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歸鄉與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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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的秋日,陽光透過林家莊園那巨大的落地窗,灑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溫度恰到好處,驅散了清晨的最後一絲涼意。
    林楓穿著一身柔軟舒適的絲質居家服,斜倚在價值不菲的真皮沙發上,手裏看似隨意地拿著一份關於全球私人軍事承包商,未來十年發展趨勢的深度分析報告。然而,他的視線,卻一個字都沒能真正看進去。
    他的目光,正透過報告的縫隙,落在不遠處,那兩個同樣坐立不安、與這片奢華環境格格不入的兄弟身上。
    李斯,正襟危坐在一張價值堪比一輛轎車的古董圈椅上。他從懷裏掏出那副代表著他身份的戰術眼鏡,用一塊雪白的絨布,一遍又一遍地,一絲不苟地擦拭著。
    他的動作精準、冷靜,每一個角度都像是經過精密計算的外科手術。但那微微蹙起的眉頭,和緊繃的嘴角,卻暴露了他內心的焦躁與不安。
    陳默,則像一尊沉默的石雕,紋絲不動地站在花園露台的邊緣。他背對眾人,穿著一身最普通不過的黑色運動裝,雙手插兜,帽簷壓得很低。
    他沒有看風景,隻是用一種狙擊手在行動前觀察目標區域的姿態,冷漠地審視著莊園外那片看似平靜的樹林。他的身體是放鬆的,但那股內斂的、隨時可以迸發出致命一擊的精神力量,卻像一根拉滿到極致的弓弦。
    從那座化為地獄火海的東亰歸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沒有淩晨四點撕心裂肺的緊急集合哨,沒有槍聲與爆炸交織的血腥噩夢,更沒有無時無刻不在的死亡威脅。
    每天迎接他們的,是柔軟得不像話的頂級埃及棉大床,是母親王淑芬變著花樣,動用整個林氏集團後勤團隊準備的山珍海味,是父親林國棟那故作威嚴,實則充滿了關切與探究的詢問。
    這裏是家,是和平,是他們曾經用生命和鮮血去守護的一切。
    但對他們三個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幽靈而言,這裏,也是一個格格不入的,華麗的囚籠。
    他們像三匹被強行拔掉了獠牙和利爪,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殺的孤狼,被扔進了水草豐美、寧靜祥和的羊圈。
    這種極致的安逸,非但沒能讓他們感到放鬆,反而讓他們骨子裏那種對危險的警惕和對戰鬥的渴望,變得愈發焦躁不安。
    他們習慣了黑暗中的潛行,習慣了在刀尖上跳舞,習慣了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窒息與刺激。
    和平,對他們而言,成了一種無形的煎熬。
    林楓緩緩放下手中的報告,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歎息。
    他知道,他的兄弟們,需要一個出口。
    一個讓他們重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一個讓他們重新與這個和平世界建立起某種真實聯係的出口。否則,那根在極限戰場上被繃緊到極致的神經,遲早會在這種極致的安逸中,徹底崩斷。
    “李斯,”林楓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打破了這片死寂,“你媽的心髒病,吃的還是以前那種藥嗎?”
    李斯擦拭眼睛的動作猛地一頓。他抬起頭,那雙總是像手術刀般冰冷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波瀾,有愧疚,有擔憂,也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及的……渴望。
    他想起了,在那場踏上九死一生征途的倭國之行前,他躲在基地的角落,給家裏打的那個簡短到近乎冷酷的電話。
    “……我這邊,可能要進山裏搞一次長期的演習,信號不好,有段時間聯係不上。你們保重身體。”
    那是一個冰冷的,用謊言編織的,很可能就是永別的告別。
    “上次托戰友寄回去的藥,應該……還能撐半個月。”李斯的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幹澀。
    他不敢告訴任何人,他母親的病,其實已經到了一個很危險的臨界點,普通的藥物,隻能勉強維持。
    “陳默。”林楓的目光,又轉向了窗外那道沉默的背影,“你呢?從入伍到現在,總共回過幾次家?”
