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閱一回到府學，來不及放鬆，便投入緊張的備考之中。
    逢雙日，四人來到顧知蘭的書齋，由顧知蘭出題，四人作答。
    這一日，一拿到題目，連顧丕熙顧凡兄弟都愣住了，曹文更是苦了一張小臉，懷疑題目出錯了，卻不敢置疑。
    題目是“戎車既駕，城濮之戰”。
    短短八個字，曹文一時想不起來究竟出自何處。
    顧凡已經想起了出處，上半句取自《詩經·小雅·采薇》，下半句引自《春秋》。
    哪有這麽拚湊著出題的呀，這不是故意難為人嘛。
    顧知蘭隻是坐在檀木桌後淡然地一邊喝茶一邊讀書，無視四人質問的目光。
    顧丕熙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開始凝神思考起來。
    “戎車既駕，四牡業業”，是在描述周代出征時的軍容盛況，戎車是戰車，古代戰爭中的主力裝備，四牡是指的四匹雄馬，體現出來的是征戰與將士的勞苦。
    而城濮之戰即是楚晉爭霸，有名的退避三舍就來自這場戰爭，那麽想說的便是守信與謀略。
    顧丕熙豁然開朗，開始構思破題和大綱。
    與此同時，崔閱也想明白了，此題的角度可以從兵事當合乎禮製法度出發，延伸出“武備需以仁心為本”，表麵可以闡述戰略戰術，深層則是結合“仁心”與“兵刃”協同治國的方略。
    當兩人開始落筆的時候，顧凡咬著筆杆開始書寫，曹文有些心急，看到顧丕熙和崔閱那副鎮定自若的樣子，便開始置疑自己，因此也胡亂寫了起來。
    這一天下來，四個人被關在顧知蘭的書齋內，連午飯都是沈梧幫忙送來的，連軸轉做了七篇文章，到了暮色時分，四個人隻感覺腦瓜子已經不能轉了，身體也疲憊不堪。
    顧知蘭翹著二郎腿看各人的答卷，一一點評：
    “哥哥，你的長處在經義和策問上，破題立意深遠，承文真情實感。”
    “但是——”
    顧知蘭喝了一口茶水，想說，但是感覺你到瓶頸期了呢，始終沒有更大的突破。
    顧丕熙早已博覽群書，閱遍府學藏書閣的萬卷藏書，隻是讀萬卷書與也不能代替萬裏路，顧丕熙從底層上來，若要開闊眼界，必然要多結交。
    可這不是短時間能速成的，顧知蘭一時也想不到什麽好的辦法。
    她拿過崔閱的文章，不由得眼前一亮。
    這小子果然是有點聰明勁的，上次她不過輕輕點撥一句，他就完全懂了，如今他這文章已然爐火純青，顧知蘭幾乎挑不出什麽問題來。
    因此說了一聲不錯。
    這一聲不錯對於崔閱來說，是他辛苦付出的最大回報。
    哪有什麽天才啊，人最難的便是改變自己的習慣，要崔閱一改多年習慣的文風，他隻能不斷地刻意練習，才有了今日的成果。
    就像慣用右手的人，現在強製自己用左手。
    隻要能實現自己的願望，考下鄉試解元，迎娶顧知蘭，他願意付出。
    待到拿起曹文的文章，顧知蘭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擺明了胡亂寫的，中心思想都沒有，此乃大忌。
    顧知蘭看了一眼曹文低垂如鵪鶉一般的腦袋，又不忍心苛責。
    “阿文，你看到別人落筆就慌了神，沒想清楚便貿然動筆，此乃大忌，考試考的不隻是做文章的水平，還有臨場的應變能力。”
    曹文羞愧難當，他搖搖頭說道：“知蘭先生，這題出的實在是太難了啊——”
    崔實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鄉試題目本就比小三科難得多，知蘭這是在考驗大家融會貫通的能力，鄉試可不是選拔死讀書的呆子，而是有經世治國之才的人。”
    顧知蘭淡然說道：“你把我講的過於高尚了，其實，我隻是要為難你們罷了。”
    四個人：……
    顧知蘭站起來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就把自己想像成主考官，我要被關起來出題閱卷，許久不能回家，煩死了，得想個法子折磨下這些考生。”
    科考為了防止舞弊，因此主考官自出題到考試再到閱卷完成，是全封閉式的，嚴禁與外界交流。
    她在學士府的時候，養父宋學士偶爾出門去做考官，回來的時候總是一身臭味，但是臉更臭，府裏上上下下都是大氣不敢喘。
    顧知蘭想，讓大家提前熟悉考官的各種變態出題思路，到時候就寵辱不驚了。
    四人俱是身心俱疲，顧知蘭跟著他們一路回到了齋舍，順道去看看李崢三人的武俠話本寫得怎麽樣了。
    結果打開門來，隻有平學森一人正在咬著筆杆子構思呢。
    顧知蘭一愣：“李崢和鄭慶元呢？”
    平學森歎了口氣：“那兩個街溜子，幹什麽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覺得著書太過辛苦，又帶著小弟去鬥雞了。”
    顧知蘭吐出一口濁氣，想起上次見到李夫人她抹著眼淚說，李崢他爹有一次差點把這兒子活活打死，她現在稍微能理解了。
    平學森說道：“顧教授，別管這倆了，他倆真沒救了。”
    顧知蘭想說，我他媽也不想管啊，但我都收了人家那麽多錢了。
    她看平學森還在認認真真讀書寫字，便問道：“你怎麽沒出去玩兒？”
    平學森說道：“我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隻是一旦開始的事，就不願意輕易放棄。”
    他本來就和李崢、鄭慶元不同，平學森不愛玩，隻是比較佛係。
    顧知蘭心裏一動，心理學上有人格怪癖一說，其實就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弱點或者軟肋，就像蛇有七寸。
    像平學森的七寸就是，他輕易不會對什麽事感興趣，可一旦感興趣了便進入一種不自知的沉迷或者慣性。
    那麽李崢和鄭慶元呢？
    平學森認真想了一會兒說道：“他倆喜愛劍術，崇拜仗劍走天涯的劍客，覺得讀書實在沒意思。”
    平學森湊近壓低聲音說道：“知蘭先生我悄悄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外傳啊，”
    顧知蘭看他那副神秘的樣子，想來應該是個了不得的大秘密，又聯想到李崢和鄭慶元好勇鬥狠，難不成傷了人，甚至殺了人，這麽一想不由得有幾分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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