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失控的裝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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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過病房的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間的條紋。病房內異常安靜,隻有監測儀器規律的低鳴和兩人平穩的呼吸聲。
    蘭芷汐坐在椅子上,保持著警醒的淺眠。她並未完全睡著,多年的職業習慣和此刻肩上的責任讓她處於一種半睡半醒的警戒狀態。薑墨的監測數據平穩地顯示著深度睡眠的特征,吳建國那邊更是傳來了輕微、規律的鼾聲,這是連日來未曾有過的安寧。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在病房角落那台臨時拚湊、用來輔助引導和監測的腦波設備內部,一場微小的災難正在醞釀。
    這台設備本身是第七醫院心理科的老舊庫存,被臨時調用並進行了改造,以接入蘭芷汐帶來的專業模塊。白天的高強度使用,加上夜間為維持薑墨與吳建國夢境連接穩定性而進行的持續低功率輸出,已經讓其中一些元器件的負荷接近極限。
    尤其是那塊負責核心信號濾波與初級放成的、早已停產的模擬芯片。它的散熱設計本就一般,長期不間斷工作導致內部結點溫度悄然攀升,而設備外殼為了便攜性犧牲了部分散熱效能。一個微小但關鍵的熱敏電阻,其阻值在持續高溫下發生了細微的、超出設計公差的漂移。
    這點漂移本身或許不會立刻導致故障,但它改變了芯片某個偏置電路的工作點。在淩晨時分,當病房空調係統按照預設程序切換為節能模式,送風量略微減小的瞬間——
    芯片內部,一個本應在安全閾值內震蕩的反饋環路,因為這個偏置點的微小偏移,疊加了設備電源因老舊而產生的、幾乎無法測量的紋波擾動,瞬間進入了正反饋自激狀態。
    滋——
    一聲極其輕微、高頻的嘯叫首先從設備內部傳出,微弱到幾乎被空調風聲掩蓋。
    緊接著,負責監控設備內部狀態的指示燈(被蘭芷汐設置在視線餘光可及處)猛地由穩定的綠色跳轉為刺眼的紅色,並開始急促閃爍!
    蘭芷汐幾乎是瞬間睜開了眼睛,目光如電般鎖定了那閃爍的紅光。專業訓練讓她立刻意識到——設備內部嚴重故障!
    她沒有任何猶豫,左手猛地拍向控製台預設的“總緊急斷開”物理按鈕,右手則同時伸向連接著薑墨和吳建國頭部的貼片導線接頭,準備進行物理拔除——這是應對未知設備故障最直接、最安全的措施。
    但是,遲了。
    自激的芯片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時間裏,將異常能量放大了數百倍,並瞬間衝破了脆弱的後級保護電路!一股紊亂的、帶有強烈高頻尖峰的電流脈衝,如同脫韁的野馬,沿著輸出線路,朝著連接吳建國頭部的貼片狂湧而去!
    啪!啵!
    輕微的爆裂聲和電火花從設備外殼縫隙中濺出,一股焦糊味彌漫開來。總電源被蘭芷汐拍斷,但那股已經發出的異常脈衝,已經完成了它的“注入”。
    “呃啊——!”
    病床上,吳建國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身體猛地弓起,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隨即劇烈抽搐起來!他臉上剛剛浮現的安寧徹底破碎,被極致的痛苦和驚懼取代,眼睛雖然緊閉,但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轉動,仿佛正在墜入某個可怕的深淵。
    監測屏幕上,他的腦電波瞬間變成一片狂暴的、毫無規律的尖銳波形,心率血壓急劇飆升,警報聲淒厲地響起!
    幾乎在同一時間,旁邊躺椅上的薑墨,身體也劇烈一震!
    他並未直接承受電流脈衝,但他與吳建國之間那雖然已被蘭芷汐程序切斷、卻因高強度意識連接而殘留的微弱“共鳴通道”,在這股強烈而邪惡的外部幹擾下,被狠狠地“震蕩”並“重新激活”了!
