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憶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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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帥帳裏的燭火晃得厲害,油芯“劈啪”炸著火星,映得“九命”蜷在地上的影子忽大忽小。他臂上的布條早被血浸透,暗紅的印子順著玄甲縫往下淌,滴在冰涼的地麵上,暈開一小片深色。可他顧不上疼,隻雙手死死抱著頭,指節攥得泛白,連指甲掐進頭皮都沒知覺。
    “相柳——!”
    那聲喊還在耳邊繞,像根燒紅的針,紮得他太陽穴突突跳。跟著冒出來的,不是模糊的影子,是帶著溫度的畫麵:清水鎮回春堂的門檻上,她遞來的藥碗還熱著,黑糊糊的藥汁裏飄著片甘草,笑盈盈說“新配方,毒不死你”;月夜的海邊,她拉弓時胳膊抖得厲害,他從後扶住她的手,能聞到她發間混著海風的藥香,軟乎乎的熱氣蹭過他手腕;海底的海貝裏,三十七年的暗夜裏,她的心跳輕得像羽毛,卻成了他數著日子的鍾——還有最後墜進寒淵時,冰碴子刮著臉頰,他拚著最後口氣抹掉狌狌鏡裏的痕跡,隻想著“讓她好好過”。
    “呃……”他悶哼出聲,後背抵著帳杆滑下去,玄甲蹭得木杆“吱呀”響。這些記憶太真了,真得讓他分不清自己是誰——是西炎軍營裏冷硬的“九命”,還是那個護著辰榮殘部、把心思藏進毒裏的“相柳”?那個叫小夭的女子,是該抓起來的皓翎王姬,還是能跟他共享一碗毒藥的玟小六?
    混亂裹著氣,還有點說不出的慌——像心裏被掏走塊東西,空得發疼。他明明該是沒過去的將軍,怎麽會被這些“幻象”纏得快要裂開?
    帳簾被輕輕掀動,帶起股冷風吹得燭火晃了晃。小夭端著藥碗站在門口,指尖捏著碗沿,指節都白了——她在帳外站了半柱香,聽著裏麵的悶哼,心揪得像被攥住。
    “將軍……”她輕手輕腳走過去,蹲在他身邊,剛想碰他的胳膊,就被猛地揮開。
    “別碰我!”“九命”抬頭時,冰藍色的眼睛裏全是血絲,像頭被逼急的獸,“你到底是誰?用了什麽手段,讓本王滿腦子都是這些鬼東西?”
    “本王”——這兩個字讓小夭心口一跳。她咬著唇,沒退,反而往前湊了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聲音卻挺得很直:“我是小夭,也是玟小六。我沒耍手段,那些不是鬼東西,是你自己忘的事!”
    “忘?”他嗤笑一聲,撐著地麵站起來,後背抵著帳杆,居高臨下地看她,“教你射箭?帶你看海?逼你吃毒藥?這些荒誕事,你也敢拿來騙我?”
    他在怕。小夭看得清楚——他眼底除了警惕,還有絲躲閃。他不是不信,是不敢信,怕承認了這些,就把“九命”的身份給衝碎了。
    委屈突然湧上來,小夭也站起,伸手攥住他沒受傷的胳膊,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荒誕?那你告訴我,為什麽我一喊‘相柳’,你會頭疼?為什麽你見了雪裏紅,會愣神?你以為抹掉狌狌鏡、藏起衣冠塚,就能讓我忘了?你讓我一世安樂無憂,可你問過我,沒了你的日子,我怎麽安樂?”
    淚珠砸在他玄甲上,彈開時還帶著點溫度。她的聲音發顫,卻字字紮心:“相柳,你就是個自私的混蛋——你隻敢自己做決定,連讓我選的機會都不給!”
    “閉嘴!”他猛地甩開她的手,帳杆被他撞得“咚咚”響。可那些話像重錘,砸得記憶的裂縫更大——清水鎮她鼓著腮幫子喝藥的樣子,海底她醒來看見他時的驚訝,還有最後他墜淵前,心裏那點“舍不得”……全冒出來了。
    就在這時,營外的號角突然炸響!“嗚——嗚——”,粗糲的聲音裹著血腥味滾進來,跟著是士兵的喊殺:“敵襲!辰榮人打過來了!”
    “九命”的眼神瞬間變了——混亂褪去大半,隻剩將軍的冷冽。他抓起桌上的劍,轉身就往外衝,可剛邁兩步,臂上的傷口崩裂,疼得他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倒。
    小夭下意識地扶住他的腰。指尖剛碰到他玄甲下的腰腹,兩人都頓了——她能摸到他繃緊的肌肉,還有傷口滲血的熱度;他能感覺到她掌心的軟,像記憶裏某次她扶著他避開暗箭時那樣,穩得很。
    他轉頭看她,眼神複雜得很——有沒散的暴戾,有軍情緊急的焦灼,還有點連自己都沒察覺的依賴。小夭沒等他說話,飛快撕下衣擺內襯,蘸了藥碗裏的藥膏,往他臂上纏:“傷口再流血,你連劍都握不住,還怎麽打仗?”
    她的動作快得很,指尖蹭過他的皮膚時,帶著點顫,卻纏得緊實。“九命”盯著她垂著的發頂,心裏像被什麽東西輕輕撓了下——這場景太熟了,好像很久以前,她也這樣為他包紮過。
    “我跟你一起去。”她纏完,抬頭看著他,眼裏沒了剛才的哭腔,隻剩堅定。
    “九命”沒說話,轉身掀開帳簾。外麵的火光已經映紅了天,箭雨“嗖嗖”地往營裏射,士兵的慘叫和兵刃碰撞聲混在一起,亂得像鍋粥。他躍上馬背,長劍出鞘時,寒光掃過一片,剛衝出去就劈倒兩個辰榮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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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夭跟在他側後方,手裏捏著銀針。有個辰榮兵繞到“九命”身後,舉刀要砍,她指尖一彈,銀針“嗖”地紮進那人咽喉——對方哼都沒哼,就倒了。
    “九命”餘光瞥見這幕,心裏顫了下。接下來的廝殺裏,他的動作不自覺地變了——有敵兵衝小夭去,他的劍總會先一步到,哪怕自己後背露了破綻;他往前衝時,總會下意識地慢半拍,等她跟上。
    火光照在他白發上,濺上的血珠像開在雪上的花。他砍倒一個敵將時,餘光看見小夭被箭擦過胳膊,紅血珠滲出來——他心裏突然一緊,沒多想就衝過去,用肩甲撞開那放箭的兵,自己臂上的傷又流了更多血。
    “你瘋了?”小夭跑過來,從懷裏摸出止血粉給他撒上,語氣裏帶著急。
    他沒回答,隻是反手把劍往她麵前遞了遞,讓她護著自己。動作自然得很,像做過千百次一樣。
    廝殺還在繼續,可“九命”心裏的那道冰,正一點點化——他或許還沒完全承認“相柳”的身份,可身體記得她的溫度,本能記得要護著她。那些被遺忘的羈絆,在血與火裏,正一點點往回找。
    遠處的天際,還有更濃的烏雲在飄——瑲玹的使者,已經快到了。可此刻的戰場上,沒人顧得上這些,隻有兩個身影,在火光裏並肩著,像很久以前那樣,背靠著背,守著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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