    陳默那如同山嶽般沉穩的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顫。
    他想起了,視頻裏,父母那張因為不會用智能手機而湊得很近的、布滿了深刻皺紋的臉。他想起了,母親看到他時,那渾濁眼中湧出的淚水。
    想起了父親那雙因為常年勞作而變得黝黑粗糙,卻依舊想在鏡頭前為他豎起大拇指的手。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李斯都以為他不會回答。
    才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
    “……忘了。”
    不是真的忘了。
    而是不敢去記,不敢去想。因為每一次想起,那份深埋在心底的愧疚和思念,都會像一把鈍刀,反複地切割著他那顆早已被訓練得堅硬如鐵的心。
    林楓笑了。
    他從沙發上站起身,走到兩人麵前,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溫和與不容置疑的力量。
    “暴君說的沒錯,天刃暫時解散,我們的命,是自己的。”林楓看著眼前的兩位兄弟,他們是他從屍山血海裏,親手帶回來的,可以托付生命的家人,“我不想以一個‘隊長’的身份命令你們。”
    “我隻是,想作為一個兄弟,陪你們,一起回家看看。”
    ……
    一天後,一輛掛著普通牌照,卻擁有軍工級別防彈性能和頂級靜音設計的黑色商務車,在經曆了數小時的高速飛馳後,低調地駛入了李斯家所在的那個,充滿了市井煙火氣的普通居民小區。
    老舊的樓房,斑駁的牆壁,樓下晾曬著五顏六色的衣物,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氣和鄰裏間閑聊的嘈雜。這一切,與林家莊園那與世隔絕的奢華,形成了鮮明而又真實的對比。
    李斯的家,是一個標準的兩室一廳,房子不大,大概隻有八十多平米,但被收拾得窗明幾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屬於老舊家具和飯菜混合在一起的,被稱為“家”的味道。
    “哎呀!是小斯回來了!”
    開門的,是李斯的母親,一個典型的華夏母親,身材微胖,臉上寫滿了歲月風霜,但在看到門口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時,那雙本已有些渾濁的眼睛裏,瞬間迸發出了難以言喻的喜悅與激動。
    “你這孩子!怎麽回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還帶了這麽多朋友!”李母一邊嗔怪著,一邊手忙腳亂地就要去接陳默手裏那些大包小包的禮品。
    當她的目光落到林楓手裏那個一看就價格不菲的保健品禮盒時,更是嚇了一跳,“哎喲!這……這太貴重了!你們在部隊裏津貼又不高,快,快拿回去!”
    “阿姨,您好。”林楓微笑著,用一種讓人如沐春風,根本無法拒絕的溫和語氣說道,“我是李斯的隊長,林楓。這次是部隊統一安排休假,我順路送他回來,也代表部隊,來看看二老。”
    “這是我們部隊發的一些慰問品,給優秀軍人家屬的福利。您千萬別客氣,不然,我回去可要寫檢討了。”
    他三言兩語,便將那些由林家頂級渠道采購,任何一樣都價值不菲的禮物,輕描淡寫地,定義為了“部隊慰問品”,瞬間打消了李母所有的疑慮和不安。
    “哎呀!原來是小斯的隊長!快請進!快請進!”李母聞言,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看著林楓的眼神裏,滿是丈母娘看女婿般的欣賞,熱情地將三人迎了進去。
    客廳裏,李斯的父親,一個沉默寡言,腰杆卻挺得筆直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他看到兒子回來,隻是平靜地點了點頭,說了句“回來了”,但那雙因為用力而緊緊攥著報紙,指節有些發白的手,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激動。
    飯桌上,李母準備了一大桌子豐盛得幾乎要擺不下的家常菜……她一個勁地往林楓和陳默碗裏夾菜,那熱情勁,讓兩個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漢子,都有些招架不住。
    “小林隊長,我們家小斯在部隊裏,沒給你添麻煩吧?這孩子,從小就這臭脾氣,話少,還不愛笑,跟個悶葫蘆似的。”李母一邊給林楓夾著紅燒肉,一邊絮絮叨叨地問道。
    “阿姨,您說笑了。”林楓夾起那塊肥而不膩的紅燒肉,放進嘴裏,臉上露出了一個由衷的笑容,“李斯可是我們隊裏最優秀的戰地軍醫和戰術專家。他不是話少,是沉穩可靠。有他在,我們所有人都安心。”
    這番話,他說得不卑不亢,既沒有誇大其詞,又恰到好處地,將李斯的重要性點了出來,瞬間滿足了一個母親所有的虛榮心。
    果然,聽到這話,李父那張一直緊繃著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難以掩飾的自豪。
    而李斯,則默默地低下頭,拚命地扒拉著碗裏的米飯,耳根,卻有些控製不住地微微發紅。