    更糟糕的是,這股脈衝的能量特征,陰差陽錯地,與之前殘留在吳建國潛意識邊緣、源自噩夢工廠和那些暗藍晶體的冰冷頻率,產生了某種詭異的、放大性的共振!
    “薑墨!”蘭芷汐失聲喊道,她看到薑墨的臉色瞬間變得灰敗,額角血管暴起,身體同樣開始不受控製地痙攣。他的腦電波顯示,意識活動正被一股強大的、外來的力量強行拖向一個異常活躍且混亂的區域——那不是自然的睡眠或夢境,更像是……意識被暴力拉扯的軌跡!
    設備故障引發的物理幹擾,意外地“點燃”了吳建國潛意識中尚未完全散盡的噩夢殘餘,並通過殘留的共鳴通道,將薑墨尚未完全恢複、正處於脆弱期的意識,也一並拖入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失控的意識風暴!
    薑墨感覺自己的意識像是一葉被從平靜港灣猛地拋入驚濤駭浪的小舟。沒有溫和的夢境過渡,隻有粗暴的、撕裂般的下墜感。
    眼前不再是病房的天花板,也不是之前那片被淨化後的溫暖記憶空間,而是瘋狂的、旋轉的、由破碎色塊和尖銳噪音組成的混沌渦流!這渦流比昨晚在淨化最後階段遇到的、源自吳建國自身痛苦變異的那個更加狂暴,更加……“無機質”和“充滿惡意”。
    它不像是由情緒自然產生的,更像是一個精密的“機器”被粗暴砸爛後,其內部殘存的、帶著固有指令的瘋狂能量,失去了約束後胡亂噴發形成的災難景象!
    在這渦流的中心,薑墨“看”到了更加令人心悸的東西——
    那不再是模糊的無麵人虛影,而是無數閃爍的、殘缺的“星之瞳”標誌碎片,它們如同破碎的鏡麵,瘋狂旋轉,每一個碎片中都倒映著一張扭曲痛苦的人臉(隱約有王靜和其他報案者的特征),發出無聲的尖叫。這些碎片被一股強大的、湛藍色的、如同粘稠石油般的能量流強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不斷變形、試圖凝聚卻又不斷崩壞的、巨大的意識漩渦核心。
    這個漩渦核心散發出冰冷、貪婪、混亂到極點的吸力,它不僅吞噬周圍的混沌,更發出一種針對性的、尖銳的“召喚”或“抓取”波動——這波動,精準地指向了薑墨意識體上那獨特的、“瞑瞳”留下的銀藍頻率標記!
    它“認識”他!或者說,它殘留的程序本能,將它遭遇的這次意外能量爆發,識別為了一次“攻擊”或“入侵”,而薑墨這個帶有鮮明“異類”標記的意識體,成了它優先鎖定的“清除目標”和“能量補品”!
    “糟了……是那些裝置殘留能量的反撲……被故障脈衝激活和異化了……”薑墨在意識層麵艱難地維持著自我認知的錨點,感覺自己正被不可抗拒地拖向那個瘋狂旋轉的漩渦核心。銀藍的意識體光芒在狂暴的渦流衝擊和核心吸力的雙重作用下,如同風中之燭,明滅不定,隨時可能徹底熄滅、被吞噬同化。
    現實世界中,蘭芷汐已經撲到了設備前。屏幕上一片亂碼,物理開關失效,設備內部傳來不祥的嗡嗡聲和越來越濃的焦糊味。她當機立斷,一把扯掉了設備的總電源線,但異常脈衝已經發出,造成的後果正在兩個沉睡(或者說被困)的男人身上上演。
    她立刻轉向兩人,首先檢查吳建國。他的抽搐稍有減緩,但生理指標依舊危險,意識顯然陷入了極度的混亂和痛苦。
    “必須立刻進行藥物幹預和物理鎮靜!”她腦中閃過急救流程,但目光掃向薑墨時,心髒猛地一沉。
    薑墨的痙攣停止了,但身體變得異常僵硬,臉色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灰白色,呼吸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最可怕的是,他的左眼眼皮之下,那抹銀藍色的微光正在不受控製地、忽明忽暗地劇烈閃爍,頻率與他監測屏幕上那狂暴混亂的腦電波峰穀驚人地同步!
