他的耳邊回響。
他們日夜期盼無事發生,卻又在發生災情時挺身而出。
兩個多小時的救援,才將大火徹底撲滅,所有的受害者都被救出。
夏日的夜晚也在冒著熱氣,一個個消防員脫下繁瑣厚重的裝備,汗水不斷地從額頭直直向下滴落,勉強吃了幾口已經冷透了的飯,趕緊回了宿舍休息。
江焱獨自來到訓練場地。
他一直沾沾自喜,作為馬拉鬆健將、攀岩冠軍、十公裏越野跑第一,消防員的訓練項目在他眼裏不過輕而易舉。日常所做的那些負重登六樓、原地攀登六米拉梯、黑暗環境搜尋他從不放在眼裏。可是,當他親眼看到火災現場,灼目的烈焰、翻滾的濃煙,才意識到真正的危險和艱難,從來都不是尋刺激的樂子,它們不可預料、不容看輕。
消防站最近有個奇怪的現象,新來的那個不可一世的張揚的年輕人,雖然說話還是那一副欠揍的樣子,但訓練的時候卻一改常態,比誰都認真,比誰都刻苦。
問起他時,他會收斂起所有的嬉笑,鄭重回答:“我隻是想要保護大家。”隻有咬著牙挺過無數訓練的日日夜夜,才會在危難之中鎮定自若,救人民於水火之中。
又一次警鈴響起,比上次更加危急,因為這次是化工廠爆炸!鑒於江焱成績突出,他第一次被允許進入現場進行救援。
火場之中,大火肆無忌憚地烘烤著,消防員們每前進一步都異常艱難。散落的橫梁、倒塌的樓梯、刺目的火焰之中,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找出所有的受害民眾,把他們救出去!
江焱已經救出四位被困人員,一次次把他們送出火場,又一次次毫不猶豫地重新進入。他仔細搜尋著,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盡管大火阻隔,但為了救人,他隻能義無反顧,孤注一擲。
“江焱,三樓拐角樓梯,發現一名傷員,務必迅速施救。”隔著對講機,陳安給火場中除了他之外僅剩的江焱下達了命令。江焱來不及思考什麽,迅速跨過重重阻隔,毫不費力地背起已經昏迷的傷員。匆匆找到出口,把傷患扶上擔架。正要重新返回現場,化工廠卻突然發生二次爆炸,二次爆炸比第一次還要劇烈,龐大的工廠頃刻化為烏有。
這次救援,所有人民群眾無一重傷、無一死亡,所有的消防員都安全撤離了現場,隻留消防隊長陳安,在勘測現場著火點時,被突如其來的爆炸深埋於廢墟。
“消防隊長陳安、三十歲,參與過541場救援,屢次獲得重大功勳,在此次化工廠爆炸事件中壯烈犧牲,令人哀痛……”追悼會上,全體消防員默然肅立,為英雄送行。一旁的一雙老人,滿頭白發,臉上布滿悲愴;旁邊的婦女抱著尚不知事的幼兒,雙目含淚。
他為國犧牲,讓家人失去頂梁柱,卻也保護了人民,成為永垂不朽的英雄。他最後變成了光,把夜撕裂,讓許許多多家庭重新亮起燈光,滿屋子都是希望。
見到陳安最後一麵的是江焱,如果不是陳安,可能如今追悼會上他也是主角之一。回想起進入消防站以來和陳安的相處,他們從針鋒相對、到相互理解、再到惺惺相惜,不過一夕之間,卻成了天人永隔。
消防站長拍了拍江焱的肩膀,他的目光裏是對江焱如今穩重與成熟的欣慰。但江焱自己知道,他的每一次成長,無一不是踩著血、淚、汗和生命。
江焱後來成了新一任的消防隊長,那時他的雙肩已經落滿了風霜,擔當起數千萬人的性命。“無事發生才是所有人的安寧,但有事發生時我們要守護人民的安寧。”每次接受新人消防員,這是他告誡他們的第一句話。
每次救援,隊長江焱都衝鋒在前。烈焰灼灼之下,一往無前的背影正閃閃發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