    “那就好,那就好。”李母擦了擦眼角,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就是……你們這工作,也太危險了。每次看新聞裏說哪裏哪裏又打仗了,我這心啊,就揪著。小斯,你今年也二十六了,很快就三十的人了,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你看隔壁王叔家的兒子,跟你一樣大,人家孩子都會打醬油了。要不……咱幹完這幾年,就申請退伍回來吧?找個安穩點的工作,也好讓媽放心。再說,你當初那麽想當醫生,不就是為了……”
    “媽!”李斯猛地抬起頭,聲音有些生硬地打斷了她的話。
    飯桌上的氣氛,瞬間一僵。
    “你這孩子!怎麽跟你媽說話呢!”李父的臉,一下就沉了下來,帶著嚴厲的斥責。
    “我……”李斯張了張嘴,看著母親那雙瞬間變得黯淡和委屈的眼睛,愧疚和無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是的,他當初選擇從醫,甚至在進入龍牙後,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醫療兵這個方向,最初的動力,就是為了母親那顆因為年輕時過度勞累而日漸衰弱的心髒。他曾發誓要成為全國最好的心外科醫生,親手為母親做手術。
    可命運,卻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他成了世界上最頂尖的戰地醫療兵,他那雙手,能從死神手裏搶回戰友的命,也能用手術刀完成最精準的殺戮,卻唯獨,無法回到這個小小的家,為自己的母親拿起手術刀。
    他不能告訴他們,自己麵對的,根本不是什麽常規的戰爭,而是足以顛覆世界的陰謀與罪惡。他更不能告訴他們,自己早已將生命,托付給了眼前這個,比自己還要年輕的隊長。
    這份沉重的秘密,讓他無法辯解,也無從解釋。
    “叔叔,阿姨,你們別怪李斯。”
    林楓溫和的聲音,適時地響起,打破了這份令人窒息的尷尬。
    “保家衛國,是軍人的天職。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而且,李斯是真正的精英,是國之利刃,國家需要他。你們應該,為他感到驕傲。”
    他頓了頓,將話題巧妙地轉移。
    “至於安全問題,你們放心。作為他的隊長,我向你們保證,隻要我還活著,就一定會把他,安安全全地,帶回到你們身邊。”
    這個承諾,林楓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李父看著林楓那雙深邃而又真誠的眼睛,沉默了許久,最終,緩緩地點了點頭。他從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遠超其年齡的沉穩與擔當。
    “好。我信你。”
    一場小小的家庭風波,在林楓的斡旋下,悄然化解。
    接下來的兩天,林楓和陳默並沒有急著離開。他們就像兩個真正的晚輩,陪著李斯的父母,過上了最尋常的家庭生活。
    第二天一早,李斯就被母親硬拽著去了附近人聲鼎沸的菜市場。
    那個在戰場上冷靜得如同機器,能在一秒鍾內判斷出彈道和傷情的“手術刀”,此刻,卻提著一個卡通圖案的菜籃子,滿臉別扭地跟在一群大爺大媽身後,為了一根蔥兩毛錢還是三毛錢的問題,跟菜販子進行著笨拙的拉鋸。
    林楓和陳默跟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下午,家裏的下水道堵了。李父擺弄了半天也沒弄好,正準備打電話叫維修工。李斯二話不說,挽起袖子,直接鑽到油膩的洗手池下。
    不到十分鍾,伴隨著一陣嘩啦的水聲,問題解決。他抬起頭,臉上沾著汙漬,卻對著父親露出了一個有些得意的笑容。
    晚上,李斯陪著父親看新聞聯播,陳默則默默地幫著李母洗碗,而林楓,則借口“部隊慰問”,強行將一套最先進的家用醫療監測設備安裝在了李母的床頭,並手把手地教她如何使用。
    直到深夜,當二老都睡下後,三人才在客廳的沙發上,重新聚首。
    “老大,謝謝。”李斯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裏,顯得有些沙啞。
    “我們是兄弟。”林楓遞給他一罐啤酒,“家人的份量,我懂。”
    李斯沉默地接過啤酒,猛灌了一大口,眼圈有些發紅。這兩天的生活,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家的溫暖,也讓他心中的那份愧疚,愈發沉重。
    “我媽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他低聲說道,“我卻什麽都做不了。我甚至不敢告訴她,我這雙手,殺的人可能比救的人還多。”
    “你救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是一個家庭的支柱。你殺的每一個敵人,都可能讓更多的家庭免遭塗炭。”林楓的聲音很輕,卻字字誅心,“李斯,我們選擇的路,注定無法對家人言明。我們能做的,就是讓他們,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過得更好,更安穩。”
    他看著李斯,目光變得無比認真。
    “你的母親,我會安排最好的專家團隊跟進。她需要的,不是一個守在病床前的兒子,而是一個,能讓她為之驕傲的,國家的英雄。”
    ……
    告別了依依不舍的李斯父母,車再次上路。這一次,目的地是地圖上一個毫不起眼的小點——陳默的家鄉。
