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況下府學是不允許家屬入院探望的，裴山長刻意吩咐讓顧知蘭進來，也是想用府學的氛圍吸引她。
    這些日子和顧家兄弟接觸下來，裴山長深感這對兄弟真是優秀的青年才俊，他們不隻是精通四書五經，還懂律法和算學，而且跨學科融合，一切知識融會貫通！
    顧凡嘴裏常常冒出些新穎的名詞，什麽記憶宮殿訓練法、思維導圖拆解法，裴山長聞所未聞，都是顧知蘭幫助兄弟倆理解四書五經所自創的。
    因此對顧家兄弟了解越深，裴山長對顧知蘭的興趣就越大。
    此刻他笑眯眯看著顧知蘭，說道：“知蘭啊，明年府試之後，若是西望村學子成績又不錯，你要答應山長來府學啊，崔大人那邊你不必掛心，隻要你點頭，山長自有辦法說服那老頑固。”
    顧知蘭一笑：“知蘭何德何能，勞煩山長大人記掛，愧不敢當。”
    她沒應承，也沒拒絕，眼下先讓西望村學子們過了府試，高級的說話藝術就是說了等於沒說，又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幾人站在大槐樹下寒暄著，卻不知道，二樓上有兩位夫子正坐在窗邊喝茶下棋，目光頻頻望過來。
    其中一個放下茶盞說道：“你可聽說了，山長一心想要聘請一位女夫子，聽聞年方十六，還是個農家女呢。”
    另一個執著棋子的手指一頓：“可是那位顧氏小娘子，將自家村裏學子皆培養成才的？”
    “可不就是槐樹下那位。”
    “山長都親自去接見了，還真是重視呢。”
    “你說，她要是真來了，我們這些夫子老臉往哪兒擱？一介女流，且毫無功名在身，她憑什麽。”
    那人笑了笑：“真來了也不怕，萬綠叢中一點紅，咱們且陪著她玩一玩。真當這府學是什麽幹淨地方嗎，看她能待到幾時？”
    槐樹下，顧知蘭和裴山長寒暄過後，便帶著顧家兄弟離開了。
    裴山長看著顧知蘭的背影，長長地歎了口氣，他覺得崔實這家夥，是個好官，就是人太狹隘。
    崔實看顧知蘭，眼中是一位頗具姿色的小女娘，這個年紀合該養在深閨等待婚嫁，然後做個賢妻良母，終此一生。
    可裴山長這些年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看人早已忽略了男女之別，顧知蘭在他眼裏，隻是個天資極佳才學過人的女狀元。
    崔實終究是世俗中人，佛教用語叫做“著相”，看人隻看得到皮相，過於膚淺。
    偏偏這膚淺俗人卻有權勢在手，阻礙他裴山長招納人才，真是可恨。
    這邊，顧凡一路上跟姐姐嘰嘰喳喳說著學堂裏的趣事，迎麵碰上曹文從外麵回來。
    他看到顧知蘭，身子一下子僵在原地。
    顧知蘭雖然不喜歡這孩子，但出於禮貌點點頭算作招呼。
    誰料曹文九十度大鞠躬，恭恭敬敬道：“知蘭先生好。”
    顧知蘭倒是被嚇到了，直到他離開了好遠，才確信他沒憋著壞。
    一行四人離開府學，上了李叔的馬車，顧凡興奮地拉著姐姐的手：“姐姐，我帶你去看看我找的書肆鋪麵，你一定會喜歡的。”
    顧知蘭笑著捏了捏他的臉：“不急，我們先去別的書肆轉轉。”
    顧知蘭找了個當地人做向導，把雍州的幾個大書肆都轉了一圈，她進門便和掌櫃閑聊，聊最近哪些書賣的好，把整個書肆轉了一圈，也買了幾本釋義書。
    一圈轉下來，過去了大半天，顧凡不解其意，不明白姐姐為何不先去看看自己選的位置，卻滿大街閑逛。
    他倒是不介意陪姐姐逛逛，可崔大哥等不了啊。
    自從得知顧知蘭今天會來雍州，崔大哥一早便在新書肆裏等著，他說自己被父親看管，偷偷溜出來的，隻有兩個時辰的功夫。
    兩人約定好要給顧知蘭一個驚喜，崔閱想看看顧知蘭見到他的本能反應。
    哪成想，顧知蘭竟然就這麽逛起書肆來了！
    顧凡心急，在顧知蘭從一家書肆出來，還要去另一家時，再也忍不了了，上前拉著姐姐的手催促她快走：“姐姐快去看看咱們的書肆吧。”
    顧知蘭疑惑：“急什麽，書肆就在那裏，又飛不走。”
    顧凡說：“這家鋪麵租金便宜，現在有好幾家買主，若是去晚了隻怕被別人搶了去呢。”
    他振振有詞，顧知蘭隻好答應了。
    顧凡鬆了一口氣，一路給車夫指路，馬車穿過熱鬧的集市，來到一處街角。
    顧知蘭下馬，抬頭看到匾額上寫著“汲古書軒”，門上貼著一張轉讓契：
    “今因資金不敷，將門麵三楹，楠木書架十二具，內貯藏書，經史子集、稗官野記等書凡三千卷，出契絕賣。”
    反正意思就是旺鋪轉讓。
    顧凡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姐姐，這是多好的機會，正好上家也是做書鋪的，咱們一並連他的藏書和書架都接手過來。”
    掌櫃的李叔也滿意地搓著手：“如此甚好，我看這店裏業已裝飾，可省丹鉛費，不日便可開張，趁著年節，知蘭你那套禮盒注解一定能在此大賣啊。”
    顧凡說道：“事不宜遲，東家已在此等候多時，咱們快些進去商議定金，簽下契書吧。”
    掌櫃的應了一聲好，抬腳便要進門。
    顧知蘭喊了一句：“且慢。”
    顧凡不解道：“怎麽了，姐姐，這麽好的鋪麵，你還猶豫什麽呢？”
    顧知蘭也不講究，席地一坐，對著顧凡說道：“凡哥兒，坐下。”
    顧凡不解其意，但聽話地在姐姐身邊坐下。
    顧知蘭說道：“來，跟姐姐一塊數數。”
    “啊？”顧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崔閱等了這多半日，早已急不可耐，終於見到顧知蘭來了，一顆心髒快要跳出來，恨不能上前就抱住她。
    按捺住腳步等著顧知蘭進門，結果，她和顧凡竟然坐在門前台階上，開始——
    數人頭。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就這麽數路過的人。
    崔閱：……
    整整數了半個時辰，顧凡有點崩潰了，拉著顧知蘭的袖子撒嬌：“姐姐，好了沒有啊，我肚子都餓了，辦完事情好去吃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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