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村。
    大伯顧衛家此刻是一片陰霾，顧清河戰戰兢兢立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喘。
    吳雙卿給公爹端了茶水上來，顧衛深吸一口氣，端過茶杯喝了一口，便把滿滿一盅茶摔在地上。
    茶杯在顧清河腳邊碎裂，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身，顧清河見狀連忙跪下，低下頭聽著老子口吐蓮花。
    “你個不成器的東西，老子花了那麽大力氣把你送到江氏族學，你，你還考不中！”
    說著拿起角落裏的掃把就要向著兒子招呼過去，趙氏見狀連忙心疼地攔住：“當家的，這縣試哪有那麽容易啊，多少人都考不中呢。”
    顧衛一把推開趙氏，怒吼道：“人家顧丕熙怎麽就能考中呢？還是案首！連顧凡那小子，才九歲，讀了一年書也考中了！”
    “什麽？”這下趙氏徹底懵逼了。
    站在一旁的吳雙卿也愣住了，想起上次在祠堂前，顧丕熙說是顧知蘭教他讀書的。
    顧知蘭這麽厲害？！
    顧衛二話不說，上前對著兒子就是一頓胖揍，揍的顧清河哀嚎連連。
    顧清河心裏萬般憤慨，他已經這麽大人了，卻被爹當眾揍，還在自己媳婦麵前，叫他以後還怎麽挺起男人的腰杆？
    趙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卻攔不住暴怒的丈夫，直到外麵有人喊道：“好了，別打孩子了，族長召集大家去祠堂呢。”
    顧衛把打折的掃把扔到一邊，氣得直翻白眼。
    去祠堂能幹嘛，那顧丕熙和顧凡有了功名，所以才開祠堂，他不想去，不知道老臉該往哪兒放，但作為顧家當家又不能不去。
    青磚祠堂前，人聲鼎沸。
    十年未曾有人考中過，忽然中了倆，而且一個是案首一個是神童，怎能不叫人激動啊，族裏幾位老人渾濁的眼裏滾出淚花。
    顧家三兄妹在族長的帶領下，一級一級走上青石台階，向著大門而去。
    到了門口，族長伸手攔住顧知蘭：“哎，女子不可入祠堂。”
    顧丕熙當即皺起眉頭：“族長，當初是您答應我們的，若我和凡哥兒可以取中，便開祠堂，知蘭的族譜單開一頁。”
    顧丕熙話音剛落下，族裏幾位老者互相對視一眼，說道：“熙哥兒，祖宗規矩不能壞。”
    又語重心長道：“考中的是你和凡哥兒，是你們父親在天之靈庇佑，和她顧知蘭有什麽關係呢？”
    顧丕熙上前理論，但族中長老七嘴八舌，說他既是讀書人更要遵守禮教，切不可讓黃毛丫頭壓製住。
    顧丕熙被長老們圍攻，氣得臉通紅。
    顧凡看看被圍攻的哥哥，順勢往地上一趟，扯開嗓子就開始撒潑打滾。
    “說話不算話呀，虧你們一把年紀，我一個小孩子尚且言而有信，你們丟不丟人啊。”
    族長被他吵得頭疼，招呼祁氏來管管自家小兒子，有人遞了小板凳和戒尺給她，示意她孩子不聽話就扒了褲子打屁股。
    祁氏搖頭攤手表示無奈，打不動，管不了。
    顧知蘭都看傻了，顧凡在家裏都不曾如此撒潑打滾。
    族長氣得拿過戒尺，準備自己開打，顧凡一骨碌坐起來，抹了一把鼻涕眼淚，一手拉著顧知蘭，一手拉著顧丕熙，就往外走：
    “他們如此言而無信，我們不跟他們玩了，咱們自請族譜除名，搬出西望村，以後一應功名，都和族裏無關。”
    族長氣急敗壞地去拉顧丕熙：“熙哥兒，你也由著凡哥兒胡鬧！”
    顧丕熙給了他一個“我無奈且失望”的眼神，毫不猶豫地跟著顧凡往外走。
    幾位老者麵麵相覷，族裏好不容易出了這倆讀書人，怎麽能讓他們就這麽走了呢。
    族長一跺腳，舍下老臉攔住了他們，無奈地看著顧知蘭說道：“丫頭，你隨我來。”
    族長親自帶著顧知蘭進入了祠堂。
    門外的女人們都沸騰了，百年以來，這是第一次有女子進入祠堂大門。
    顧知蘭沒有推辭，她走在哥倆前麵，跟在族長身後祭拜先祖，族譜單開一頁。
    顧知蘭對著父親的牌位，輕聲說道：“爹，知蘭雖沒有見過您，但從阿娘和兄弟倆口中得知，您是個忠厚正義的好人，也是疼愛妻子孩子的好丈夫、好父親。知蘭無福享受父愛，但願能將顧家發揚光大。”
    她深深磕了一個頭。
    族長輕歎一聲，看到門外淚水漣漣的祁氏，心念一動，鬼使神差一般說道：“你也進來吧。”
    祁氏一愣，族中另一位長老說道：“祁氏教子有方，特準入祠堂，祭祀祖先。”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祁氏一步一步緩緩走進祠堂，跪在蒲團上，淚流滿麵：
    “各位列祖列宗，孩兒他爹，以前我祈求你們顯靈，讓熙哥兒和凡哥兒有出息，現在果然顯靈了，把知蘭送回了我們身邊。”
    “日後隻求你們庇護知蘭，女子在世上更是萬般不易，求你們保佑她一生順遂，嫁個好人家，無憂無慮。”
    聽了阿娘的話，顧知蘭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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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學士府時什麽都有，唯獨沒有體會過親情。
    自小她就被作為聯姻工具培養，沒有一刻時間是屬於自己的，她的日程被宋夫人排的滿滿的，稍有不從便是一頓責打。
    長大後她便像商品一般被推出去，展露才華，傳播才女之名。
    別人都羨慕她才動京城，吸引了無數世家子弟的目光，但她卻沒有一刻是快樂的。
    回到西望村後，日子雖然窮，她卻可以放肆得喝酒，享受著被娘親和兄弟寵愛的滋味，她一刻也不曾後悔過當初的決定。
    隻是此刻的顧知蘭還不知道，他們已經被江家盯上了。
    西平縣，月桂樓，雅間。
    一身布衣打扮的縣太爺王仁看著對麵黑著臉的江三，無奈說道：“三少爺，本縣確實答應過你，案首是你的，但是，出了點意外——”
    江三夾起一個花生米，漫不經心得嚼著：“哦，什麽意外？”
    縣太爺王仁說道：“實在是那顧丕熙的文章寫得太好了，若不給他案首，隻怕上麵查下來，咱們都兜不住。”
    “三少你也知道，這新任雍州總督崔實，那是人如其名，實在得很，是個兩袖清風的鐵憨憨，聽聞他在暗中查我，這種時候，留得青山在才是最重要的。”
    “這第二名比案首能差個什麽呢，總歸還要是過了府試，才能取得童生之名嘛。”
    “要不，我當初收您的銀子，再退一半給您？”
    江三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後，眼眸裏聚斂著寒光：“這是錢的事麽？”
    他是忍不下這口氣。
    江家在本地橫行霸道慣了，怎麽能容忍別人騎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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