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實命令曹參議拿了一套書來，遞給顧丕熙：“這是大鄴疏律，還有些大儒的注疏，你們平日裏可能接觸不到。”
    “你們那位姊妹，或許讀四書五經有些心得，但女子嘛，頭發長見識短，這些經世治國之道，斷然是教不了你們的。”
    崔實得意的摸著胡須，之所以寒門難出貴子，主要是教育資源的分配不公，府學裏那些書，這些人窮其一生都接觸不到。
    他想著這次顧家兄弟該記住他的恩情了吧，日後順水推舟也可收為自己的弟子。
    顧丕熙拿著書陷入了沉默，這些書，顧知蘭都默寫出來給了他們倆，並且逐條講解，讓兄弟倆明白了律法設定的原則與規範。
    他麵上平淡無波，而顧凡的臉上則顯現出大為驚喜的神色：“小子多謝總督大人抬愛，小子回去後，必當日夜研讀，必不辜負總督大人一番心意。”
    顧丕熙：……
    你小子不是都看過了麽。
    崔實欣慰地摸著胡須，打發兄弟二人離開：“顧凡，你且在外間稍候，本官還有話單獨跟你兄長說。”
    曹參議便把顧凡領了出去。
    崔實走到顧丕熙麵前說道：“顧丕熙，我崔實為官數載，門下弟子十幾人，有人厚積薄發，也有人原本前途似錦，卻一時糊塗，功虧一簣。”
    “你學問紮實，品行端正，可莫要步了那些人的後塵啊。”
    顧丕熙隻當崔實是慣常敲打他，讓他警鍾長鳴，因此隻是客套道謝。
    崔實看著他：“你和那個吳雙卿——”
    顧丕熙身子微微發抖，他實在忘不了吳雙卿那慘白的毫無血色的臉，忘不了板子打在皮肉上清脆的聲音，像是一刀一刀在剜他的心一般。
    崔實的語氣加重了幾分：“當別人真的看不出來嗎？”
    “顧丕熙，好男兒當誌存高遠，切莫被女人所誤，女人對男人來說不過是附庸罷了，好男兒切勿耽擱於兒女情長！我見過多少青年才俊的隕落，全是因為色字頭上一把刀！”
    顧丕熙皺了皺眉頭，盡管敬佩崔實為官的清正，但崔實此番話卻讓他很不舒服。
    崔實似是自內心鄙夷女子，可顧丕熙不這麽認為，有才的女子有很多，他的妹妹顧知蘭，其才華卓絕，他一生難以望其項背。吳雙卿也是世間難得的才女。
    顧丕熙張了張嘴，想要質問崔實這律法的合理性，為何女子舉報了自己的夫家就要遭此刑罰呢。
    話到嘴邊，終究咽了回去，雖然崔實欣賞他，但目前兩人之間，還遠遠沒到直言不諱的信任度。
    顧丕熙咬了咬牙，拱手道：“小子多謝崔大人抬愛提點。”
    崔實滿意他的表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耽誤了這些時日，且回去用心準備院試吧。”
    顧丕熙點點頭，目光沉重而堅定。
    隻有足夠的強大，才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才能幫助那些弱小無助的人，才能改變這個世界。
    崔實看他少年老成，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發他回去了。
    顧丕熙一出了縣衙，便迫不及待去尋醫館，可他根本不知道吳雙卿去了哪家醫館，正焦急之際，背後被人大掌拍在肩膀上。
    回頭一看，是初九那張方方正正的臉：“少爺讓我在這等你，你妹妹在仁心醫館，我帶你過去。”
    顧丕熙連忙跟在初九身後，急匆匆趕到仁心醫館，正遇到顧知蘭擦著額頭上的汗珠走出來，見到顧丕熙，食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顧知蘭小聲說道：“大夫開了藥，我剛剛給她塗過藥，已經睡下了。”
    此前顧知蘭不知道這杖刑是這麽可怕，原以為不過是打屁股而已，怎麽電視劇裏打個幾十杖就要了命。
    待撕開吳雙卿那染血的衣衫，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一片，顧知蘭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這讓她哥哥看見不得心疼死。
    吳雙卿起初咬著嘴唇不肯吭聲，顧知蘭忍不住握住她的手，說道：“想哭就哭吧，哭不過是一種正常的情緒發泄而已，不代表你懦弱。”
    顧知蘭一句話讓吳雙卿徹底破防了，積壓心頭許久的壓抑與悲憤決了堤，吳雙卿伏在顧知蘭的膝頭哭得肝腸寸斷，日月同悲。
    連門外的崔閱聽了，心裏都禁不住惻然。
    吳雙卿睡下了，顧丕熙不方便進去，也不願離開，就坐在大堂裏靜候。
    崔閱和顧知蘭走出醫館，此刻日落黃昏，朱雀大街上略顯清冷。
    崔閱問道：“以後怎麽打算？”
    顧知蘭臉上露出笑容：“解決掉江家，便暫時沒有了後患，我準備閉關一段時間，專心輔導兄弟倆考院試，還有西望村六位學子考縣試。”
    崔閱抱著手臂問道：“還有嗎？”
    顧知蘭：“沒有了。”
    崔閱深吸一口氣：……
    他想了想說道：“西望村你們那個私塾太破舊了些，不如把私塾搬到縣城來，李叔在城南有套房子空著，距離南洋書肆也不遠，幹脆用來做你的書院，大家閉關修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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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審理江家，無意間也替你揚名了，你若在縣城開辦個學堂，不比在村裏籍籍無名強多了。”
    “那房子大的很，內間可以做居住之用，將你阿娘接了來，順帶還能安頓你表嫂在此養傷。”
    崔閱眼含期待地望著顧知蘭，若她能留在縣城，他就不至於飽受相思之苦。
    顧知蘭想了想，似乎，還不錯。
    她一向很有事業心，開私塾肯定不是她的最終目的，她不會放過任何做大做強的機會。
    終有一天，她顧知蘭要開天下第一書院！
    再者，雖說她不是嫌貧愛富之人，但誰不喜歡舒服的生活呢。
    西望村的條件確實很差，顧家那土坯房感覺隨時要塌方，阿娘也苦了這麽多年，幹脆搬到縣城來。
    於是她點點頭同意了：“我幹脆問李叔買下來。”
    崔閱掩藏著眼底躍躍欲試的興奮，這時初九走過來，附在他耳邊說道：“少爺，老爺知道您在此地，叫您過去縣衙找他一趟呢。”
    一想到那個老古董，崔閱的好心情頓時煙消雲散。
    崔閱到了縣衙內院時，父親正和曹參議聊著天。
    “元芳，你相信嗎，一個小女子竟然能教出府試案首？”
    崔實搖著頭：“我根本不信，女子即便有那麽點才氣，也不過能做些傷春悲秋風花雪月的詩詞歌賦，那科考乃經世治國之道，長發婦人能懂什麽？”
    聽了父親的話，崔閱翻了個朝天的白眼，哼，父親思想古板，不懂變通，這次就等著打臉吧。
    他相信顧知蘭真的有實力讓西望村這六位學子，全部通過縣試，徹底打破西望村多年來人才凋敝的風氣。
    到時候，哈哈，他迫不及待要看看父親的表情了，看到顧知蘭被破格招入府學做夫子時，父親該是何等的麵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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