    這不是單純的生理痛苦或夢境困擾。這是意識層麵正在被暴力侵蝕和吞噬的直接表現!他的意識被困住了,正在那個失控的、由故障和殘餘惡意共同製造的漩渦中掙紮,而且顯然處於絕對下風!
    常規的醫療手段對這種情況毫無作用。強行注射鎮靜劑或進行電刺激,可能會對他本就脆弱的意識造成無法挽回的二次傷害。
    怎麽辦?!
    蘭芷汐的額角滲出冷汗,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切斷物理連接已經做了,但意識層麵的連接似乎因那共振而被“焊死”了。外部引導?在如此狂暴的幹擾下,任何溫和的引導信號都會被瞬間淹沒,甚至可能被扭曲,加重混亂。
    唯一的辦法……或許隻有再次進入那片戰場,從內部幫助薑墨打破僵局,或者至少為他創造一個脫離的缺口。
    但如何進入?她沒有薑墨那樣的“瞑瞳”,無法主動投射意識。唯一的橋梁,是吳建國。他的意識現在是風暴的源頭和中心,也是連接現實與那個失控漩渦的“通道”。通過他,或許有可能……
    一個極其危險的念頭浮現在蘭芷汐腦海。利用強效催眠和神經反饋,將自己的意識頻率調整到與吳建國此刻混亂腦波產生一定程度的“跟隨”與“共鳴”,然後嚐試“搭便車”,順著那條被異常脈衝硬生生“炸開”的通道,闖入那個失控的漩渦!
    這無異於在精神上主動跳入一台高速旋轉、隨時可能解體的破碎洗衣機。她的意識很可能在進入的瞬間就被撕碎,或者被漩渦同化,成為另一個犧牲品。
    風險高到近乎自殺。
    但看著薑墨那急速惡化的生命體征和眼中掙紮閃爍的微光,蘭芷汐的眼神迅速從驚懼轉為決絕。
    她想起他毫不猶豫衝入混沌的背影,想起他最後那句“要麽賭一把”。現在,輪到她來做那個“賭一把”的人了。
    沒有時間再猶豫。
    她迅速從自己的隨身裝備包裏,取出一個更小巧但更精密的個人用神經反饋頭環,快速戴在自己頭上。然後,她將連接吳建國頭部的備用監測貼片線路,小心翼翼地並聯接入自己頭環的輔助輸入端口。
    “吳建國……薑墨……堅持住。”蘭芷汐低聲自語,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堅定。她調整呼吸,啟動了頭環的深度引導模式,並將反饋靈敏度調到最高。
    她閉上眼睛,開始屏蔽外界一切幹擾,將全部注意力集中於感知從吳建國那邊傳來的、狂暴混亂的腦波信號,並嚐試調整自身的腦電頻率,去艱難地、危險地“貼近”那種混亂的節奏。
    這感覺如同在狂風巨浪中試圖駕馭一葉小舟,每一步都充滿被吞噬的風險。劇烈的眩暈、惡心和莫名的恐懼感開始衝擊她的意識。但她咬緊牙關,憑借著頂尖的專業技巧和強大的意誌力,一點點地“切入”那混亂的波動之中。
    意識開始模糊,現實世界的感知遠去。她感覺自己正在墜入一個充滿嘈雜噪音和扭曲光影的隧道,隧道的盡頭,是那片正在瘋狂吞噬一切的、湛藍色的混沌漩渦……
    而漩渦的中心,薑墨銀藍的意識體光芒,已經黯淡到隻剩一個微弱的點,正被無可抗拒地拖向那張由破碎“星之瞳”和痛苦人臉構成的、不斷開合的巨口……
    意識的湍流比蘭芷汐預想的更加暴戾。
