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王使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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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的風裹著火星子,往人脖子裏鑽。辰榮殘兵的喊殺聲像餓狼嗥,刀光在火光裏晃得人眼暈,小夭攥著銀針的手卻穩得很——她跟在“九命”側翼,看他玄甲上的血珠被風刮得簌簌掉,看他長劍劈落時白發飄起的弧度,竟比在清水鎮看他教射箭時,更讓人心安。
有個敵兵繞到“九命”身後,舉刀要砍他左腿——那是昨夜被刀疤臉劃到的舊傷,此刻還滲著血。小夭沒喊,隻飛快往他耳邊遞了句:“左翼三寸,下盤軟。”
話音剛落,“九命”反手就是一劍,劍尖精準紮進敵兵小腹,連回頭都沒回頭。敵兵倒下去時,小夭正好彈出枚銀針,把另一個想撲過來的兵釘在原地。
兩人背靠背喘息時,他甲片的冷硬抵著她的後背,胸腔的震動透過鎧甲傳過來,像擂鼓。小夭能聞見他身上的血腥味混著點清冽氣,是她記了無數次的味道。她忍不住往他身邊靠了靠,風刮得緊,可貼著他的地方,竟有點暖。
“九命”的指尖動了動。他能感覺到身後人的呼吸,輕得像羽毛,卻讓他揮劍的動作都慢了半分——剛才若不是她提醒,那刀恐怕真要劈在腿上。可她怎麽知道?知道他舊傷在哪,知道他下盤的破綻?這熟悉感像根刺,紮得他心口發慌。
天快亮時,辰榮兵終於退了,留下滿地斷刀和血汙。士兵們扛著傷號往傷兵營走,哼唧聲混著雪粒落地的聲,聽得人心裏發沉。小夭沒歇,蹲在雪地裏就給人處理傷口,指尖沾著血,卻沒半點抖——她捏著銀針懸在傷兵的穴位上,眉頭微蹙的樣子,讓“九命”看愣了。
像極了夢裏那個畫麵:清水鎮回春堂的門檻邊,有個穿粗布衣裳的女子,也是這樣蹲在地上,給跑堂的小夥計包手,鬢邊垂著的碎發被風吹得晃,手裏的藥杵還放在旁邊的石臼裏。
“將軍,您的傷得重包。”小夭不知何時走過來,手裏端著個木盤,紗布和藥膏擺得整齊。她的聲音軟了點,沒了剛才戰場上的利氣,眼底藏著點他看不懂的擔憂。
“九命”沒拒絕,跟著她回了帥帳。帳裏的炭盆還燃著,藥香蓋過了血腥味。小夭讓他坐在案邊,拆開他臂上染血的布條時,指尖不小心蹭過他沒愈合的皮肉——他下意識地僵了下,卻沒躲開,隻看著她垂著眼睫換藥的樣子,心裏那點空茫又冒出來了。
“以前,你也總這麽弄?”他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很,像被煙熏過。問的是包紮,目光卻鎖著她的手,那雙手上有薄繭,是常年抓藥、捏針磨出來的。
小夭纏紗布的動作頓了頓,沒抬頭,聲音輕得像飄著:“嗯。你以前在清水鎮打架,胳膊被人砍了道口子,也是我這麽包的——那時候你還嫌我纏得緊,說勒得慌。”
清水鎮……口子……“九命”的眉頭皺得更緊,腦子裏像有團霧被吹開了點,隱約能看見個穿玄衣的人影,坐在藥鋪門檻上,胳膊上纏著白布,嘴裏還罵罵咧咧的,眼裏卻沒真的生氣。
帳外突然傳來親兵的喊聲,急得像著了火:“將軍!國都來的使者到了!就在營門外!”
國都使者?小夭手裏的紗布“啪”地掉在地上。心一下子沉到冰窖裏——是瑲玹的人!他終究還是找來了,找得這麽快,快到她和“九命”之間那點剛冒頭的暖意,還沒來得及捂熱。
“九命”的臉色也變了,冰藍色的眼睛裏閃過絲冷。他站起來,理了理染血的玄甲,轉頭看小夭時,聲音壓得低,尾音有點沉:“你留在這裏,別出去。”
不是命令,倒像怕她被外麵的風刮著似的。小夭攥緊了手,指甲掐進掌心——他知道使者是來抓她的,他在護著她?可他是西炎的將軍,瑲玹是他的王,他怎麽敢?
沒等她想明白,“九命”已經掀簾出去了。小夭湊到帳邊,撩開個小縫往外看——營門外站著個穿錦袍的人,身後跟著一隊帶刀護衛,神情傲得很,一看就是從王都來的官。
“九命將軍接旨!”使者的聲音亮得能穿透風,“王上口諭:聞將軍北境大捷,朕心甚慰。然皓翎大王姬離宮多時,安危係於社稷。若將軍知其下落,需即刻護送至王都,不得有誤!”
每一個字都像錘子,砸在小夭心上。她看見“九命”站在雪地裏,白發被風刮得飄起來,背影挺得很直,卻透著股說不出的僵。
“九命”的指節攥得發白,玄甲的邊緣蹭著掌心,疼得他腦子發醒。
交出小夭,是西炎將軍的本分,是他作為“九命”該做的事——這樣既不會違逆王命,也能甩開那些讓他心煩的記憶,回到以前冷硬的日子。
可他想起剛才換藥時,她垂著眼睫的樣子;想起戰場上,她貼在他後背的呼吸;想起她喊“相柳”時,眼裏的淚——心裏那個模糊的影子在喊:不能放她走。
營裏的士兵都在看他,使者的目光也像刀子,紮在他身上。小夭在帳裏攥緊了拳,指甲都快掐出血——他會怎麽選?會把她交出去嗎?
過了好一會兒,“九命”終於開口,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卻穩得很,連風都吹不動:“回稟王上,末將……並未見過皓翎王姬。”
小夭猛地捂住嘴,眼淚猝不及防地滾下來,砸在掌心,燙得她指尖發顫。他撒謊了!為了她,他對著王使,對著滿營的士兵,撒了謊!
使者的臉“唰”地白了,指著他的手都在抖:“九命將軍!你可知欺君之罪,該當何論?!”
“九命”沒看他,目光掃過營裏的士兵,聲音冷得像冰:“末將隻知,營中隻有西炎的兵,沒有皓翎的王姬。使者若不信,可派人搜——但若是擾了軍務,末將擔不起。”
他把“軍務”兩個字咬得重,帶著點將軍的威壓。使者氣得臉通紅,卻沒敢再說搜營——北境剛打完仗,軍務要緊,他真敢鬧,回去瑲玹也不會饒他。
帳簾後的小夭,看著“九命”站在雪地裏的背影,突然覺得鼻子發酸。他明明還沒記起她,卻已經在護著她了。隻是她知道,這謊一撒,他就再也回不去了——西炎將軍“九命”,和那個叫“相柳”的影子,終於要在他心裏,撞出個明白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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