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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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的臉在風雪裏凍得發青,指節捏著腰間玉佩,指腹磨得玉麵發毛——那是瑲玹賜的信物,此刻倒成了他撐場麵的依仗。他盯著“九命”,話裏藏著刺:“將軍這話,可得經得起查。王上把尋王姬的事看得重,若是……有人藏著掖著,最後落個‘欺君’的罪名,可劃不來。”
這話夠直白了,明著說“九命”可能藏人,暗著威脅他別自毀前程。
“九命”沒接他的話茬,玄甲肩甲蹭過帳杆,“叮”地響了聲,冷得像冰:“北境的雪,埋過多少想挑事的人,使者要不要試試?”他往前半步,周身的寒氣裹著血腥味撲過去,“軍務我管,搜尋我也會安排。但你若敢在營裏亂闖,驚了將士,誤了防務——這個責任,你擔得起?”
他沒說“我沒藏”,卻用將軍的威壓堵死了使者的路。使者咽了口唾沫,看著“九命”冰藍色眼睛裏的冷,知道再硬頂下去討不到好——北境剛打完仗,將士們本就護主,真鬧起來,他一個外臣反而落不著好。
“既然將軍這麽說,本使便信你一次。”使者扯出個假笑,“隻是還得麻煩將軍,多上點心。”
使者被親兵“引”去了西角的營房,離帥帳遠得很,帳外還守著兩個麵無表情的士兵——明著是護衛,暗著是看住他。
帥帳裏,炭盆的火快滅了,隻剩點火星子跳。小夭看著“九命”的側臉,鼻子一酸:“都怪我,若不是我來,你也不會跟瑲玹撒謊,更不會被使者盯著。”
“九命”沒回頭,指尖按在案角,指節泛白——他其實想說的是“你不該再涉險”,可話到嘴邊,卻成了硬邦邦的一句:“你早該走。”
“走?走去哪?”小夭往前湊了湊,聲音發顫,“沒找到你,我走了又能去哪?在皓翎宮當我的大王姬,看著瑲玹給我安排的‘安穩日子’,假裝你從來沒存在過?”
這話像根針,紮得“九命”心口發疼。腦子裏突然冒出來個畫麵:海底的海貝裏,小夭閉著眼,呼吸輕得像羽毛,他坐在旁邊,數著日子,怕她醒不過來,又怕她醒了就走。
“唔……”他悶哼一聲,額角青筋跳得厲害,連呼吸都帶著顫——頭又開始疼了,比上次更烈,那些碎片攪在一起,像要把他的腦子撐裂。
“你怎麽了?”小夭趕緊扶住他的胳膊,指尖碰著他的皮膚,涼得嚇人,“是不是頭又疼了?我給你拿止痛藥……”
她的手暖,藥草香也鑽鼻子。“九命”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好像也有人這麽扶過他——也是在帳裏,他剛打完仗,胳膊上淌著血,那人一邊罵他“逞能”,一邊動作輕柔地給她包紮。
“別碰我!”他猛地甩開她,後退半步,眼神亂得很,像頭被逼到牆角的獸,“你到底用了什麽法子,讓我滿腦子都是這些破事?!”
“破事?”小夭被他推得撞在桌角,腰眼疼得發麻,可眼淚卻沒掉,“那些你覺得是‘破事’的日子,是我這輩子最踏實的時候!”她盯著他,聲音裏帶著哭腔,卻字字清楚,“你護著我,是‘破事’?你陪我在清水鎮喝酒,是‘破事’?你在海底守了我三十七年,也是‘破事’?”
“九命”的瞳孔驟縮!
“三十七年”——這四個字像道雷,劈得他腦子裏的霧瞬間散了大半!
他看見自己坐在海貝裏,手裏攥著顆鮫人珠,光映在小夭臉上;看見她醒過來時,眼裏的迷茫和驚喜;看見他故意板著臉,說“你欠我的,得用一輩子還”,可心裏卻怕她真的離開。
頭痛得更厲害了,他扶著額頭蹲下去,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玄甲上,“叮”地響。
“相柳……”小夭蹲到他麵前,聲音放得軟,“你想起來了,對不對?別再裝了,我知道你難受,可我在呢,我陪著你……”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沙沙”的響——不是風聲,是有人踮著腳走路,衣擺蹭過積雪的聲!
“九命”猛地抬頭,眼裏的混亂瞬間被冷取代。他衝過去掀開帳簾,劍“唰”地出鞘,可帳外空無一人,隻有雪地上留著個淺坑——是軟底靴印,隻壓了個淺坑,風一吹就剩個模糊的印子,往使者營房的方向去了。
有人在窺探。
小夭也跑了出來,看到那印子,心一下子沉了:“是使者的人?”
“九命”沒說話,把劍收回去,回頭看小夭時,眼神複雜得很——有慌,有怒,還有點連他自己都沒摸清的軟:“進去。”他聲音壓得低,“沒我的話,不準出帳。”
這一夜,帥帳的燭火沒滅過。燭芯燒得卷了邊,油滴在銅盤裏,積了薄薄一層。
小夭坐在角落的氈毯上,看著“九命”站在地圖前。他沒卸玄甲,白發垂在背後,手指在“極北寒淵”那兩個字上反複蹭——指腹蹭過紙頁,糙得像磨在舊傷疤上,他好像在哪見過這冰窟窿,冷得能凍碎魂。
他想起自己“醒來”時的場景:在西炎的軍營裏,身邊隻有套玄甲,還有個模糊的指令——“守邊境”。沒人告訴他是誰,也沒人說他的過去,直到小夭出現,那些被凍住的記憶才開始化。
“九命”……相柳……到底哪個才是他?
如果他是相柳,那西炎將軍的身份算什麽?那些死去的辰榮兵,那些他護過的西炎將士,又算什麽?
如果他是九命,那為什麽看到小夭會疼,會慌,會下意識地護著她?為什麽聽到“清水鎮”“三十七年”會頭痛?
帳裏靜得很,隻有燭火“劈啪”炸火星的聲。小夭沒打擾他,隻是把自己的玄狐裘遞過去:“夜裏冷,披著吧。”
“九命”沒接,卻也沒拒絕。小夭走過去,把裘子搭在他肩上,指尖不小心蹭過他的脖子——他沒躲。
這一刻,不用說話,兩人都懂了。
外麵的風雪還在刮,使者還在盯著,瑲玹的人說不定也在來的路上。但帥帳裏的這兩個人,已經悄悄站在了一起——不管他是九命還是相柳,不管前路有多少坎,他們都不會再分開了。
長夜總會過去,而屬於他們的黎明,也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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