    那不是水流,而是由尖銳的噪音、破碎的色塊、以及無數混雜著恐懼、痛苦、茫然的情緒碎片組成的、高速旋轉的刀鋒風暴。她感覺自己如同一片被卷入工業粉碎機的羽毛,每一個瞬間都在被切割、撕扯、重組。強大的眩暈和剝離感幾乎讓她瞬間失去自我認知的錨點。
    這就是薑墨正在對抗的東西?不,這隻是外圍的餘波。
    蘭芷汐咬緊牙關,並非真實的牙齒,而是意識層麵凝聚“存在感”的本能動作。她將全部精神集中於頭環反饋的、來自吳建國腦波的混亂信號,將其視為黑暗海洋中唯一(盡管狂暴)的航標。她不再試圖“理解”或“分析”這混亂,而是用一種近乎冥想的方式,讓自己意識的“頻率”與這混亂產生最低限度的、用於“跟隨”而非“共鳴”的同步。
    這是刀尖上的舞蹈,是與瘋牛共奔。稍有不慎,她自身的意識節律就會被徹底帶偏,沉淪於這片無序的混沌。
    但她是蘭芷汐。頂尖的微表情分析師,潛意識引導專家,曾麵對過無數扭曲心靈中最黑暗的角落。她的意誌力,如同經過千錘百煉的合金絲,堅韌而富有彈性。
    在令人崩潰的混亂風暴中,她死死“抓住”了那根由吳建國痛苦意識構成的、通往風暴中心的“引線”。她不再抗拒拉扯,而是順應那股力量,將自身意識凝聚成最致密、最不起眼的一點,如同順著洪水漂流的一顆小石子,朝著漩渦的核心——那湛藍色的、吞噬一切的混亂之源——被動而堅定地“墜”去。
    越靠近中心,風暴的威力呈幾何級數增長。那些破碎的“星之瞳”標誌碎片,此刻在蘭芷汐的感知中,化作了無數麵扭曲的鏡子,每一麵都反射出不同的、極致痛苦的麵孔,發出無聲卻直接撼動意識本源的尖嘯。湛藍色的粘稠能量流如同具有生命的觸手,在虛空中狂舞,散發出冰冷、貪婪、想要同化一切有序存在的惡意。
    就在這片地獄景象的核心,她“看”到了他。
    薑墨。
    他的銀藍意識體,此刻已黯淡到幾乎與背景的混沌融為一體,隻剩一個極其微弱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光點。但那光點依然在固執地閃爍,以一種艱難而頑強的頻率,抵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撕扯和來自漩渦中央那無形巨口的恐怖吸力。
    他像是暴風眼中即將油盡燈枯的燈塔,仍在試圖散發最後的光,卻已無法照亮任何東西,連自身的存在都岌岌可危。
    蘭芷汐的心(意識層麵的核心)猛地一抽。她看到,構成薑墨意識體的光芒中,不時閃過一絲不穩定的、代表劇烈痛苦和消耗過度的波紋。他的“形態”也在不斷扭曲、拉伸,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徹底扯碎,吸入那由破碎標誌和痛苦人臉組成的、不斷開合的漩渦巨口之中。
    沒有時間猶豫了。
    她強行穩定住自身在狂暴湍流中飄搖的意識凝聚體,將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存在感”,都集中到一點——向那個微弱的光點,發出最強烈、最直接的意識“呼喊”。這不是語言,而是一種純粹的、包含“識別”、“呼喚”和“定位”意圖的意識脈衝,如同在雷鳴電閃的暴風雨中,點燃一支最明亮的信號火炬。
    “薑墨——!!!”
