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鳴旁邊站著笑嘻嘻的周偉和一臉憨厚的王猛。
    這邊的喧鬧聲自然也傳了過來。
    周偉好奇地探頭看了一眼：“喲，那邊挺熱鬧啊，一群學生娃，還有個拉琴的……咦？那個跳舞的女同誌，還挺好看。”
    陸鳴本來沒什麽興趣，隨意一瞥，目光卻瞬間定格在那個翩翩起舞的身影上。
    是那個女人？
    那個莫名其妙攔住他，說些奇怪話的女人？
    此刻的她，和在人民公園的樣子截然不同。
    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她身上，跳躍，旋轉，笑容明媚而真實，仿佛會發光，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陸鳴不得不承認，這一刻的她，有一種奇特的魅力。
    但下一秒，他立刻皺起了眉，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哼，果然是愛表現。
    在火車上就跟陌生人又唱又跳，一點也不知道矜持。
    他心裏這麽想著，眼神卻不自覺地又瞟了過去。
    周偉用手肘碰了碰旁邊的王猛，壓低聲音：“嘿，看見沒？老陸盯著人家女同誌看呢！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王猛憨憨地點頭：“嗯，是挺好看的，舞也跳得好。”
    陸鳴耳根微熱，立刻板著臉反駁：“胡說什麽，我是在看他們有沒有影響到其他乘客，公共場合，注意影響。”
    周偉和王猛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信你才怪的笑意。
    這兒又不是大東鄉，用得著他陸團長維持秩序啊？
    他們就是去外麵出任務然後回來的。
    周偉嘿嘿一笑：“得，您覺悟高！不過說真的，這女同誌挺有意思啊，長得也漂亮，要不，我去探探？”
    陸鳴冷哼一聲，沒再接話。
    他抱著手臂靠在車廂壁上，目光卻不再看向那片喧囂，隻是望著窗外飛速後退的風景，不知道在想什麽。
    “隨你。”
    不知過了多久，在周偉有些殷切的眼神中，陸鳴冷冷的吐出兩個字。
    周偉是個行動派，說探就探。
    他整了整自己的軍裝領子，臉上掛上看起來特別真誠可靠的笑容，溜溜達達就朝著熱鬧的車廂走了過去。
    他沒直接找許淼，而是先跟拉手風琴的林朝陽搭上了話。
    “同誌，琴拉得真不賴啊！挺帶勁兒！”
    周偉豎起大拇指。
    林朝陽見是個穿著軍裝的同誌，也很客氣：“解放軍同誌過獎了，瞎拉著玩，給大家解解悶。”
    周偉順勢就聊開了，三言兩語就套出了林朝陽和許淼都是去大東鄉駐紮部隊文工團報到的新人。
    他心裏謔了一聲，這算不算是特別有緣分？
    不過周偉麵上卻不露聲色，又誇了許淼幾句舞跳得好，這才心滿意足地溜達回了車廂連接處。
    陸鳴依舊保持著抱臂望窗的姿勢，看似對一切漠不關心。
    王猛老實，問了一句：“咋樣？”
    周偉憋著笑，故意用一種隨意的口氣說：“哦，問清楚了。那拉琴的小夥子叫林朝陽，是去咱們師部文工團的。嘖嘖，以後有耳福了。”
    他頓了頓，偷偷瞄了陸鳴一眼。
    見對方肩膀似乎微微繃緊了些，心裏樂開了花，但麵上依舊淡定。
    他就喜歡看陸鳴著急的樣子，這就逗逗他玩兒。
    “至於那個跳舞的女同誌……好像是去更北邊哪個林場的，不順路。”
    陸鳴聞言，幾不可查地蹙了下眉，隨即又很快鬆開。
    周偉和王猛交換了個眼神，王猛有點懵，周偉則擠眉弄眼，示意他別多嘴。
    看好戲咯！
    火車鳴著長笛，終於在一個看起來十分簡陋的小站緩緩停下。
    站牌上寫著四個斑駁的大字。
    大東鄉站。
    許淼和林朝陽提著行李下了車。
    一下車，一股冷冽空氣撲麵而來，讓許淼精神一振。
    但眼前的景象也確實讓她心裏微微沉了沉。
    這站台太小了，幾乎就是幾間低矮的土坯房。
    放眼望去，四周是連綿的土黃色山丘，樹木都顯得光禿禿的。
    站台外是坑坑窪窪的土路，幾輛破舊的馬車和零星的行人，穿著多是灰撲撲的，帶著明顯的補丁。
    現在是八十年代初，許多鄉村確實還非常貧困，大東鄉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也難怪程老師說，那邊兒雖然在發展，但卻很慢，要她做好心理準備呢。
    “這兒……就是大東鄉啊？”
    林朝陽也收斂了火車上的活潑，語氣裏帶著點顯而易見的落差。
    他不知道大東鄉是這樣的，隻知道這裏缺人，而他又有一腔熱血，這才報名來了。
    “嗯。”
    許淼點了點頭，貧苦又如何，這裏沒有許家的糟心事，是她靠自己爭取來的新起點。
    兩人按照介紹信上的地址，一路打聽，朝著部隊駐紮地的方向走去。
    路越來越難走，塵土飛揚。
    沿途看到的房屋大多是土坯壘的，低矮昏暗，有些屋頂甚至隻鋪著茅草。
    偶爾能看到幾個穿著破舊的孩子在路邊玩耍，好奇地看著他們這兩個光鮮的外來人。
    林朝陽幫許淼提著行李，走了一路，氣喘籲籲。
    許淼怕他們再走下去，天黑了更找不到路。
    所以朝著一個背著柴火、佝僂著腰的老大爺打聽。
    大爺很好心的給他們指了路，口音很重，但笑容淳樸：“部隊好啊，娃娃們，往前走到頭，看見紅旗就是了。”
    走了快一個小時，才看到那片飄揚的紅旗的營房。
    營房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但收拾得幹淨整齊，與周圍的貧瘠形成對比，自有一股肅穆之氣。
    在營區門口登記時，站崗的小戰士知道他們是文工團新來的，黝黑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熱情地給他們指了文工團辦公室的方向。
    林朝陽看著小戰士那紅撲撲的臉，還有盯著許淼的眼神，都快笑彎了眼睛。
    “許淼同誌，你這朵鮮花，真是惹眼的很啊。”
    “可別笑話我了，我們快走吧，今天趕不上報道，就沒地方睡了。”
    許淼打斷了林朝陽的調侃，耳朵羞紅的往前走。
    去報到的路上，遇到幾個軍屬大嫂。
    大家都穿著樸素，手裏端著簸箕或是牽著孩子，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眼神裏沒有惡意，隻有純粹的好奇和見到生人的靦腆。
    “媽媽，我好像見到仙女姐姐了！”