    在高速公路上飛馳了五個小時,又在崎嶇顛簸的山路上盤旋了整整兩個小時,最終,車子停在了一個地圖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偏遠貧瘠的山村村口。
    和繁華的都市相比,這裏,仿佛是另一個被時間遺忘的世界。
    泥濘的土路,低矮的土坯房,空氣中,彌漫著牛糞、柴火和潮濕泥土混合在一起的獨特味道。
    當那輛與整個村子都格格不入的黑色商務車出現時,立刻引起了全村人的圍觀。
    那些皮膚黝黑、眼神淳樸的村民,對著車裏的幾人指指點點,好奇,敬畏,也帶著一絲,對未知世界的疏離。
    陳默在無數道複雜的目光中,默默地下了車。
    他沒有理會那些村民,隻是徑直地,朝著村尾那座最破舊,也最孤單的院子走去。
    那,就是他的家。
    院門,是兩扇用木板簡單拚接而成的,早已在風雨中破敗不堪。
    陳默推開門,那“吱呀”一聲,仿佛驚醒了沉睡的歲月。
    院子裏,一對滿臉皺紋,身形佝僂得如同被生活壓彎了腰的老夫婦,正在吃力地,將一堆曬幹的玉米,往低矮的屋子裏搬。
    聽到聲音,他們緩緩地,抬起那張被歲月刻滿了溝壑的臉。
    當他們看到門口那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挺拔身影時,兩位老人渾濁的眼睛裏,瞬間,湧上了控製不住的淚水。
    “……默……默娃子?”
    老婦人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劇烈地顫抖。她手裏的簸箕掉在地上,玉米粒灑了一地,也毫不在意。她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一把抓住兒子的手,那雙粗糙的手,像是要把這些年的思念,都通過這緊握的力度,傳遞過去。
    而當她的目光越過兒子的肩膀,看到他身後那個氣質卓然、身形挺拔的林楓時,更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最淳樸的,甚至帶著一絲討好意味的笑容。
    “哎呀!默娃子,這是你城裏來的朋友吧?瞧這小夥子,長得可真俊!跟電視上的大明星一樣!”
    “媽。”陳默看著母親那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聲音有些生硬,但那雙總是冰冷的眸子裏,卻難得地,流露出一絲窘迫與無奈,“這是我們隊長。”
    “隊長好!隊長好!”陳父也放下手裏的活計,搓著那雙滿是泥土的手,局促地迎了上來,臉上是莊稼人最質樸的敬畏與感激,“俺們家默娃子在部隊,給您添麻煩了!”
    “大叔,您客氣了。”林楓微笑著上前,主動握住那雙粗糙的大手,那份真誠與尊重,瞬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陳默是部隊的驕傲,是英雄。我們這次來,就是代表部隊,來慰問英雄家屬的。”
    陳默沒有理會這些寒暄,他隻是默默地走上前,從母親那雙布滿了老繭和裂口的手中,接過那個沉重的麻袋,然後,又從父親那早已不堪重負的肩膀上,卸下了另一袋玉米,自己一個人,輕鬆地扛進了屋。
    他的沉默,勝過千言萬語。這,就是他表達孝順的方式,直接,而又厚重。
    傍晚,陳默的父母,用家裏平時舍不得吃的老母雞,燉了一鍋熱氣騰騰的雞湯,又炒了幾個自家種的青菜和存了許久的臘肉,來招待這兩位來自“大城市”的,兒子的“戰友”。
    飯桌上,兩位老人顯得局促不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們聽不懂林楓口中的那些“軍事演習”、“國際形勢”。他們隻是不停地,把碗裏最大塊的雞肉,夾到兒子的碗裏,又夾到林楓和李斯的碗裏。
    陳默則默默地,將碗裏的肉,又夾回了父母的碗中。
    一頓飯,在一種淳樸而又溫馨的沉默中結束。
    入夜,山村裏萬籟俱寂,隻有偶爾的幾聲犬吠。
    陳默家那小小的土坯房裏,林楓三人,和陳默的父母,圍著一個燒得正旺的火盆,坐在一起。
    “隊長……俺們家默娃子……在部隊,還好吧?”陳默的父親,抽著旱煙,猶豫了半天,才開口問道。
    “大叔,您放心。”林楓看著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認真地說道,“陳默是全軍區最頂尖的狙擊手,是真正的兵王。有他在,就沒有我們完成不了的任務。他是您的驕傲,也是我們整個部隊的驕傲。”
    聽到這話,兩位老人臉上露出了淳樸而又自豪的笑容。
    “默娃子,你這次回來,能待幾天啊?”母親看著兒子,眼神裏滿是不舍,“你上次回來,都……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陳默的身體一僵,低著頭,沒有說話。
    “媽,我們這次假期長。”林楓替他回答道,“部隊有新政策,表現優秀的戰士,以後每年都有探親假。而且,像陳默這樣的特殊人才,部隊還給他批了一筆津貼,足夠在縣城裏,買一套不錯的房子了。等明年開春,您二老就搬到城裏去住,也方便我們隨時回來看你們。”
    他拿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銀行卡,不由分說地塞到了陳默母親的手中。
    “阿姨,這裏麵是八十萬。是部隊獎勵給陳默的。密碼就是他生日。”
    “八十萬?!”兩位老人嚇得猛地站了起來,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這太多了!我們不能要!”