    意識脈衝衝破了混亂噪音的屏障,準確地命中了那個搖曳的光點。
    光點猛地一顫!
    下一瞬間,一道極其微弱、但清晰無誤的“回應”順著脈衝的軌跡,逆流回溯而來!
    “……蘭……醫生?”薑墨的意識反饋破碎而模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透支到極致的虛弱,“你……怎麽……進來……危險!”
    “別管我怎麽進來的!報告你的狀態和這個漩渦的結構弱點!”蘭芷汐立刻以最專業的、近乎命令式的意識波回複,強行壓下所有的擔憂和雜念。此刻,她不是來抒情的同伴,而是投入戰場的援軍和戰術分析師。“我能感覺到,它的吸力和混亂有間歇性的規律波動!是不是能量供給不穩定?”
    她的感知敏銳地捕捉到,那湛藍色漩渦的旋轉速度和吸力強度,並非恒定不變,而是像一台即將爆炸的引擎,在超負荷的巔峰和短暫的、失控的“喘息”之間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時,漩渦核心那些破碎標誌的閃爍會變得雜亂,粘稠能量流的舞動也會出現一瞬的凝滯。
    薑墨的回應遲滯了一秒,仿佛在艱難地整合信息和思考:“……是……故障脈衝……激活了殘留結構……但能量源……不穩定……像是……過載的電池……在反複充放電爆炸的邊緣……核心……那些碎片……是關鍵……它們在嚐試重組‘指令’……但邏輯崩潰了……隻會……吞噬……”
    破碎的信息,卻讓蘭芷汐瞬間明白了局勢。這個失控的漩渦,本質上是一個“破損程序”在“不穩定能源”驅動下的狂暴最後演出。它沒有智慧,隻有殘存的本能和因故障而無限放大的破壞欲。它的弱點,就在於其能量供給的劇烈波動,以及那些作為“指令核心”的破碎標誌之間,因邏輯崩潰而產生的內部衝突與不協調。
    “下一次能量低穀,吸力最弱的瞬間,告訴我!”蘭芷汐的意識波斬釘截鐵,“我嚐試從外部,用定向的頻率幹擾衝擊那些碎片之間的‘連接點’!擾亂它們本就混亂的協同!你趁機脫離吸力範圍,或者攻擊核心的‘能源節點’!”
    這是一個極度冒險的計劃。她的“幹擾”可能毫無作用,也可能引發不可預測的連鎖反應(比如導致漩渦提前“爆炸”)。而薑墨是否有餘力執行脫離或攻擊,更是未知數。
    “……明白……”薑墨的回應微弱但堅決,“下一次……低穀……大約……三秒後……持續……可能不到……半秒……”
    三秒!
    蘭芷汐立刻將全部感知聚焦於漩渦的旋轉節奏和能量波動。混亂的湍流中,那規律的起伏如同垂死者紊亂的心跳,難以捉摸,但她必須抓住。
    一……感知到吸力似乎達到一個令人窒息的高峰,湛藍光芒刺目欲盲……
    二……高峰的頂點,仿佛整個世界都要被吸入那巨口……
    就是現在——第三秒!吸力驟然一鬆!雖然隻有極其短暫的一瞬,但那排山倒海的拉扯感確實減弱了!漩渦核心那些破碎標誌的閃爍出現了明顯的不同步和遲滯!
    “就是現在——!”蘭芷汐和薑墨的意識幾乎同時爆發!
    蘭芷汐凝聚起自身全部的意識力量,不是去對抗漩渦,而是將其轉化為一道極其尖銳、高亢、並且特意調製了與那些破碎“星之瞳”標誌底層頻率有所關聯(基於她對羽夢科技殘留能量特征的分析記憶)的幹擾脈衝,如同外科手術的激光刀,精準地射向漩渦核心處,幾個關鍵“碎片”之間能量流動最密集的“連接點”!
    嗤——!
    沒有聲音,但意識層麵能“感覺”到一種令人牙酸的、能量結構被強行“撬動”和“幹擾”的摩擦感!
    那幾個被命中的連接點,湛藍色的能量流瞬間變得紊亂、互相衝撞!本就勉強維持的、破碎指令之間的脆弱協同,被這外力一攪,頓時出現了更大的裂痕!整個漩渦的旋轉為之一滯,吸力出現了更為明顯的、短暫的斷層!
    “好機會——!”薑墨的銀藍光點在這一刹那,爆發出遠超之前殘存狀態的光芒!他沒有選擇向外逃離——那短暫的間隙不足以讓他徹底脫離吸力範圍。他做出了一個更加激進、也契合蘭芷汐最初“攻擊能源節點”設想的決定!
    他將殘餘的、連同蘭芷汐幹擾成功帶來的短暫“壓力緩解”所恢複的少許力量,全部凝聚起來,銀藍光芒壓縮到極致,化作一道比針尖更細、卻凝聚了破釜沉舟意誌的意識鑽頭,趁著漩渦內部紊亂、防禦最脆弱的瞬間,朝著漩渦最深處、那不斷鼓脹收縮、仿佛一顆畸形心髒的“能源匯聚點”——很可能是故障脈衝與殘留晶體能量混合形成的、極不穩定的暴走核心——狠狠地鑽了進去!
    他要的不是擊潰,而是……引爆!
    既然這個“破損程序”依靠不穩定的能量過載運行,那麽就從內部,給它本就瀕臨爆炸的“能源核心”,加上最後一根稻草!
    “薑墨!你幹什麽——!”蘭芷汐察覺到他意圖的瞬間,意識中充滿了驚駭。這太瘋狂了!近距離引爆一個意識能量漩渦的核心?他的意識很可能在爆炸的瞬間就被徹底撕碎!
    但已經無法阻止。
    銀藍的“意識鑽頭”沒入了那鼓脹的、湛藍色的畸形“心髒”。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緊接著——
    那畸形的“心髒”猛地向內一縮,縮到極致!
    然後——
    轟然爆發!!!
    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純粹由混亂意識和暴走能量構成的“爆炸”,以那個核心為原點,向著四麵八方、包括意識空間的深層結構,瘋狂席卷開來!
    不再是吞噬的漩渦,而是毀滅的衝擊波!
    首當其衝的,是薑墨那已經脆弱到極點的銀藍意識體。他如同被投入超新星爆發的中心,那點微光瞬間被無盡的白熾(意識層麵的感受)和狂暴的亂流徹底吞沒!
    “薑墨——!!!”蘭芷汐隻來得及發出最後一聲撕心裂肺的意識呼喊,她自身凝聚的意識體也被這恐怖的爆炸衝擊波狠狠拍中,如同被巨浪打碎的舢板,瞬間失去了所有控製,被拋飛出去,意識陷入一片空白與劇痛的混沌……
    現實世界,病房內。
    嘭!嘩啦——!
    那台故障的腦波設備外殼再也承受不住內部元器件的異常能量,猛地炸開一小塊,冒出一股黑煙,徹底報廢。
    與此同時,病床上的吳建國發出一聲悠長的、仿佛解脫又仿佛極度疲憊的歎息,身體徹底軟了下去,所有生理指標的警報聲逐漸停歇,腦電波變得異常平緩,甚至趨於沉寂——這是意識受到巨大衝擊後,陷入深度保護性昏迷的跡象。
    而旁邊的躺椅上,薑墨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然後猛然僵直,左眼中那劇烈閃爍的銀藍光芒如同斷電般驟然熄滅。他臉上的灰敗之色瞬間加深,呼吸和心跳在監護儀上,劃出了一條令人心髒驟停的、筆直向下的直線……
    警報聲淒厲地響徹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