    “大叔,阿姨,這不是給你們的,這是國家給英雄的待遇。”林楓的語氣不容置疑,“你們要是不收,就是不相信國家的政策,我回去,也沒法跟領導交代。”
    最終,在林楓和李斯的一再堅持下,兩位老人才顫抖著手,收下了那張對他們而言,如同天文數字般的銀行卡。
    當晚,林楓和李斯借口車裏空間大,婉拒了留宿。陳默則在他那張早已冰冷的土炕上,陪著父母,聊了很久很久。
    沒有人知道他們聊了什麽。
    但第二天清晨,當陳默走出院子時,林楓看到,他那雙總是如同古井般深沉的眼睛裏,最後一絲陰霾與牽掛,徹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將生命與忠誠,徹底托付出去的,純粹的堅定。
    ……
    歸程的路上,車廂內,一片寂靜。
    李斯和陳默,都沒有從那場短暫卻又無比深刻的歸家中,徹底回過神來。他們知道,林楓為他們做的,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隊長”的範疇。
    那是兄弟之間,才能有的,托付與擔當。
    “看到了嗎?”
    林楓的聲音,突然在安靜的車廂內響起。
    “那些所謂的議會,那些自詡為神,妄圖用病毒清洗世界,建立新秩序的雜碎……他們永遠也不會明白,我們,到底是在為什麽而戰。”
    “他們有先進的科技,有龐大的資源,有視人命如草芥的冷酷。但他們沒有的,是我們身後,那片最柔軟,也最堅不可摧的軟肋,與鎧甲。”
    林楓轉過頭,目光依次掃過李斯和陳蒙的臉,那雙深邃的眼眸裏,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火焰。
    “但是,隻靠龍牙,隻靠我們身上的這身軍裝,還遠遠不夠。”
    “我們麵對的,是一群沒有底線,不受任何規則束縛的魔鬼。他們藏在黑暗裏,用金錢,用政治,用最肮髒的手段,侵蝕著我們守護的世界。”
    “所以,我們也需要一把,能斬斷黑暗的刀。”
    “一把,同樣不受任何規則束縛,甚至,可以比他們更鋒利,更冷酷的刀。”
    李斯和陳默的呼吸,瞬間變得有些急促。他們知道,林楓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這次“探親之旅”的,真正目的。
    “我已經讓我的父親,注冊了一家公司。”林楓的聲音,變得冰冷而又充滿了無盡的殺意。
    “一家,專門負責處理那些,法律無法審判,軍隊不便出手的……垃圾的公司。”
    “它的經營範圍,叫‘特殊資產追討’。”
    “追討的,是那些欠了我們華夏,欠了我們犧牲的同胞的……一筆筆血債。”
    他看著兩人,那雙眼睛裏,是屬於王者的決斷與邀請。
    “天刃小隊,或許會暫時解散。但我們的戰爭,還遠遠沒有結束。”
    “我需要你們。”
    “李斯,我需要你的雙手,來精準地,解剖開我們敵人最脆弱的神經。”
    “陳默,我需要你的眼睛,在千裏之外,為我們鎖定每一個該死的目標。”
    “而我,”林楓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瘋狂的弧度,“我將為我們,提供一個,足以讓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抖的,全新的戰場。”
    李斯和陳默沒有說話。
    他們隻是,不約而同地,對著林楓,伸出了自己的拳頭。
    三個拳頭,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從這一刻起,一個注定要將整個地下世界都攪得天翻地覆的,最恐怖的戰爭機器,悄然誕生。
    歸家的路,已經走完。
    而新的,通往無盡深淵與榮耀的征途,才剛剛開始。
    車窗外,一輪血色的殘陽,正在緩緩沉入地平線。
    一個新時代,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